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趙呂先打量小冬。看起來臉兒紅撲撲的,笑意是打從心底裡透出來的。穿着打扮已經改了婦人裝束,梳着桃心髻,容光煥發,一看即知日子是很舒心如意的。
趙呂稍稍放下心事,還借了空拉着小冬問:“他對你好不好?敢不敢欺負你?他的錢交不交給你管?”被小冬塞了一堆好好好,猶自一腔熱誠不改,又揪着秦烈的領子橫挑眉毛豎挑眼的,雞蛋裡面也要找出幾根骨頭來,反正就是想揍他,找不找得到理由都想揍。安王只笑着看卻不攔着,到底兩個人拉扯着到後頭練武場去了。
他們一出去,小冬就膩到安王身邊來,遞茶揉肩膀,小聲問:“父親想不想我?”
安王滿眼笑意:“不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想你做什麼?”
小冬嘴一扁:“我可想父親和哥哥了。前天早上起了來一時間恍惚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去……”
安王點頭說:“你婆婆正好生了病,所以來不得京城。她那個人我知道,是個直脾氣,同她相處只要有話直說,她很好相處。你們親事定下來之後她給我來了信,說是馬上想趕來京城,結果有事絆住了。後來又病了,所以沒能過來。”
“嗯,我知道。”
對於這個未曾謀面的婆婆,小冬是十分敬佩的。這女人的前半輩子可以拍成一部波瀾起伏的電視劇來播放。她走南闖北,沒人幫沒人靠,自己養大兒子。她和小冬所認識的這個時代的女人都不同。這些人都是要依附男人生活的,不是孃家,就是夫家。
可是她孃家夫家都沒有,帶着個孩子,在這個對女人格外嚴苛的世道兒,她活得分外艱難。可即使這樣,她依舊支撐下來了。
“家裡的事情,你們怎麼分派的?”
“他倒是說要把錢啊賬啊都給我,家裡的事情也隨我分派。”小冬扳着手指,笑盈盈地說:“四海聚寶的那些我做不來,家裡的小賬還是能看懂的。”
這三天的日子和她過去那麼些年過得都不一樣。
她在規規矩矩的管教下長大,她也覺得自己習慣,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秦烈讓她看到了另一種生活。秦烈的廚藝居然比她還好,袖子一擼就忙活開了。雖然安王與趙呂一個是好父親,一個是好哥哥,可是這二位“君子遠皰廚”,起碼小冬可從沒見過安王手裡拿菜刀,或是趙呂手裡拿着鍋鏟。偏偏秦烈就拿着,還衝她笑得一臉陽光燦爛:“你過去,別讓油煙嗆着。我給你做遂州菜嚐嚐。”
遂州菜口味偏辣,秦烈已經少放辣子,小冬還是滿臉通紅,眼中蓄淚,辣得不停吸氣。秦烈哈哈大笑,倒了涼茶端給她,看她捧着杯子象灌蟋蟀一樣一仰而盡。幸好有一道菜是甜的,不知道是一種什麼菜,取菜心,洗淨用開水淖過,然後用甜甜的醬汁兒澆在上面,吃起來脆生生甜絲絲的,小冬一個人就吃了半盤子。
那些辣菜,也不是不好吃——但是小冬覺得她需要很長時間去適應。也許辣啊辣啊,就習慣了。
——可惜她想錯了。
此後很多年裡,小冬仍然習慣不來。每次吃辣,都象涕淚齊下舌頭嘴脣象被火燒似的。
小冬認真的收拾了屋子,接到信說她那位未曾謀面的婆婆大概五月中就到京城。
可是沒想到這位婆婆還沒來,先來了不速之客。
“你說來的人叫什麼?”
“說是姑爺的哥哥。”
秦烈不在家,小冬疑惑不解,他哪兒跑出來的哥哥?
“姓什麼?”
“說姓林。”
林家?
可是秦烈和林家不是從來沒有往來麼?而且,好象還有些仇怨?
那林家的人找上門來做什麼?
小冬猶豫了一下:“讓他把名貼留下,說姑爺不在家,家中不方便待客。等姑爺回來再做決斷。”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處理方法,以前安王府都是這樣做,對於那些意圖不明想拜會安王的人,一律留下名貼,禮物和人不能進門。
可是等紅芙回來,一臉驚詫和掩不住的惱怒:“郡主,那人在府門前賴着不走,說姑爺背祖忘宗什麼的,淨是些不能入耳的混話。”
還有這樣的?
“門上怎麼處置了?”
“嗯……”紅芙猶豫了下:“門上的人嚇唬了他幾句……實在不行,讓人把他趕走?”
“讓他進來吧。”小冬揉揉額角,放下手裡的書:“派人去告訴姑爺一聲。”
秦烈回來得很快,他進了門沒來及換衣裳,就去見那個不速之客去了。紅芙派了小廝打聽前院兒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給小冬聽:“姑爺臉色不太好看,那人好象也不認識姑爺。”紅芙猜測着:“是不是遠房的親戚,想打秋風?要真是姑爺的哥哥,怎麼會不認識呢?”
