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陽裹挾着金輝,將光與熱灑向大地,蟲鳴停歇後晨鳥的早鳴,預示着新一天的開始。流雲繾綣,隨風飛逝的是森林的旋律,牧神的長笛在清晨吹響,光線的角度在變換,極道山脈漸漸顯出其蔥秀的原貌。
廣闊的平原上,白色的蒲公英種子漫天起舞,整片平原看起來虛幻飄渺,猶如仙境。地面綠色嫩葉上點綴着晶瑩的露水,散發出勃勃生機。可惜這裡是欣賞不了霧景的,連其餘的動植物都難以找到,這裡是和風谷,蒲公英與風的世界。
幾道身影出現在這片平原上,他們身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只是顏色有所區別,平淡如柚青,顯眼若楓紅,幽靜者秀藍,簡樸入素白,厚重似玄墨,高貴紫羅蘭,清純淺海藍,還有道典雅的身影黑白相間,似融天地之道。
看樣子已經恭候多時了,唯獨那道火紅的身影躺倒在柔軟的地面上,睡得很香。穿着海藍色練劍服的少女看着漫天飛舞的蒲公英,興奮地不住揮着手臂。紫色嬌小女孩肩頭,乖巧地趴着只黑貓。
“大師兄,這次我們考什麼呢?”還是筱瑜最先沒忍住,把頭轉向蘇離,其餘人的目光也是跟着轉移過去。
青色的練劍服穿在身上,顯得蘇離的身體更加修長,聽到靜宸的問話後,他笑着搖搖頭,擺出個無奈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師父只是說在和風谷考覈。”
遠處忽然有破空聲傳來,衆人擡頭,只見天空中有道金色的長線劃過,轉眼間便消失不見,而在蘇離身前,卻突然多了道身影。
“早安,師父。”蘇離帶着衆位師弟師妹行禮,連之前躺倒的林楓,都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跟在蘇離身後行禮。
來人正是符凌,他今天穿了件明黃色的練劍袍,顯得精神十足。
“讓你們久等了。”符凌笑了笑,環顧四周,“既然你們都到了,我們就開始吧。”說罷,他從儲物空間裡取出把精鐵劍,而後擡起手,將劍橫起。
潁川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覺有股大力從胸口傳來,緊接着他身體一輕,整個人就飛了起來,隨着失重感消失,他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喉間一甜,有絲血痕就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師父?”再看看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蘇離、道萱和季塵還站着外,其餘人都是跌坐在地,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蘇離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在他胸口處,有道清晰的腳印。道萱黑白相間的練劍袍破了一角,她看着那道口子沉默了。狀態最好的還數季塵,他站在距離潁川不遠處,手裡握着把黑色的劍。
大部分人都懵了,他們不知道師父在幹什麼,爲什麼會突然對他們發出攻擊?
“你們的實戰能力太弱了,一點警惕性都沒有。”符凌微微搖頭,手裡精鐵劍的劍尖微微向下,有股極強的劍意以他爲中心爆發出來,飛舞的蒲公英只要靠近便會被絞碎。
“再來!”符凌表情很嚴肅,“打倒我,這就是你們今天的考覈任務。”
倒在地上的幾個人沒有反應,站着的蘇離與道萱更是不會出手。
殘影閃過,緊接着轟鳴聲響起,就在蘇離剛剛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深坑。符凌現在深坑邊緣,左手被金色的閃電縈繞。
蘇離站在深坑另一側,低頭看着身上衣服的燒焦處,陷入了沉默,剛剛那下師父基本沒有留手,若是捱上,他至少得在牀上躺半個月。
符凌輕輕揮手,深坑消失不見,這片土地表面再次被蒲公英的植株覆蓋,似乎剛纔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我說過不會留手的,你們最好認真一點。”
“你們的劍只是擺設嗎?”符凌將劍輕輕一劃,即將席捲此地的某道颶風突然被從中割開,隨後很快潰散不見,“這是實戰,給你們十秒鐘時間調息,只要兩盞茶後還有人能站起來,這次的考覈就算你們考覈通過,否則……”
“我會把你們丟入魔鬼窟,等歷練夠了再出來。”這句話說得極其平淡,卻讓很多人的脊樑骨涼了半截,符凌很少在他們面前以這種強勢的語氣說話,但弟子們都知道,師父向來言出必行。
魔鬼窟在極道山脈是個極特殊的存在,它位於崖坪正下方,入口被瀑布擋住,據說是當年封印萬魔的地方,極道閣有規定,所有年滿二十週歲的弟子必須進入其中歷練,這就意味着蘇離和道萱幾個是去過的,對於他們來說那段回憶就是噩夢。
蘇離已經將佩劍取了出來,淡青色的細長劍身,雲流紋古樸典雅,雖然質地輕且薄,整把劍卻給人種秉直清亮的觸目感,微微出鞘,便引來清風縈繞,和風谷的風嘯聲頃刻消失,大師兄從來不會喝醉,但這把劍的名字叫“醉裡清風”。
