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通道,出現在神殿這樣光明萬丈的地方,實在是有些異常。遠遠的,有團火在燒着,等它靠近時,才發現是個男人。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身上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燒着,他的容貌如同刀削般棱角分明,此刻沐浴在火中,更有幾分神聖尊貴的感覺。順着通道,金色的身影照亮這片空間。
通道僅能容幾人同行,內部卻極爲幽深,一路向下,彷彿沒有盡頭。男人前行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腳掌磨蹭在乾燥的地面上,發出沙沙聲。紅色長槍提在右手,槍面的花紋複雜瑰麗,必不是出自凡匠之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亮光出現,長時間待在黑色的通道里,炎無姬還不是很適應那種光線,但他的身影沒有停頓,絕決地跨入那方世界。
誰能想到聖城神殿下方几公里的地方,竟還有另外的殿堂廟宇。這些建築應該有些年代了,看上去充滿滄桑古老的韻味。爲首的殿堂色澤陳舊,連大門兩側的高大石柱上都佈滿裂痕,原本白色的外觀此刻已經被灰暗取代。
炎無姬走到殿前,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這麼大的空間,應該不是自然形成的,沉積岩的硬度可不高,隨便來場地震就能讓這片空間塌陷,而這些廟宇殿堂能保存到現在,顯然是受到某種力量保護的。教皇算是S級的異能者,但炎無姬不認爲他能做到這些。
古老的廟宇近在咫尺,炎無姬卻停了下來。建築看上去很老很舊,似乎隨時都有塌陷的危險,但不知爲何,它卻充滿着神聖的意味。它矗立在那裡,彷彿就是世界的中心,從古至今,從未變過。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出現在臺階上。那是個佝背的老頭,滿頭白髮如雪,身上是件普通的修士服,樸素得如同最底層的神僕。
老人着裝簡樸,面龐更是普通,若是放在人羣中是很難找出來的,他閉着眼站在那裡,似乎睡着了,身體微微起伏。
炎無姬看了眼手中的紅槍,再次邁開腳步,神情淡然。既然廟宇近在咫尺,男人跨步自然是走上臺階,不知這些廟宇有多久沒打掃過,他每登上一層臺階都能引得灰塵激盪。在靠近那位老人的時候,炎無姬的右手把長槍握得更緊。
出乎意料的,那位白髮老人沒有攔他,只是在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有道目光打他身上,皇覺焰忽然自發燃起來。
待炎無姬轉頭時,老人已不知去向,他先前佇立的地方,連個腳印都沒有。男人皺着眉,涅槃成爲S級後,他竟然還會有那種心有餘悸的感覺,那道目光不算嚴厲,卻帶着適可而止的警告。
略作停頓後,炎無姬再次邁開步子,臺階不高,幾步後他就來到正門前。這座殿堂建立的年代真的很久遠,大門是木質的,被蟲子啃出很多洞眼。男人左手放到木門上,靜靜感受着時光的斑駁,而後輕輕發力。
“吱呀!”
呈現在炎無姬眼前的,是間做禱告的小禮堂。禮堂的規模很小,兩側總共才兩排椅子,還是很粗糙的那種。前方的燭臺上放滿蠟燭,維持着微弱的光亮,燭淚溢出邊緣,順着桌側淌下。沒有華麗裝飾,沒有精緻的掛燈,亦沒有琉璃窗。
整間禮堂很簡樸,只具備最簡單的功能——供人禱告。
燭臺前面有位少年,背對着炎無姬,低聲做着禱告。
禮堂內的光線又暗了幾分,炎無姬微微轉頭,瞥見教皇高大的身影。小禮堂只有中間的過道,少年在前頭,教皇在後頭。
“你以爲自己先入S級,就肯定比我強嗎?”男人將長槍豎起,輕輕點在地面上,隨即一股勁風出現,淹沒了整座禮堂。
兩排粗糙的木椅消失不見,只留下滿地木屑。教皇的聖袍獵獵作響,勾勒花紋的金線不知斷了多少,但絕對能影響到它的美觀,不過教皇本人對此倒不是很在意,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炎無姬身上,然後突然笑起來。
“我從來不覺得你好對付。”
“事到如今,你應該也知道帶走‘風之聖女’不是我的意思。”教皇語氣很平靜,對他來說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說完這兩句話後,教皇沒有再開口,小禮堂陷入死般的寂靜。
“你們……找到她了?”男人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懷疑與希冀,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憂傷。
教皇沒有回答,而是傲慢地看了男人一眼。
