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次日清晨,嬋娟和紅豆歡喜的爲她預備衣裳和頭面,選了繡劍山莊的幾身衣服搭好了首飾讓她挑選,阮筠婷卻擺擺手,笑道:“穿那身淡青色妝花的就行。”
“姑娘,那是您在府裡穿的衣裳,如此重要的遊湖大會可馬虎不得,咱們……”
“今日裝扮只要不**份即可,不用仔細打扮。”
阮筠婷的吩咐不容置疑,嬋娟雖然不明白,還是乖乖應是去預備,紅豆見她撅着嘴,低聲道:“是我疏忽了,昨日你去端酸梅湯,原是我在一旁伺候的,韓媽媽的話的聽的清楚,卻給忘了。”
“韓媽媽都說了什麼?”嬋娟回頭看了眼坐在桌案前看書的阮筠婷,低聲道:“如此重要的場合,當然要好生打扮一番了。”
“哎,韓媽媽讓姑娘多陪四奶奶,還說了都有哪些人去參加,就是表明姑娘是已經訂了親的人,這次遊湖大會她只是個陪襯而已。”
“不就是遊個湖,還有什麼陪襯不陪襯的。”嬋娟先是不服氣,隨後拉長“哦”了一聲,道:“你是說,今天是……”
“噓,咱們要給姑娘梳妝打扮了。”見嬋娟已經明白了,紅豆也不願多議論主子的事,雙手捧起衣裳去服侍阮筠婷更衣。
嬋娟看了遠處站起身俏生生站着,微展開雙臂任紅豆更衣姿態優雅的自家姑娘,越發替阮筠婷覺得不平,可沒辦法,現實如此,她一個小丫頭也說不上話。
阮筠婷打扮妥當之後,對着銅鏡看了看,覺得既不會失禮於人也不會違背老太太的意思奪走姑娘們的光彩。才滿意的出了門去找羅詩敏。
五月的風溫暖柔和,吹開了望夏湖畔不知名的野花,星星點點綴在如茵碧草之上,和湖中無窮碧色呼應着,只看着就讓人感覺到心曠神怡。阮筠婷放下車簾,先下了馬車,回身扶羅詩敏:
“你慢着些。仔細腳下。”
“哪裡那樣金貴了。好容易我又可以多走動走動,消一消身上多餘的肉,你可不要再跟苗媽媽一樣,只想着如何將我包裹起來。最好連日頭都照不到一下才好。”
“四嫂子纔出了月子,可要小心些爲妙。”沒等阮筠婷回答,徐凝霞就先一步到了兩人身邊。一把挽住了羅詩敏的手臂。
羅詩敏對自己正牌的小姑子雖然不喜歡,可看在三太太的面子上也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不着痕跡的抽出被她抱住的手臂,拿紗帕扇風,看着湖邊涼亭和山莊的位置:“想不到有日子沒來。望夏湖的景緻又有所不同。”
盛裝的徐雪琦、徐凝敏和徐凝慧也到了跟前,紛紛點頭稱是,徐家的姑娘們一同笑談着往湖邊的抱月亭走去。
抱月亭很大,約莫與徐家榮祉堂等同面積,四周由十八根紅漆柱子支撐,輕紗簾幕隨風飄舞。亭中四周擺着紅木雕花圈椅。裝飾的不比徐家待客用的正廳差。遠遠的,能瞧見亭子周圍有三三兩兩穿紅戴綠的姑娘和公子們閒聊着,抱月亭中。更是坐滿了各家的姑娘,阮筠婷再書院上學,結識了許多簪纓王族的姑娘和公子,好歹也算人脈廣泛,但這麼一看。面前明顯生面孔多。且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姑娘的人數差不多是小爺們人數的五倍。
略微一想。阮筠婷便明白了其中緣由,要知道,這場變相的相親大會是召開在選秀之後。
選秀時,每家或許都會如徐家那般,從宗親之中選了拔尖的姑娘們來,就如同徐雪琦和徐向晚那樣。現在落選的姑娘們若是再不在樑城中尋得一個良人,可就要回到家鄉另覓親事了。同樣是嫁人,能留在樑城國都,如何都要比回到鄉間胡亂嫁了了事好的多。
所以徐家盛裝的姑娘們在前,徐承茗、徐承風和阮筠嵐在後才站定,就有許多姑娘迎了上來主動打招呼。
阮筠婷拉着落實敏的手退開一些,以檀香扇掩口,低聲道:“詩敏,看到沒?他們像不像被蒼蠅圍住?”
羅詩敏聞言憋不住笑,用紗帕輕輕掃阮筠婷的臉:“看你說的,若她們是蒼蠅,那四爺、六爺和嵐哥兒是什麼?”
