顧晟等人下了馬，有些老百姓看出來人是誰，都紛紛站起躲到一邊，還有些膽小的就先走了。
天下第一教的小弟們也都放下了手裡的活，紛紛拿着傢伙將沈一諾等人以中間圍着，形成保護圈。
沈一諾擺擺手，示意大家別衝動。躲在自己背後的小孩已經渾身哆嗦了，忙摸摸他的腦袋示意他別怕。
顧晟看都不看這些人，他心裡冷哼，都是一羣地痞流氓，武林宵小，江湖子弟，都不配給他西王顧晟提鞋的！真正讓他失望的是顧安，他的兒子居然不顧西王府小王爺的身份，和這樣一羣烏合之衆廝混在一起，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
“安兒。”聲音低沉，但是極具威懾力。
聽的沈一諾心裡都毛毛的，心說這顧晟的王爺氣場倒是足夠強大呀。他突然察覺到身邊沈鶴一身殺氣，說起來，沈鶴就是年紀不夠大，就身材和武功倒是可以和顧晟一決高下。
顧安的不安很快傳遞給了沈一諾，眼下他要是出口可能會更不利，畢竟就目前情況來看，顧晟只是看見了偷跑出來的小孩，想要把他帶回去而已。他要是阻攔的話，估計顧安會被打的更慘。
怎麼辦呢。
顧安就沈一諾陷入了沉思，自家父王是沒有什麼耐心的，他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可是男子漢自己做得錯事就要勇於承擔，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偷跑出來玩有什麼錯。
顧安在顧晟還沒有完全失去耐心之前顫顫巍巍、大義凜然的朝前邁步了，沈一諾很想抓住他到懷裡，但是他不能，因爲他也不知道這麼做是爲他好，還是會害了他。他不忍再看，那弱小的身影強裝出來的鎮定讓他的心也跟着顫動起來。
“啪！”
“啊！”
“王爺！”
等沈一諾擡起頭來的時候，顧安已經被打的跌坐在地方了，顧晟板着一張鐵青的臉想要在補上一腳，被顧江峰攔住。
沈一諾怒火滔天的像箭一般的衝過去，將小孩抱起來離開到安全地帶，兩位護法異常防備的看着顧晟。
“怎麼，一個小小的說書先生也敢管我西王府的家務事？”顧晟口氣不快，全身都散發着令人感到危險的氣息。
沈青上前一步，冷笑一聲，“堂堂西王府的王爺，當街打小孩，也不怕笑話？管家務事，那就回家去啊！”
沈鶴從側面微微擋住沈青，他本就是莽漢，最見不得的便是這些事情，忙附議似的大吼一聲，“打小孩可恥！”抽出大刀，就要砍過去，不過被沈青攔下。
雙方的氣氛一時間很凝重。
沈一諾抱着小孩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迅速腫起來的右臉頰，心裡恨不得把顧晟千刀萬剮，他一邊吩咐小冬瓜他們去找些冰塊，還有清涼油之類的，一邊心疼的幫他吹吹。
顧安從最初的怔忡中回過神，隨即“哇”的一聲巴拉巴拉開始掉眼淚，沈一諾一邊哄他，一邊拿出絲巾擦臉。
小孩的一聲啼哭讓顧晟猛然驚醒一般，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剛纔因爲太生氣，手上的力量好像都沒控制好，不過眼看着自己的兒子趴在別人的懷裡哭哭啼啼，他心裡的煩躁就擴大了，抽出隨身攜帶的佩劍，全身進入戰鬥姿態！
“先生！”沈鶴這次沒有衝動，而是看着沈一諾。
沈一諾氣急，放下小孩捋起袖子就要往前衝，“翻了天了！我來！！！”
“呃…”沈青忙攔着他，心說這點小事就讓你一個教主親自動手了，當他們一羣手下都是死的嗎！你也要好好的顧及一下後面的弟兄那虎視眈眈的目光好不好？別說我們魔教無人！以後說出去不是讓白道笑到大牙麼！
沈一諾不可能知曉沈青的心理活動，也沒仔細分析自己現在的武功能不能和剛剛凱旋歸來的督帥西王相提並論，總之他就是非常憤慨，想要給小孩樹立一個高大勇猛的形象，心說你父王再厲害有什麼用，小爺我去挫挫他的威風！
一隻很小的嫩手抓住他的衣裳角死死也不肯鬆開，顧安腫着一張大花臉哭哭啼啼的喊，“笑笑，疼。”
沈一諾內心的氣就像是氣球被戳破了一番，忙從兩個護法揮揮手，行了，讓你們耀武揚威去吧！
沈青想上，但是沈鶴的動作比他更快，顧江峰想動，被西王組織，其他人紛紛退後，留出一塊空地給兩人。
沈青只得盯着顧江峰等三四個護衛，讓他們無法進一步行動。
