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前兩節課老師放電影《愛有來生》,起先大夥看是國產片,都覺得沒勁嫌棄囔着換另一部,老師卻極力堅持學生們看下去,隨着劇情的發展大家又認爲是鬼片,正好課室裡的窗簾全被拉起,所以女生們在黑暗中驚悚尖叫,可後來看完才明白這是一部深情虐戀的愛情片,男主角孤魂一縷在一棵銀杏樹下深情等待已轉世的前世愛人五十年。電影結局讓女生們痛心疾首哭得稀里嘩啦,如果樸韻當時不坐陶夭夭身邊,她沒準也是淚流滿面,但還是刻意忍住。
課後窗簾被猛力拉開,外界明亮的光線刺痛學生們的眼睛,怨聲一片。
樸韻眼白紅腫,陶夭夭見後取笑,對方倒不介意,抽了抽鼻涕學着影片裡的臺詞念:“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陶夭夭聽得雞皮冒起。
樸韻湊上問:“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陶夭夭愣了愣,擡頭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點頭。
樸韻又問:“那如果前世有緣的人突然出現在你今世的生活中,你會察覺嗎?”
陶夭夭思忖良久,斬釘截鐵說,會。
“這麼肯定?”樸韻質問。
陶夭夭遲疑點頭。
樸韻又問:“爲什麼?”
陶夭夭不想解釋太多,癟嘴搖頭。
樸韻擺明質疑,還想接着聊,沒想課室裡的女生突然起鬨叫道‘Kris’,她倆詫異將頭轉向課室後門外果真望見了幾日不見的鄭斯舸,陶夭夭記起昨天趙懿曾說過他今天會回來。
走廊上的鄭斯舸,黑色棒球帽、黑色打底T恤、黑色牛仔褲、黑色運動挎包,只有腳下的橘黃色球鞋底透出輕鬆的氣息。渾身黑超不說,打底衫外還套件黑色皮夾克,陶夭夭心想現在可是炎炎六月,有那麼冷?她對鄭斯舸的出現顯然疑惑多過驚喜,看他這身打扮應該是剛趕回校。
棒球帽前沿遮住了鄭斯舸鼻子以上的部位,但陶夭夭能覺察到他的目光最終是停在自己臉上,而此刻鄭斯舸的膚色像一個久病未愈的病人,氣色慘白毫無血絲。
這時陶夭夭中蠱般站起身在同學們驚訝的注視下慢慢向教室外走去,她覺得鄭斯舸瘦了很多,誇張到就地起一陣輕風都能將他颳走。兩人距離越來越近只差半米,她本想張口問他這幾天去了哪兒,可還沒走進,鄭斯舸已迫不及待上前快速伸出臂膀挽住她的頸喉,熟悉的體味再一次襲擊陶夭夭,她意外鄭斯舸的身體爲什麼那麼冰冷。
走廊裡的學生驚慌得望着他倆,陶夭夭想從鄭斯舸懷裡掙脫,可他不放。她能望見對面整樓每個窗臺邊都站滿了指指點點的學生,大家的嘴巴不停張合在議論,而對象肯定是她和鄭斯舸。就在陶夭夭拿鄭斯舸沒辦法瀕臨崩潰時,他意外鬆開手臂卻又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蠻橫無理地拖着她向另一層畫室走去。
啪……
半掩的門被鄭斯舸憤怒踢開,這是油畫系的畫室,裡面還有新生正在作畫,大家對於突如其來的二人,面面相覷。
“出去。”
鄭斯舸輕聲命令裡面的人,但大家都沒反應。
“都給我滾出去……”
他再次猛烈大吼,所有學生膽戰心驚丟下畫筆快速撤出,陶夭夭也嚇得慌神,幸好課室裡沒有老師,不然後果不堪。
“啊……”她被鄭斯舸大力甩進畫室,由於沒站穩,腹部一下子磕到了畫桌角,痛得咬牙切齒。
而鄭斯舸似乎並不關心,快速反鎖住前後門,陶夭夭望着他的舉動不敢吭聲,捂着自己發痛的腹部艱難站直腰桿,鄭斯舸走到她面前眼白泛藍冷峻,灼灼尖鋒般的眼神緊逼陶夭夭,兩人站的很近因而能聽見彼此心跳聲。
陶夭夭不爽問:“你想幹什麼?”
