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秦烈說得更簡單,根本不用商量也不用解釋,直接說:“李大哥既然把孩子交給了你,那就由你全權作主。”
聽聽,還真是用人不疑啊。
可是這話聽着,張子千身上的擔子也很重啊,得負全責。孩子交給他了,怎麼教家裡人就不干涉了,但最後您把孩子還回來,總不能是兩根廢柴吧?
秦烈洗過臉換了衣裳,一頭紮在牀上:“累死我了。”
小冬在牀沿坐下,輕輕揉着他的肩膀:“今天事情很多?”
“嗯,忙完這幾天就好了。”秦烈一把扯着小冬也睡倒下來,在她臉上狠狠親了兩下:“今天在四公主家怎麼樣?我說要陪你去,你又不讓。”
“滿場子就六姐姐一個是帶了駙馬去的,我們在裡頭聽曲,羅渭就陪着四駙馬在外頭喝酒說話來着。”
“見着殷姑娘了?”
“見着了。”小冬有些微微出神,半晌笑了笑:“我太笨了,一點猜不出她在想什麼。”小冬把今天見面的事情說給秦烈聽:“殷姑娘比我大不了幾歲,可是比我沉得住氣。我們就說了說上學,又說了讀書什麼的,她家裡日子過得如何,她和哥哥的事,她怎麼想的……這些全沒問出來。”
秦烈笑着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笨丫頭,這有想不通的?她要是從心裡不願意,今天就不會去四公主的府上,更不會和你單獨在一塊兒說話。要知道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蜚短流長,她和你在一個屋裡說了那麼半天話,你以爲旁人都看不見?你覺得她們都會怎麼猜想?”
“哎呀,我倒沒想那麼多。”
“你是關心則亂。”秦烈說:“換做平時你也不會想不到。”
果然秦烈是旁觀者清。
現在京城裡流言紛紛,殷姑娘如果不想和安王府沾上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閉門不出,過一段時間流言自然會冷下來。而現在她不但出門了,還去了四公主府上,更和小冬在一起單獨聊了半天。落在別人眼裡,會怎麼想?
小冬忍不住笑了:“這麼說,她對哥哥也是有意思的?”
秦烈不想打擊她,小冬總是把人往好的一面想。
坦白說,京城裡哪個未嫁的姑娘會對世子妃的位置沒興趣?將來趙呂是郡王,那他的妻子就是郡王妃,安王府既顯貴,人口又簡單。上無婆婆,下頭一個小姑還嫁出去了——就算沒嫁,小冬也不是那種刁蠻成性仗勢欺人的脾氣,簡直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一門好姻緣。那殷姑娘除非是失心瘋了,或是別有緣故,不然的話,絕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現在小冬主動去“相看”,殷姑娘怎麼會不抓住機會?退一步說,就算不是因爲這個,能與郡主相識攀上交情,也是一件好事。
當然,也許殷姑娘的想法並沒有這樣功利,只是秦烈見得多,對人對事從不憚於往最壞的一面去揣測。
小冬託着腮,有些煩惱:“嗯,我想請殷姑娘來做客……她也是愛書之人,家裡的藏書頗豐……”
她微微出神的樣子,顯得特別安靜柔美。
可是神態這麼動人的小冬,心裡想的卻是別人。
秦烈也說不上心裡是不是有點酸溜溜的,順口說:“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萬一此事不成,兩邊也都不至於太難堪。”
說的也是。
小冬朝他笑笑,回親了一下以示獎賞:“好,我吩咐廚房熬了三果湯,你回來多喝一點,事情要做,身子也要顧。”
“尊命,夫人。”秦烈摟着她躺了一會兒,輕聲說:“等忙過這幾天,我們去東華的莊子住幾天,你上次不是說想騎馬的嗎?”
