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朱長安在朱老太太面前舌燦蓮花,朱老爺子一回來,他頓時拘謹起來,生怕說錯一句話,。不管朱老爺子問什麼,他都小心翼翼的,不想好了決不開口。
其實朱老爺子並不象別家的祖父那樣嚴厲,動輒祭出“家規”“家法”,但朱長安也不知道爲什麼,在父母面前沒大沒小的,到了祖父面前,頓時偃旗息鼓,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朱老爺子問一句,他就規規矩矩的答一句,這一頓飯也從鎮上的酒樓裡叫了菜,可是和李家飯桌上的其樂融融相比,朱家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兒的。於江鎮有名的瓊山魚羹和醉蟹,朱長安也沒品出鮮味兒來。
李家的桌上的氣氛卻是一片和樂,陸延宗一臉懷念地說:“我還記得小時候到姑母這兒來,姑母下廚親手燒的菜,可真香啊……”
李老太太笑着說:“那幾年年景不好,家家都沒什麼好東西吃,雖然是過節,可除了豆腐也就是鹹魚,虧你還記得,。”
“可不是,我就記得那個醬燒豆腐好吃,這麼多年一直惦記着呢。”
李老太太一擡手:“來來,把你們表叔跟前這些魚啊肉啊都端走,給他全換上豆腐吧。”
德林答應一聲,真的就來端盤子。陸延宗哈哈笑着:“可別。今天這好菜難得。德林,說你哪,你小子快把手撒開。”
李家人笑成一片。德林手上全是油,臉上蹭得到處都是,小聲的嘿嘿的笑。玉林一雙眼明澄澄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角也勾起一抹悄悄的笑意。
又林把一塊她喜歡的藕片夾到她碗裡頭,玉林朝她一笑。把一個丸子舀給又林。
李老太太看着她們姐妹合睦,先是微微一笑。後來不知道又想起什麼事來,嘴角的笑意很快隱沒,神情略顯僵硬。
又林照看着弟弟妹妹,一邊分神聽父親和表叔說話。隱隱約約的聽說,表叔今年吃上了官司,現在兩人說的大概就是這件事情。
“我和老孟也有十來年的交情了,這人什麼都好。做生意也有手腕,對朋友也算熱誠。布莊這兩年起來了。正是賺錢的時候。可就是有一樁不好,脾氣急,又貪酒。三月裡一塊兒去了泉州,又累,應酬起來又喝了不少酒,半夜裡就聽着他屋裡動靜不對,我們砸門進去,他臉都已經發紫了,口吐白沫……唉。不等郎中請到斷了氣。等郎中到了看過,說是猝發心疾……”
李光沛也跟着感嘆一聲。
那個老孟李光沛也見過,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眼見說沒就沒了。這人要是自己不好好珍重自己,就是掙下再大的家業又能怎麼樣呢?
“後來呢?”
“他沒兒子,。只撇下了老婆和一個才七歲的女兒。喪事是老家來人幫着打理的,我們也都義不容辭過去幫了好幾天的忙。結果這邊喪事辦完。他老婆不知聽了什麼人挑唆,覺得她男人出事,我們幾個一同出門同伴的都脫不了干係,就把我們給告了唄。”
李光沛搖了搖頭:“婦道人家沒有見識……八成是你們的同行乾的。”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能逮着落井下石的機會,誰肯輕易放過?
“可不是。折騰了這麼些天,上個月總算是斷清楚了,打點賠送出去不好,好在事情是撕擄明白了。只是老孟那點家業,剛剛起來一點,現在給折騰了個精光。”
李老太太打岔說:“財去人平安,事情了結了就好。你們哥倆兒也別總提這事兒,快,一人吃一杯去去晦氣。”
李光沛笑着應是,兩人撂下這個話題,重新熱了酒,一人吃了兩盅。
屋裡頭暖和,臉上熱烘烘的。又林覺得髮際頸後都有些潮潮的,解下帕子擦了擦汗。
因爲算是家宴,也沒分席,李家也不是那樣十分講究男女分別的大戶人家。對面的陸伯榮一直低着頭,可若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人動作也很僵硬。他雖然沒擡起頭來看,可是一直注意着又林這邊的舉動。
四奶奶目光從這個表侄身上掠過,看着兒子猛虎下山似的吃相,笑着說:“看看這樣,好象平時天天吃不飽飯一樣,吃這麼猛,小心一會兒肚子脹得疼。
“那當然不一樣。小孩子嘛,吃飯就要有人作伴兒,有人分着搶着吃,才吃得多吃得香呢。”李老太太說:“回頭讓廚房煮點消食湯來,一人給他們再灌一碗。”
四奶奶忍着笑應了一聲。
用過飯,四奶奶叫來了胡媽媽說事,。
“住的地方收拾妥當了嗎?”
“都收拾妥當了,地方纔打掃完,我剛去看過,各樣都算齊備。就是被褥是剛從箱籠裡取出來的,有些潮氣,已經讓人拿出去晾曬了,今兒太陽好,後晌就能收進來鋪上了。”
“嗯,伺候的人呢?”
“幾個夥計安置在前頭了,兩個長隨就跟着住在東院,就讓劉山家的和錢婆子照看。家裡的媳婦、丫頭都吩咐過了,不會隨意走動冒撞了客人。”
四奶奶點了下頭:“他們家事兒也多,頂多住個一天兩天。讓人都打起精神來,可別在客人面前丟臉。”說完這事兒,四奶奶又問:“陸家的老大還沒有定親?”
“聽說是還沒有。前頭說了兩家,都沒成。”
“房裡頭有人嗎?”
這個胡媽媽是真不知道了。她本來就是四奶奶這邊的人,陸家是老太太那邊的親戚,要說熟悉,那還是魏媽媽她們那些老人更熟悉。不過這也不難,現去打聽也花不了多少功夫。胡媽媽當然知道四奶奶爲何有此一問,她也是四奶奶親近的心腹,因此小聲說:“奶奶是覺得,陸家這位表少爺還成?”
“他小時候倒來過幾次,大了之後倒不大來了,也不知道現在爲人怎麼樣……”四奶奶嘆口氣,手帕在手裡繞了個結:“倒是不圖他別的……要是親上加親,將來公公婆婆妯娌姑嫂間就不難相處。唉,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是先打聽着。要是他們家真有那個意思,而且又開了口,老太太那兒肯定不會反對,咱們爺大概也是肯的……”
聽四奶奶的意思,並不是看中了陸伯榮做女婿,只是防患於未然。當孃的爲了女兒的終身大事,總是要思量得多一些。胡媽媽心裡也有更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