鄭斯舸望着她不說話,呼吸很低沉,腮幫繃得緊緊。
陶夭夭再次嗔怪:“你想幹什麼。”
鄭斯舸看着她倔強而又恐懼的面容,儘量剋制自己內心怒火,調整心態道:“照片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陶夭夭錯愕,眼中閃現一絲驚慌隨即消失,她沒想到鄭斯舸對自己發這麼大脾氣就爲這件事,心中的不爽警覺蕩然無存,轉眼代替是心虛緘默。
“我問你照片是怎麼回事?”鄭斯舸將頭逼近,咄咄逼人追問。
陶夭夭嚥了一旦口水,搪塞:“這是我和秦敦新之間的事。”
鄭斯舸聽後即悵然若失後退幾步,雙眼空洞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陶夭夭。
而陶夭夭心跳加速,她發現鄭斯舸今天沒有將劉海像往常一樣紮在腦後而是自然垂下,原本帽子遮住了他三分之二的面孔,這下眼睛又劉海遮住了,她只能隱約透過發隙望見他黯然抑鬱的眸光,顯得憔悴不堪。
鄭斯舸佇立不動停頓幾秒,剝蝕他生命的腦瘤陣痛悄然發作,身體間斷性小抽搐,他爲了不讓陶夭夭發現,只能將久憋的滿腔怒火發泄於畫室,歇斯底里地把所有桌椅踢翻,畫架畫板推倒,五顏六色的顏料塗染滿地,學生們作畫時換洗的污水四處飛濺流淌,整個房間迴響着噼裡啪啦的破裂聲。
陶夭夭怕得用雙手捂住耳朵閉眼大叫,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空氣中混流着刺鼻的丙烯味,畫室早已狼藉慘不忍睹,她心急如焚惶惑連喊幾聲:“鄭斯舸、鄭斯舸、鄭斯舸……”
鄭斯舸卻背對喘氣,好長時間才扭過頭用餘光望她。
陶夭夭雖然只能看見他帽子下小部分的左臉頰,可劉海後面的眼神卻是憤懣悵惘,這時她的心被揪一下,情緒沉重以至於不敢再看對方萎靡的背影。喘息未定,她拾起地上黑色運動挎包,踩着滿地顏料慢慢走到鄭斯舸面前將包小心翼翼掛在他肩上,顫抖輕輕抱住他,他的身體還似剛纔那般冰冷,冷得陶夭夭不由自主哆嗦,而鄭斯舸沒有推開她,陶夭夭靜靜默數他胸腔一起一落的來回,小聲哀求:“別這樣……”
她能聽見畫室外先是有學弟學妹的叫喊聲,接着是聞訊趕來的老師疾言命令聲,最後居然是秦敦新焦急拍門勸說聲。可畫室內卻很安靜,只有污水隨着畫架杆滴答滴答掉在地上的聲音,鄭斯舸低頭望着抱住自己的陶夭夭說不出話來,因爲他從昨天便一直持續低燒,現在喉嚨炙熱難受,氣管裡還不斷產生痰液,心中酸楚忿然不甘心問:“那晚在C203外你說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是秦敦新?”
陶夭夭聽後沒有作答,她能感覺到鄭斯舸的身體在某一秒中輕抖。她突然不明白,他倆這是怎麼呢?爲什麼糾纏於這些事上。她和鄭斯舸認識的時間只不過短短一個月,可期間卻發生了這麼多事,如果不是看在他與秦敦新的關係,陶夭夭肯定不會把他放在眼裡,但現在她內心卻意外茫然失落,莫名的苦澀令她壓抑,只好無奈勸慰說:“我們出去吧。”
而鄭斯舸情緒似乎又變回暴躁,他大力推開陶夭夭,雙手抓住她的肩膀,怒目橫眉,眼神悲憂不解:“你明知道秦敦新已有小懿,你還……”
這一刻,陶夭夭腦海中忽而閃現昨日趙懿打簡羽卉時陰鷙的眼神,咄咄逼人的強悍畫面歷歷在目,她雖心有餘悸,可對於鄭斯舸這句話後心裡憋氣較勁。陶夭夭知道所有人都會在背後罵她****,搶趙懿的男人,但那又怎樣。
她並不自餒,而是直接擡頭毫無畏懼迎着鄭斯舸的眼神,淡漠小聲反問:“還怎樣?”