炎無姬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而後涌出不健康的紅色,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一下,握槍的右手在劇烈顫抖着,寂寞的眸子垂得很低,渾身散發出掩不住的悲傷。
片刻後,炎無姬的身體不再顫抖,他長長地吸氣,又緩緩地吐氣。再一次地,男人閉上眼睛,封住自己的耳朵,他堅忍冷漠的臉上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表情。
沒有預兆的,金色的火焰突然從教皇腳下冒起,迅速吞噬他的聖袍,與此同時,炎無姬猛地將長槍射向前方的少年。在剛纔的勁風中,少年身前的燭焰只是輕微地擺動了一下,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禱告。
教皇沒有半分猶豫,立即脫下自己的聖袍,丟向旁邊。聖袍還沒有落地,就已經被燒成灰燼。
教皇不禁心中駭然,如果他再猶豫片刻,此刻被燒成灰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那件聖袍可是真主賜下的防禦聖物,沒想到皇覺焰竟能如此霸道。
少年剛結束自己的禱告,而飛射出去的長槍離他已不過咫尺,似乎很快就會出現慘烈的一幕,然而並沒有。少年只是簡單地睜開雙眼,那把紅色的長槍就此停住,再難前進半寸,而後他白玉般的手輕輕揮了一下,長槍立即變爲血色長箭,暴射而回。
地底這片空間,已經有很多年沒這麼熱鬧過了,轟鳴聲如有力的夯擊,捶打着古老的土地,喚醒地底沉睡多年的神明。金色火焰和白色的聖火交織在一起,透出令人心悸的力量,狂暴的波動震撼上蒼。
沉積岩下懸掛的鐘乳石輕微地搖晃着,也許是地底寒冷的緣故,它們表面都結了層冰霜,泛着淡淡藍光,構成美麗的畫面。然而在巨大震動的影響下,還是有些鐘乳石承受不住斷裂,筆直地墜下,不過在下落沒多遠的時候,它就碰上灰色的障礙。
灰色的光幕守護地底空間很多年了,很多世紀以前這裡還處在地面上,但隨着地殼運動,它慢慢沉到了地底,所幸有灰色光幕的保護,這片教堂廟宇才得以保存。
今天這裡的戰鬥異常慘烈,部分廟宇在火光中消失殆盡,若是建造者看到,不知是什麼心情。
轟鳴聲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等它驟然停止的時候,灰塵已經籠罩了整片地底。小禮堂本就是古老的建築,牢靠度自然無法與現代的房屋相比,被拆得七七八八,屋頂不知去了哪裡,大門只剩小半截,門前的石柱也是形單影孤。
炎無姬躺在地上,喘着粗氣,他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如同經受凌遲的囚犯,被小刀一點一點地切成片,稍微咳嗽兩聲,便涌出大量的鮮血,染紅全身,他的眼裡徹底變得死寂,昔日耀人的光彩在漸漸褪去。
離他不遠處,教皇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嘴裡全是血。平日高高在上,接受千萬信徒膜拜的教皇,不可一世的教皇,睥睨天下的教皇,如今卻是狼狽至極。
整條左腿沒了,雖然有聖光術的加持,血液還是不停地涌出。右臂扭轉成極不可思議的角度,軟軟地塌在身側。教皇灰白的頭髮更是被燒掉大片,焦糊的頭皮還在冒煙,發出難聞的味道。
做禱告的少年出現在炎無姬身前,臉上終於出現了其他表情。他金色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衣服被燒出幾個小洞,嘴角有道血滑下,竟是金色的!此刻少年看炎無姬的眼神,分外的怨毒。
“人類,你竟敢傷我羽翼!”少年表情有些猙獰,完全沒有了先前禱告時的聖潔,他真的很憤怒,在這個世界,竟然還有人能夠傷到他,他已經有太多年沒有受過傷了。炎無姬最後以命相搏,竟是傷到了他的羽翼,來自上位界的少年怎能不憤怒。
炎無姬也是剛剛纔知道自己傷了誰,金色的血液,教皇的推崇,那雙潔白入聖的翅膀,原來這世界還真有鳥人這玩意兒,他自嘲地笑笑,而後覺得自己連傳說中的天使都能傷到,確實幹了件很牛的事,想到這裡,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那些表情和笑容落在少年眼裡,自然是種嘲諷與蔑視,他擡起手,一把聖白色的矛出現在他手心裡。殺了眼前的男人,方能泄恨,之後的事情,可以用他的女人彌補,自己千辛萬苦才搜尋到的聖女,可要好好享用才行。
“她會自殺的,你放心好了。”男人簡單說了句話,而後重重地咳嗽幾聲,鮮血流得更多了,他今天就算不被長矛刺穿心臟,也會因流血過多死亡。
少年的瞳孔一陣收縮,在這件事情上他太大意了,也沒交代給那個女人下咒術,她確實可能自殺,到時候他就一無所得了,他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少年眼神轉向炎無姬的心臟,紅色而倉促跳動着的心臟,擡起舉矛的右手。
然而長矛沒能刺下去,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