顧江峰看着被沈一諾抱着的小王爺，一旁沈青戲謔的看他，再加上身後那一羣虎視眈眈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的小弟，心說算了，還是把目光放到已經動手的兩人身上算了。
沈鶴常時間在外，和各分舵的弟兄交流甚密，經常協調各種糾紛關係，大家都很敬重他。沈青主內，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上武功和用心更甚一籌，不過西王顧晟乃戰場上的猛漢，自然是不會耍心計，其實他更不屑。
本身能夠不顧及他西王名號就上來與他應戰的小子已經很讓他刮目相看了，但是毛頭小子就是年輕魯莽，今日定要好好地教訓一番！
兩人正打得火熱，顧安已經止住淚水不哭了，雖然臉蛋很疼，但是男子漢哭哭啼啼的也怪讓人難爲情的，他馬上就六歲了！
沈一諾見他不哭了，心裡也好受點。這時候，小冬瓜拿着個冰袋子跑來了，身後還跟着馬大嬸。
小黃瓜也倒了杯茶遞到小孩嘴邊，顧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眼圈紅紅的，接過茶杯小口的抿着。
沈一諾看到了微微一笑，心裡的疙瘩也慢慢的被擰平了。他接過冰袋小心翼翼的靠上他的臉，一邊哄着他，“應該會有些涼，忍一下就好了，顧安是男子漢。”
小冬瓜也過來湊熱鬧，“我小時候老被打了，那時候娘也會這樣給我敷，一會就不疼了，別怕！”
“啊！”即使再多人勸說他別怕，冰塊敷臉上的時候還是小小的涼了一下，顧安小小的叫了一聲，自己拿着冰袋揉揉，也不哭了。
馬大嬸在一旁心疼的嘖嘖出聲，心說這小王爺真是可憐喲，在一看對面空地上，呀！右護法什麼時候和人打起架來了！
西王顧晟真不愧是經常在鬼門關來回走動的人，一開始他輕敵不屑，但是看見對方一臉認真，以及非常高超的武藝時，他的心裡滑過一陣驚歎，很快便認真起來，不過眼看兩人拆了將近三十招，他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沈鶴一直滿腹信心，要說這天下能打過他的也就三個人，其中兩個還是不相上下的，他謙卑的自居第四，一個王爺又奈他何？
他賣了個破綻給西王，想要快點結束戰局。顧晟果然上當，眼看着沈鶴就要一招直取對方面門，沈一諾突然站起來大喊一聲。他匆忙停下，纔沒有傷到對方，沈鶴拱手，“承讓了！”
顧晟愣了兩秒，冷哼一聲。對方刻意給他下臺的方式讓他更不堪了。
沈一諾將顧安交給馬大嬸，走到兩人跟前，朝顧晟微微行了個禮道，“在下沈笑，乃是一茶館小小的說書先生，沈笑時常聽人說西王顧晟在戰場上是如何的所向披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鶴抽了抽嘴角，心說教主怎麼愛拍起馬屁來了。
高帽誰都愛聽，顧晟也不例外。心說說書先生就是賣個嘴皮子，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手下，他突然想起前段時間顧江峰跟他說的一則關於江湖的傳言，難道是真的？
沈一諾充分發揮了一個說書先生的優勢，無所不用其極的拍馬屁，讓顧晟的心情由陰轉晴，本身他也技不如人，如果一味的生氣不下臺階倒顯得他這個王爺胸量太窄了。
遠處大街上還有一羣看熱鬧的，雖然他們已經很小聲甚至不敢出聲了，但是那指指點點的目光總是令他不自在。
這裡是京城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街口，顧晟覺得此地實在是不宜久留，再去一瞅顧安的身影，發現小傢伙正用冰袋揉臉呢，旁邊一個大嬸正好拿着什麼膏藥想給他塗。
旁邊還有兩個小孩，正說着什麼話，逗得顧安突然咧嘴一笑，也許是動作太大，扯到了一邊的傷口，他的眼睛再次變紅了，但是很明顯他沒有再流眼淚。
顧晟嘆了口氣，自家兒子從小就愛哭，本身小時候發高燒腦子就不太好，反應慢，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呆着，一羣小丫鬟伺候他，也沒個玩伴。想到此，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沈一諾看着顧晟臉色百轉千回，決定再下一劑猛藥，這個有賭博的嫌疑，反正他不怕，他也不是空穴來風麼。
