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瞧了白梓陌一眼,她冷眼面容不變。
歐陽皓辰苦笑一聲,手中棋子停頓,陷入苦思冥想。
到太陽移至樹梢時,白梓陌定定落下一子,淡淡道,“我贏了。”
歐陽皓辰點頭,“陛下棋技高超,皓辰不可敵。”
他原以爲葉柏辰受傷,以白梓陌兩人深厚感情,必然已經心神大亂,這局棋即使不輕鬆,贏也是肯定的。
一如此次來要談的合作,現在卻不能篤定了。
早聞風細國女王心志堅定,智慧非凡,看來所言非虛。
白梓陌端起紫砂茶杯,啜了口潤喉,悠然道,“昨日,我有急事,先一步離開,未能與太子殿下暢談,實爲遺憾。”
歐陽皓辰從善如流接過話頭,“葉大人身體重要。想來今日陛下召見,是有時間與我詳談了。”
白梓陌點點頭,卻不開口,等着歐陽皓辰先說。
她已經起了頭,若是歐陽皓辰要端架子,那就算了,不差這一個合作之人。
畢竟,域姜國和風細國距離,並不算近。
歐陽皓辰進宮之前,就已經思慮過,此時行雲流水,毫不停歇道,“女王陛下,是這樣的,這幾年年,江湖上崛起一股‘黑紗殿’的邪惡勢力,最初只是接一些賞金任務,與一般殺手組織無異,近年來,卻一而再行刺皇室貴胄,高官望族,尤其是賢明在外的人,已然犯了衆怒。”
白梓陌身爲一國女王,自然知道黑紗殿,且黑紗殿在風細國的勢力不小,隱隱有遍佈全國之勢,她早着人調查,只是進展不大。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歐陽皓辰微微一笑,坦然道,“我希望能女王陛下能出一份力,同域姜國聯手,將黑紗殿連根崛起。”
白梓陌沒給他準確答覆,反而問道,“太子殿下有幾分把握?”
歐陽皓辰笑了笑,自信的很,“以我兩國之力,如何拿不下一股民間勢力。”
白梓陌沒吭聲,若黑紗殿只是普通的民間勢力,又豈會擴張如此之快,殿中高手如此之多?
看來歐陽皓辰知道的並不比她多,只是瞭解表面而已。
“太子殿下,若如你之說,何須我費我兩國之力。”白梓陌想着自己要照顧葉柏辰,並沒有多餘時間處理額外事件,且讓歐陽皓辰心生芥蒂,與風細國交惡並不好,頓了頓,提醒道,“柏辰遇襲之事,若我沒有猜錯,就有黑紗殿涉足其中。我比誰都想爲他報仇,然而,在不瞭解其深淺時,倉促出手,損兵折將並非上策。”
她不是妄言,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這猜測也是十拿九穩。
像那些黑衣人路數的刺客已經來了不止一撥,雖然身份隱蔽,不漏破綻,但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各國之中,能行刺她和葉柏辰,還不漏手腳的組織,除了黑紗殿外,還沒有其他。
歐陽皓辰不是蠢人,白梓陌都說的如此明顯,他如何不懂她的意思。
黑紗殿竟然勢力竟然如此深厚,連白梓陌和葉柏辰兩人都能算計到,並且差點就直取了葉柏辰的性命,這確實在他意料之外。
“還望女王陛下不要拒絕,容皓辰仔細調查後,再行商討。”歐陽皓辰思忖一番後,如是道。
白梓陌眸中閃過疑惑,歐陽皓辰竟然對剿滅黑紗殿如此執着,黑紗殿到底做了什麼?還是她所不知道的……
纖長指尖撥了撥棋子,聽着細微划動的聲音,她點了點頭,“太子殿下爲國爲民,我豈會拒絕。”
歐陽皓辰舉手作揖,“那就請陛下給我半個月時間。”
白梓陌應下,轉而道,“風細國與域姜國風景不同,這御花園內齊集我風細各地之景,太子殿下若有意,我命人陪你遊玩一番?”
既然大事說定,她並不準備再陪着歐陽皓辰耗費時間。
大半晌過去,也不知葉柏辰感覺如何,白梓陌一想到他,就迫切想去看看。
歐陽皓辰也不糾纏,笑着應下,“有勞陛下安排。”
白梓陌將此事交給宮內總管,自己前去尋找葉柏辰。
窗櫺後,他身着雪白褻衣半躺在軟榻上,因爲中毒體虛,周身氣勢削減,清貴之氣愈加顯然,遠遠看去,彷彿一副美妙畫卷中的謫仙。
一雙劍目微闔,銳光收斂,只餘姣好形狀。
白梓陌不自覺放緩了腳步,輕功運在足上,悄無聲息的挪移到葉柏辰身後,狡黠一笑,迅速伸手捂住他的雙眼,故意改換了聲音道,“猜猜我是誰?”