她雖然敢說這話,可還是顧慮自己與他的對話被畫室外的人聽見。
鄭斯舸的眼白由藍泛紅怒不可竭俯視她,右耳墜上耳釘閃爍亮光,激動的情緒導致頭部疼痛更加厲害,想咳嗽卻使不上勁,因爲泛力站不穩。他在徹底鬆垮之前再次將陶夭夭擁進懷裡,而自己軟弱無力的頭只好沉沉的放置於她右肩上,陶夭夭的鎖骨被他堅硬消瘦的下顎磕得痠痛,身子重心瞬間偏右傾,兩人的體溫此刻相差甚遠,緊貼的肌膚令陶夭夭感覺癢酥。
“既然說到這份上,那以後我也就不必裝了。”陶夭夭一不做二不休把醜話撩在前頭。她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麼大膽與鄭斯舸對峙,竟然毫無顧慮說出心中目的,但她就是有份自信鄭斯舸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抖出去。
鄭斯舸意識逐漸模糊,他只能大力甩頭讓自己保持暫時的清醒,費勁的站起身冷麪輕聲問:“你真喜歡秦敦新?”
陶夭夭聽後只是幫他整理凌亂的衣角,因爲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
“他是同性戀,你也喜歡?”鄭斯舸冷不防一句倒令她停住了手中動作。
陶夭夭擡頭錯愕望着面無表情的鄭斯舸,百思不得其解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秦敦新和他是兄弟。至於秦敦新是同性戀這句話,她昨天聽簡羽卉說過,今天又聽鄭斯舸說,她不得不警覺提防,開始盤算他講這話的用意,難道想讓自己知難而退?
旋即,她裝着很鎮定,嘴角先輕微上翹後故意反擊說:“是同性戀又怎樣,可他有錢。”
鄭斯舸如夢初醒。其實,他剛纔說秦敦新是同性戀那句話是在試探陶夭夭是否真心喜歡對方,至於秦敦新是同性戀這件事,他也是聽聞,並不關心因而從未深究。而照片的事,今早秦敦新已經向他解釋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剛纔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探視一下陶夭夭的態度。
陶夭夭說完剛纔那句後,想了很久慢慢鬆開雙手,再次擡頭仰望臉色慘白卻依然帥氣不減的鄭斯舸,他現在的狀態像電影裡迷人的吸血鬼,陶夭夭躊躇萬分補充說:“你要是跟他一樣有錢有勢,說不定我也會喜歡你。其實你的條件也不錯,可就是沒秦敦新好,誰叫我先認識的是他呢?”
這句話是她內心長久以來的真實想法,可也算是在故意刺激鄭斯舸,因爲她喜歡看見鄭斯舸眼中的悲憤焦躁,那是隻屬於她陶夭夭一個人的。她知道現在他的惱怒銜恨嫉妒,恰恰證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陶夭夭此刻內心的得意滿足不經意間令她笑逐顏開,鄭斯舸當然不明白她爲何而笑,只能麻木無力的望着她,百慮攢心。
鄭斯舸很想辯解說‘不對,你不是先認識秦敦新的,你是先認識我的,十八年前我們在孤兒院裡就認識。’可他沒有說出口,不是不想說,而是難以啓齒。十八年前的自己失信於她,那現在又怎能用當初的身份去面對陶夭夭。這麼長時間故意不表露身份,就是爲了不讓她受以前記憶的影響牽絆,而是重新認識一個叫鄭斯舸的人。
鄭斯舸想到這心堵得慌,慘烈疼痛已經把他逼到極限,他必須馬上服藥來抑制病情。
陶夭夭當然沒有發覺任何異常,而是將纖細的手指慢慢停在鄭斯舸蒼白消瘦的臉頰,無意的動作卻看似肆意挑逗,那一刻她差點把持不住踮起腳尖吻上去,畫室外的風伴着悠悠花香從窗外吹進來,**於地表的顏料早已被風乾,陶夭夭隨着屋外持續不停的叫喊聲,輕問:“你喜歡我?”