“好。可惜父親這些年來忙碌操勞,也沒有好好歇過。我記得有兩回,他就算生病還是日日理事辦差的。晚上我問問,要是父親也一塊兒去,那更好了。”
秦烈覺得喉嚨裡的酸意更濃了——他是想和小冬兩個人去,結果小冬又扯上安王。
好吧,來日方長。
可惜等秦烈騰出空來,小冬又騰不出空來了,皇后的確病了,病得不輕。四公主她們輪流進宮侍疾,其他的妃嬪命婦更不用說了。小冬也進宮去探過病,只是連皇后的面也沒見着,三皇子妃吳氏出來打發了她,說皇后才吃了藥睡下了。
其實兩邊都不過是面子。小冬按理該來,皇后也該有個過得去的理由說不見。但是兩邊兒的心裡,都未必是真願意見到對方。
一到了天冷的時節,生病的人總是不少,皇后的病未見起色,聖慈太后也病了。皇后不能處置,明貴妃又早已經是半隱居的狀態,宋淑妃倒是出來興頭了一陣子,可是後來宮務大權並沒落到她手裡,招了皇帝一頓訓斥,灰頭土臉的,現在宮裡的事情是三皇子妃暫理。三皇子妃的品格,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三皇子府上的嚴謹規矩也是有名的。這回三皇子妃打理內宮事務,倒也井井有條紋絲不亂。並不因爲那些嬪妃美人是公公的小老婆而不好管了。
小冬從皇后那兒出來,三皇子妃要送,小冬說:“外頭冷,再說,你這兒事情多。”
三皇子妃點頭說:“那妹妹慢走,當心路滑。”
清晨的大霧未散,從宮道的這一頭朝那一頭望,茫茫霧氣阻隔了視線,霧的後頭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神秘的,安靜的,孤清的世界。有人從那一端走來,身形先是模糊,而後漸漸清晰。大霧撲在臉上,小冬眉毛睫毛都潮漉漉的。
從鳳儀宮到長春宮路可不近,一東一西。小冬走得氣喘吁吁,額角都有了汗意。
到了長春宮門口,五公主也從另一邊來了。她穿着素青的衣裳,頭上珠飾全無。小冬心裡微微發緊,依稀記得,當初見着區蘭穎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打扮。如花年紀,卻只能如槁木死灰一樣度過餘生。彷彿有一隻手,硬生生扼住她們的咽喉,將她們的快樂,美貌和活力一點一點的抽走,只留下一副僵死的皮囊。
“小冬妹妹。”
“五姐姐。”
兩人相互招呼過,一起進了長春宮。
太醫瞧過聖慈太后,旁的也沒說什麼,話裡的意思,人有了年紀,遇着季節交替總是要多當心一些。
聖慈太后自己倒是很看得開,還反過來勸慰別人:“不要緊的,吃了兩天的藥,我自己覺得身上輕爽多了。你們各幹各的去,沒的全拘在這兒聞藥味兒。”
小冬笑着說:“就算讓我回去了,我的心也還留在太后娘娘這兒呢,還不如留在這兒,省得回去了牽腸掛肚的。”
聖慈太后問她:“你從皇后那兒來?她病的好些了?”
“我沒見着皇后娘娘,說是剛吃了藥睡下了。”
聖慈太后點了點頭,對小冬說:“你們都是有孝心的孩子,你五姐姐昨天還去護國寺,替我求了一簽,上上籤呢。”
小冬心說就算求了個下下籤,五公主也肯定給掉包成上上籤再拿回來。這個真假並不要緊,世人求籤,其實求的就是一個心安。心情一好了,病肯定也好得快。
採姑在一旁說:“嗯,郡主前兒親手做的素圓子也好,太后娘娘說吃了挺合口,一點也不膩。”
“太后娘娘要是喜歡,我今兒再做一回。不過……”小冬想了想:“換換口味是不是更好?老吃一樣兒也膩煩。太后娘娘覺得是豆腐羹好,還是素筍湯好?”
聖慈太后笑着點點頭:“那就筍湯吧。”
豆腐羹比較費事,聖慈太后選的是簡單的。
小冬拉着採姑去小廚房,五公主也跟了過來幫忙。
小冬見五公主眼下的青圈,低聲說:“五姐姐自己要多保重,別思慮太多了。”
五公主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我知道……只是晚上一合上眼就……”
小冬心中惻然。
縱然相處的時間不算太久,可是畢竟是夫妻一場。
一夜夫妻百日恩。
一個人離開了,再也見不到他的樣子,聽不到他的聲音,伸出手去也永遠觸不到他的存在——
要接受這樣一份失去,需要很久很久的一段時間。
有的時候,人們常常會忘記那個人已經不在。聽到什麼響動,還會脫口叫出他的名字,回過頭來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屋子。
兩人默默的洗好木耳香菇,切好的細筍片在沸水中淖了一下。五公主看着小冬有條不紊的忙碌,輕聲問:“小冬妹妹天天在家中也是這樣忙活?”
“也不是,有空兒就做,忙的時候也就那樣。”
湯沸了撇去浮沫,小冬舀了一些:“五姐姐嚐嚐。”
五公主吹吹熱氣,嚐了一小口:“嗯,很鮮,鹹淡正好。”
小冬將湯盛出來,那邊採姑也已經將四樣小菜一樣一樣放好,裝了湯,一起端了出去。聖慈太后果然很給面子,喝了一碗湯。
出了長春宮,小冬問出來送她的採姑:“太后娘娘這些天胃口不好?”
採姑低聲說:“吃得不多,就是前天的圓子還多吃了一口,再就是今天的湯了。”
小冬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明天再來。”
採姑多說了一句:“太醫說,皇后的病,開春會有起色。”
小冬怔了一下,採姑已經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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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喝喜酒。
今天買了母親節禮物,回來後發現裙子不太合身,還得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