“王爺，借一步說話。”
顧晟狐疑的看着他。
“咳，關於我的身份想必王爺也應該有所耳聞，沈笑知道江湖就是江湖，朝廷就是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相信這一點，咳，不是沈笑自戀，在下做得很好。不然你看小王爺，他身上的傷有哪一次是我沈笑害的麼？”
顧晟一聽，尷尬至極，心說你個小小的說書先生還敢來教訓本王管兒子？
沈一諾點到即止，正色道，“王爺管教兒子別人沒法管，在下與小王爺鮮少見面，卻次次都見到他渾身是傷，且不說這些傷除了王爺您還有誰，當然我是絕對管不着的！不過麼……”
顧晟一時間摸不準他的意思，而且就眼前這少年的模樣實在是無法和江湖傳言聯繫在一起，所以之前的威脅也是毫無說服力的。
“王爺有沒有發現王府四周總是出現一些奇怪的人？咳，王爺肯定已經發現了，那些人不沾白也不沾黑，相信大家都知道西王府有個小王爺，有點…嗯不聰明。”
顧晟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沈一諾假裝一個哆嗦，繼續道，“傳言麼。但是既然大家都相信了，那也是好事兒呀。”
顧晟的表情剎那間變得莫測高深。
沈一諾話說一半就顛兒顛兒跑了，回到顧安面前檢查他的臉怎麼樣了。
顧晟站在原地稍稍沉思了會兒，也覺得這少年說的頗有道理，當然他表面上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於是衝顧江峰招手，牽馬過來準備走。
臨走前瞥了自家兒子一眼，顧安正好也朝這邊望過來，小臉上沒有畏懼，沒有委屈，有的只是滿滿的不解。
顧晟心裡抽痛了一下，但是很快被他掩飾過去，輕踹了下馬肚子，調轉馬頭。
沈一諾正幫顧安揉臉呢，不料小傢伙突然從椅子上跳下來，望着不遠處顧晟的位置。他於心不忍道，“想去就去吧。”
顧安點點頭，然後撒腿跑了。
“籲——”顧晟沒料到顧安突然跑過來，而且還跑到了馬前面，差點被馬蹄子碰到，臉上又是黑了一層，忙跳下馬來，想要教訓一番，但是看見對方腫起來的大半個臉，忍住了！
“父王。”顧安軟軟的叫了聲，慢慢靠近他身邊，扯住他的衣裳角。
顧晟有些吃驚，誰說他家孩子呆了，這不膽子還挺肥的麼，剛纔打的他哭唧唧的，現在又敢蹭過來，他西王顧晟的孩子，就是不一般啊！
“父王，孩兒喜歡笑笑。笑笑也對孩兒好。今日是孩兒的錯，不該偷跑出來，讓父王生氣，但是孩兒只是想出來玩一小會兒，夫子平時教授很多課業，孩兒知道他是爲我好，但是…唔，拔苗助長，因地制宜，孩兒覺得夫子的有些做法並不可取！”
果真是膽子越來越肥了，聽聽，這是一個五歲孩子說的話麼，肯定是那該死的說書先生教他的，顧晟心裡氣哼哼的，不過他還是頭一回聽兒子說這麼長的話呢，那也是進步啊。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顧安的頭上，手下的小孩一臉驚訝，但是依舊沒有畏懼。
顧晟的嘴角微微牽起一抹詭異的弧度，揉揉他的腦袋，走了。
直到顧晟走出老遠，顧安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剛纔發生什麼了，他爲什麼覺得那個嚴厲的父王，居然笑了？
“還看，早走了，剛纔你說了什麼。小樣！這下你父王回去肯定不會打你了！”沈一諾一手圈住小孩的身子，另一手點點他的鼻子。
顧安很開心，咧開嘴巴，甜甜的喊了聲，“笑笑！”然後抱住對方的脖子。沈一諾順勢把他抱起來。
“乖，我先帶你去買些吃的，然後去茶館休息會兒。”
“唔，可是笑笑不是要賺錢麼。那些人還沒走呢。”顧安小小聲說。
沈一諾一看，果然，顧晟一走，那些四處躲着的老百姓又回來了，手裡還抓着凳子。
“……”
“得了！也是京城的老百姓看得起我沈笑，今天必須獻醜了！怎麼辦，小顧安，要不，先讓冬瓜他們帶你去玩。”
顧安搖搖頭，“我等笑笑。”
“好嘞！真乖！”沈一諾在他受傷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下一吻，“等我忙完了，一起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