她說完這句便驚慌收回手臂正想逃脫鄭斯舸的視線,沒想他突然低頭抱住陶夭夭直接吻下去。他用盡僅有的力氣吻得陶夭夭喘不過氣,這次不再像上回那般溫柔徘徊,而是猛烈粗暴甚至蹂躪。陶夭夭畏怯不敢掙扎,她想鄭斯舸是被自己的肆無忌憚徹底激怒了,他好幾次都纏着她的舌頭不放,甚至還故意狠狠地咬了幾下,雙手死扣住她的後腦,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很長時間,鄭斯舸赫然止住吻,冰冷的雙脣毫無預兆離開陶夭夭,右手卻大力鎖住她整個顎骨,指尖深陷導致陶夭夭兩側腮幫塌凹微變形,雙齒牙尖戳着口腔內左右咬肌僵硬刺痛,她疼得不能發聲,而鄭斯舸屏住呼吸用極其冷冽的眼神直視她,漠然肯定說:“你不喜歡秦敦新。你說過你是個沒心的人,就算有心,那裝得也只是你自己,所以你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人。”
鄭斯舸說完便放開因爲血液暫時堵塞而導致臉頰通紅的陶夭夭,他接下來動作溫柔輕溺將陶夭夭凌亂的頭髮快速整理好後轉身向畫室門走去,在開門瞬間又補充說:“下午記得準時排練。”
門打開那刻,陶夭夭望見了秦敦新。他和畫室外所有人一樣用驚詫的目光環視房間裡發生的一切,最後目光又從鄭斯舸身上落於陶夭夭,接着又從陶夭夭轉移回鄭斯舸臉上。老師們立馬衝到鄭斯舸面前當場訓斥開罵,秦敦新很自然隨即走上去說了幾句,老師們便不再追究,只是叫其他學生們快速打掃好畫室裡的慘狀,學生們聽後唉聲嘆氣,埋怨不斷。
鄭斯舸始終沒有吱聲,他望了秦敦新一眼後提着包直徑下樓迴音樂系,而秦敦新也回瞟愣在原地的陶夭夭一下,隨着鄭斯舸的步伐離去。鄭斯舸在下樓途中身體搖搖晃晃,還伴着劇烈咳嗽,聲音震碎心肺,招來樓層間過往師生注目猜忌,秦敦新本想追上去扶他一把卻深知鄭斯舸的脾性,所以只能緊隨其後保護以防不測,這也使他未能及時發現鄭斯舸手心中大量略帶淺紅的唾液。
而樓上的陶夭夭脣齒間還遺留鄭斯舸剛纔舌尖冰冷的餘溫,她呆滯站於畫室中間,四周全是忙碌打掃的學生,有幾次拖把和掃帚都碰到了她的鞋子上都無動於衷。學生們嫌陶夭夭妨礙打掃,她最終在別人多次催促下才恍恍惚惚走出畫室回自己原本的課室。
樸韻見她終於回來,還沒坐穩便問了一大堆問題,陶夭夭看似在聽,實際心不在焉,她討厭樸韻像黃梓晶一樣刨根問底,所以不搭理,樸韻見她心思重重也只好不再問。
午飯,陶夭夭只吃了幾粒魚蛋充飢,她實在沒胃口。
看來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次又走錯一步,之前照片的事還未解決,現在又因爲鄭斯舸的刺激搞得她不知輕重較真說出那些大言不慚的話來,如果鄭斯舸將兩人的對話告訴秦敦新和趙懿怎麼辦;如果鄭斯舸並不像她想象中那樣是對自己有意思,那麼……
想到這,陶夭夭全身冒冷汗,自己簡直就是在不自量力的玩火自焚,將來必定‘死’的很慘、
所以她立馬開始謀劃下午去D308又該如何應對,儘量減少一些不利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