道萱幾乎同時做了取劍的動作,不過她手裡的是把白色鑲黑邊的長劍。
沒有絲毫金屬光澤,劍身白到極致,宛如天地初生時的那束神光,容不得半點雜質,然而兩側劍鋒卻黑得純粹,不知是不是用九淵最深處的烏水淬過,這本是世間最難相容的兩種顏色,如今卻恰如其分地同時出現在這把劍的劍身上,風雨四時剛柔靜,天地分儀終相惜,劍名“兩儀剎”。
不知何時,季塵的身影消失了,等他再次出現的時候,竟是在符凌身後兩尺,黑色的長劍在空中劃過詭異的痕跡,了無聲息地刺向目標要害,而身爲攻擊對象的符凌似乎毫無察覺。眼看着劍尖即將接觸到明黃色練劍袍,蘇離忽然發現師父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叮叮叮!”暴雨般密集的聲音驟然響起,前進的黑色長劍似乎遇到了極大的阻礙,竟無法再向前分毫,與此同時,它周圍忽然閃過道金色光芒。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季塵放棄了手中的劍,準備向左避開那道金色的光芒,然而無論他反應如何迅速,那道金光看起來都會落到他身上。正當此時,有清風拂過,黑色的身影從原地消失。
等季塵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幾百米外的風止亭中,只是此刻臉色有些蒼白,右手扶住蘇離肩膀,勉強站立。
“怎麼樣?”蘇離從懷中取出瓶丹藥,遞給師弟。
拔開瓶塞,季塵也不管有多少丹藥,徑直倒入嘴裡,半晌後他的面色又紅潤幾分,右手離開師兄的肩膀,將嘴角的鮮血擦乾淨。
“我沒事。”說這話的時候,季塵眼中彷彿有光,“再來!”
師父以前很少讓他們參與實戰,大多數情況下季塵只能去幻塔練手,但幻獸與修道者始終是有區別的,如若找人陪練,他又難以全力以赴,這種實戰考覈,對季塵來說是難得的檢測實力的方式。
季塵先前的偷襲,其實也不是沒有效果的,黑色長劍是被擋住了,但它自身攜帶的劍氣卻突破了那層阻礙,在符凌的劍服上割出個小口。
“不錯!”符凌看着那道小口,沒有半分怒意,反而笑着點點頭,對季塵的表現頗爲滿意,尤其是他最後棄劍時的果斷,沒有經歷過千百場實戰的人是難以做到的。
按理來說蘇離帶走季塵的時候,符凌是可以將他們攔下來的,不過就在那一剎那,有片紅色的楓葉遮住了他的視線,同時有股莫名的天地之力阻滯了他的行動。
看着陸續站起來的弟子們,這位極道閣主感到很欣慰,這些孩子終於長大了,他們本就是各個家族和各方世界的希望,有些責任終究是逃避不了的,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他符凌的弟子不能弱。
刀劍不開鋒,枉爲刀劍!
兩盞茶後,和風谷平原。
此刻除符凌以外,能勉強站立的,就只剩大師兄蘇離了,不過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向來嚴絲不苟的束冠已經徹底解開,青木髮簪掉落在身前,青衫上出現不少血跡,持劍的手在微微顫抖着,然而他的臉上卻依然掛着溫和的笑容。
“師父?”蘇離擡頭看向符凌,帶着詢問意,不過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再次咳了口血,看樣子確實傷得挺重。
說實在的,現在的局勢出乎符凌預料,本來按他所想,最後那一劍他們是擋不住的,然後他就有理由讓他們去魔鬼窟歷練,雖然怎麼說都有些腹黑……然而重點是那一劍被擋住了。
“不錯,你真的很不錯,你們都不錯!”符凌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複雜,不知該歡喜還是鬱悶,不過看樣子是沒辦法執行他的計劃了。
“剛剛那是領域吧?”符凌看向蘇離,忽然問道,雖然只有一瞬,但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那是領域的力量。
蘇離輕輕點頭,就在他試圖抵擋師父的最後一劍時,心中有道桎梏忽然如琉璃般碎了,對於風息的理解似乎上升到某種新高度,然後他就擋住了那來勢洶洶的一劍。
看着狼藉不堪的平原,符凌伸手擺出某個法訣,而後一股極強的波動以他站立的位置爲中心向外擴散出去,轉眼間平原就恢復原狀,再次變成蒲公英漫天飛舞的世界。
潁川躺在地上,忽然感覺傷勢沒有之前嚴重了,其餘人也是有這種感覺,筱瑜甚至能直接站起來,不過此刻他們看向符凌的目光都有些古怪,那是一種同時伴有畏懼與尊敬的目光。
感受到那種並不熟悉的目光,符凌在心頭微微嘆了口氣,而後袖口輕揮,八個綠色的玉瓶從中飛了出去,落到各個弟子身前,“這是療養液,內服外用各半,兩天內用完。”
說罷,符凌轉身就走,不做絲毫停留,日上正中,他的身影顯得如此單薄。他情願他們恨他,也不願他們今後在需要的時候,因能力不夠而悔恨終身,這種事情,有他經歷過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