“是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
阮筠婷無辜的眨眼,又逗的羅詩敏花枝亂顫。
見她笑的開懷,阮筠婷擔憂的道:“詩敏,你莫要難過。”
羅詩敏一愣,隨後瞭然一笑,拉着阮筠婷在涼亭邊的欄杆坐下:“我難過什麼?你是說今日的‘相親’會,老太太和三太太也讓四爺來的事麼?”
阮筠婷擔憂的點頭。
“我想開了,這種事怎麼可能攔得住?自從我生了蕊姐兒,三太太就沒給過我好臉色,常常敲打我做正妻的要有度量,房中的人該給了爺們的就給,還要好生給爺們物色好人兒綿延子嗣。我當時真的很想問她,‘既然你如此識大體,爲何還與公公鬧的那樣僵?’可話還是嚥了下去。她說的對,四爺房裡早晚要添人的,昨兒有紫馥,今兒有代雲,明日就會有什麼看的上他的官家千金寧願委身,我若是都氣,還要不要活了?好歹我還是嫡妻啊。”
“你說,代雲已經給了四爺?”阮筠婷面色沉重。
羅詩敏點頭:“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與其讓三太太安排人進來,不如我來安排,讓四爺買我的好,這還是你教我的。”
聽得出她言語中的苦澀,阮筠婷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正當這時,喧鬧的抱月亭中突然安靜了一下,隨機是衆位姑娘鶯鶯燕燕的問候聲音。
阮筠婷往門口看去,戴明穿了身月白色雲錦的對襟立領直綴,要上系白玉竹節帶扣,手拿摺扇,正與周圍的姑娘們頷首還禮,很有教養的與男子們拱手問候。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戴明疑惑的看過來,見到阮筠婷,深邃漆黑的雙瞳立即注入光亮,笑容也變的真切溫柔,在人羣之中穿行,徑直向她走來。
羅詩敏推了阮筠婷一下:“小戴大人來了,還不快去。”
阮筠婷被推的身子前傾險些摔倒,回頭白了羅詩敏一眼,羅詩敏竊笑着擠眉弄眼一番,又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前的位置。阮筠婷坐直身子時,戴明已經到了她跟前,含笑道:“婷兒。”
阮筠婷站起身,笑道:“之淺。”
阮筠婷是皇帝賜給戴明的妾室,此事人盡皆知,眼瞧着戴明到了阮筠婷跟前,儼然有郎才女貌的感覺,關注戴明的衆女子約莫有六七人,立即跟了過來,像沒看見阮筠婷存在似的擠到了兩人中間,主動你一言我一語的和戴明攀談,不論是含蓄的還是直白的,或是天真的沉穩的,每個女子都極爲主動。戴明一時間應接不暇,又不好失了禮數,只能無奈的對阮筠婷笑了一下。
阮筠婷挑眉,揶揄的眨眨眼,乖乖的讓開到一旁去。心中不住的感慨,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城市戶口”都太重要了。大梁國原本對女子就沒有那許多的約束,今日一見,越發覺得主動追求未來的姑娘們都是女中豪傑。別說戴明只有皇上賜婚的妾室,還沒有正妻。就連徐承茗那樣已有嫡妻的都來參加相親大會了。這一次的相親規模,當真空前絕後。
阮筠婷繞出涼亭下了臺階,原本想去尋羅詩敏,纔剛與戴明說話的功夫,羅詩敏就不知走到哪裡去了。誰知一擡頭,正看到蕭北舒穿了身深棕色的對襟大氅,挺拔的身姿行走之間步履瀟灑,陽剛氣十足的面容上掛着淺笑,同樣是大梁國知名的才子,蕭北舒的瀟灑與戴明的敦儒完全是兩個感覺。
“蕭大哥。”阮筠婷笑着道:“你也來了。”
“是啊,我也接到邀請,家父下了嚴命,我若不來,就要打斷我的腿。”蕭北舒無奈的攤手,完全不裝腔作勢,與平時一樣。
阮筠婷笑了,剛要取笑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要被蕭老爺威脅,卻覺得身後一陣香風颳來,沒待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又被一羣人擠到了一旁,姑娘們仍舊笑着與蕭北舒見禮,主動與他攀談起來。
蕭北舒脫不開身,只得抱歉的對阮筠婷笑笑。阮筠婷險些笑了出來,點頭示意她明白,這才轉身離開,她已經看到遠處的望夏亭里人煙稀少,羅詩敏好像在那裡。
可剛走了三四步,身後就有一陣齊齊問候的聲音,相比之前戴明和蕭北舒的到來,這時候姑娘們的問候聲又有變化。
“世子爺萬福。”
阮筠婷回過身,韓肅身着正紅色盤領遍地金蟒常服,頭戴金冠,身姿挺拔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受了那些姑娘的禮。
兩人四目相對,她明顯看到韓肅眼神中的波動,但兩人之間隔着太多的人,也沒法多言,阮筠婷只得福了福,繼續往望夏亭走去。
韓肅看着阮筠婷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住玳瑁的腰帶扣,半晌才上了抱月亭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