這裡頭的事兒複雜着呢。
秦烈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小冬迎上去,他的臉色的確不好,眉宇間帶着深深的疲憊。
他朝小冬笑了笑:“別擔心,沒事兒的。”
“這人是?”
秦烈脫下外袍,接過手巾擦了把臉:“是我父親堂兄的兒子。”
小冬不想在這時候尋根問底,儘管她實在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但是秦烈這時候,應該更需要安靜。
林家的人突然出現,應該也出乎秦烈的意料。
小冬有預感,這家人帶來的只會是麻煩。
她讓人端茶上來:“下午還去麼?我讓人擺飯吧?”
“嗯,好。”
受安王的影響,小冬的口味也清淡,本以爲秦烈今天中午不回來,中午也吃得簡單,涼拌乾絲,清湯燕菜,還有一道粉蒸雞脯。兩人坐下來,小冬把筷子遞給他。
秦烈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不過小冬注意到他吃的比平時還是要少。
“林家這些年大不如前了。”秦烈主動提起來:“我和他們素無往來,只是來往的人總會提起。揮霍無度,又連惹了幾樁官司,家境就敗落下來,除了祖宅,其他的田地鋪子差不多都沒了。今天來的這個,是聽說我捐了官,娶了郡主,所以才找上門來的。他是覺得我肯定愛惜面子和名聲,一準兒不能虧待他。”
還真是想打秋風啊。
常言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果然不假。
秦烈低調賺錢的時候姓林的倒沒找上來,但是現在娶了她,出了名兒,就樹大招風了。
不過打秋風還這麼惡形惡狀活象別人欠了他似的,一個不順就想撒潑耍賴——實在很極品。
“那,他想要什麼?”
若是想要些錢財什麼的……但是小冬就怕沒那麼簡單。再說,就算只是給他點錢,給了這一次,肯定還有下一次吧?
“不用管他,我又不姓林。”
“他走了?”
“嗯。”
剛纔撒潑都不肯走的,秦烈怎麼把他請走的?客客氣氣的肯定請不走這樣的惡客。
小冬十分好奇,但秦烈又不說,紅芙也沒打聽到。
胡氏也爲這事兒納悶:“不是說,姑爺沒什麼親族了麼?而且,這姓林的人……”
小冬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秦烈是隨母姓的。林家當年在他父親死了之後就將他和他**掃地出門了,據說還結下了怨,多年來素不來往。”
胡氏想了想,安慰小冬:“不要擔心這事兒,姑爺肯定能處置妥當。對了,東邊那院兒裡都收拾妥當了,我陪你過去看看,還缺不缺什麼東西?”
“嗯,好。”
小冬隱約有種感覺。這事兒,肯定不會到這兒打住。
應該只是一個開始。
往後幾日都很平靜,小冬慢慢將心事放下來。
然後,她那位聞名已久的婆婆,終於到了京城。
小冬只知道是這幾天,但是確切的日期沒定下來。讓人輪番去路上迎候,還沒有消息傳來,忽然間婆婆就到了門口了。
聽到稟報時小冬都愣了:“真的?沒弄錯?”
怎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她急着讓人拿衣裳來換,又照鏡子看妝容頭髮妥不妥當,簡直六神無主:“人呢?迎進來了嗎?姑爺人呢?怎麼沒有點兒消息……”
明明派了人去迎的,可是迎人的還沒信兒,正主卻說來就來了。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小冬對着滿眼的衣裳,不知該穿哪一件纔好。
真是的,這件好象太華麗了,穿這個見婆婆會不會讓人覺得她有以勢壓人的嫌疑?這件倒是素淡些,可穿上會不會顯得人沒精神?
一時間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全跑進腦子裡。
她出嫁前六公主曾經指桑罵槐旁敲側擊的說些什麼“根基淺薄”“聽說寡母獨子,婆婆十分難伺候”等等之類的。四公主卻也說,她是郡主,她婆婆不過是個普通民婦,怕她怎地?她最好識相,不然的話以小冬的身份也不用看她臉色不倒給她臉色看讓她服侍就算便宜了她等等諸如此類。
不管是六公主的恐嚇還是四公主的餿招兒,都不是什麼正路子。
秦烈對家庭和親情的渴望有多強烈,旁人不知道,小冬卻知道。
在他們彼此戀慕對方之前,就已經象親人一樣相處了許久了。
她若是和婆婆處不好,秦烈一定非常失望難過。
“沒什麼難的!”她對着鏡子給自己打氣。
寡婦未必個個難處,聖慈太后不也是寡婦麼?
再說安王和秦烈都保證過,這位婆婆是直脾氣好相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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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甘草胖大海什麼的煮水喝……咳嗽得太兇了……
咽炎好討厭,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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