葉柏辰凝聚起力氣的右手放下,猛然收力,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一口鮮血順嘴流出。
他不願白梓陌擔心,擡手間就想悄悄拭去,卻被敏銳聞到血腥味的白梓陌抓住手腕。
白梓陌脣角翹起的弧度消失,滿臉懊惱,“別動,讓我來。”
她放緩了力道,彷彿擦絕世珍寶般,一點點輕拭着,直到那抹血色不留一絲痕跡,好似從來沒存在過一般。
然而,這終究只是奢望。
白梓陌伸手環住眼前不算厚重卻寬韌,足以帶給她安全感的肩膀,低低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道歉。
多驕傲的人,風細國獨尊的女王,現在卻爲他認錯,葉柏辰身體一震,隨之涌來的是心疼。
他捨不得她這般,在他眼中,她就應該一世肆意,永遠明豔張揚,一如這身瀲灩奪目的紅衣,而不是爲自己時時揪心,愁容滿面。
“梓陌,不用對我說這個,我喜歡你對我平常相待的樣子。”
白梓陌很快讀懂他的意思,葉柏辰並不想被當做易碎的瓷器,小心謹慎的樣子,只是在時時提醒他,他生命很可能要到盡頭,很可能就要與自己訣別。
她也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呢。
笑了笑,“我當然待你如常,難不成你還想反過來,役使我不成?”
葉柏辰有些費勁的擡手,在她鼻尖輕刮一下,“女王陛下,臣不敢。”
白梓陌輕笑,轉身躺在他身邊,“不敢,不代表着不想,我說的對吧?”
葉柏辰鄭重了臉色,嚴肅道,“不敢,也不想。”
她是他的珍寶,比命都重要的珍寶,又怎麼捨得役使她?
白梓陌輕笑,“好了,我信你還不成。窗外的花開的不錯,我陪你一起看會兒。”
然後,就要吃藥了。
後半句,她沒有提。
兩人相伴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晚上。
白梓陌執意守在葉柏辰身邊,並不願獨自一個人去寢宮安睡。
“梓陌,你明天還要早起上朝,在這裡不能好好睡覺,到時精力不濟,對身體也不好,還是去寢宮睡吧,我這邊有侍者看着呢。”葉柏辰勸告,希望她能改變主意。
白梓陌堅持,先行在牀內側躺了,“你別想趕我走!”
她不走,不僅是不願同葉柏辰分離,擔心他的傷勢,也是擔心再有刺客闖入。
雖然皇宮禁地,刺客膽敢闖入的可能小之又小。
但那些爲達目的可以捨棄所有的死士,對此森嚴守衛,並不畏懼。
葉柏辰無奈,卻也沒有繼續趕人,撇開大義,他巴不得能同白梓陌時刻相處呢。
夜色深沉,一層層薄雲擋住了半彎明月,只有偶爾遊動至薄弱處,纔會在大地上灑下銀輝。
樹梢在微風下輕輕搖動,不大的晃動,足以令高手施展輕功,避過侍衛耳目,層層深入。
白梓陌側躺着,手臂環住葉柏辰胳膊,即使在睡夢中,也下意識避過了他身上傷處。
隨着黑衣人逐步靠近內殿,本是閤眼安睡的她驀然睜開眼瞼,寒光乍破,星芒閃爍。
而葉柏辰因爲中毒,內力被封,警覺不如之前,還在沉睡着,只纖長睫毛眨了眨。
白梓陌本想在他睡穴上點一下,以免打擾到他,卻擔憂自己一着不慎,使得刺客擊中毫無防備的人,也就沒有動手。
這念頭就在電光火石間閃過,眨眼間,她已經披上外衣,站在地上,隱約間顯露出面容。
“有刺客,保護女王陛下!”
一聲長喊劃破夜空,到這時,宮內侍衛才察覺,而隱在暗處的暗衛已經現身,同刺客鬥在一起。
白梓陌直直站着,卻沒出宮殿,她最重要的是保護葉柏辰,至於那些刺客——
“傳我命令,無需留活口,殺無赦!”
“是,女王陛下。”
有這一命令在,暗衛不再留手,招招狠辣,同黑衣刺客鬥在一起,聲勢震天。
葉柏辰早已醒來,撐起上半身,倚在牀頭,神色沉靜,並無驚慌。
即使那些刺客破了侍衛和暗衛的防禦,衝殺進來,他拼着命不要,也會守護白梓陌!
白梓陌注意到他的動作,皺眉上前,“你好好躺着,別動,崩裂了傷口怎麼辦。”
葉柏辰不僅中劇毒,還受重傷,全身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最需要的安心休養,一動不動那種。
此時,竟然憑藉他自己的力量,直起了上半身。
白梓陌怎能不擔心?
葉柏辰輕輕搖頭,“我沒事,梓陌別擔心,注意四周。”
白梓陌嘆了口氣,沒再勸他,只距離他更近,保護之意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