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池中的水溫剛剛好,潁川沿着石壁坐進溫泉裡,正當他準備安神歇息會兒時,卻斜眼瞥見個東西,讓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方纔惦記的是什麼事情。
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散落着幾片小東西,細看似乎是青色的殼,支離破碎得不成樣子。
潁川暗叫不好,始終還是他太大意了,那天沐浴後竟忘記收起這個東西,看樣子是被破壞掉了。應該不是木木,可能是周圍的仙禽異獸乾的,自從那株世界樹栽在附近的湖心島後,竹海這邊的珍禽是越來越多了。
正當他感嘆可惜時,忽然感覺腳底像有什麼東西滑過,讓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待細細看時,才發現青石池的角落裡,居然有個斑點狀的東西,宛若塊嶙峋的石頭,平時根本就看不出貓膩。
那是……潁川用神識掃過去,然而令他詫異的事情發生了,神識並沒有獲得任何信息,那裡還是原來的青石,但怎麼可能呢,明明顏色都不像啊!
就在這時,那個奇怪的東西動了,青石池本就不大,而它在水中游行時似不會受到阻力,剎那間就來到潁川跟前。
少年還來不及驚呼,一個黑色的物體就從水中蹦出,直接撞擊在他胸膛上。腳下一滑,重心偏移,只聽“啪”的一聲,少年立刻以一個毫無美感的姿勢跌倒在青石池邊。
那一下撞擊來得太突然了,直到現在胸口還有些悶得慌,潁川用力地搖搖頭,消除幾分眩暈感。正準備查看身體情況,然而等睜開眼,他卻愣着不動了。
由於他是躺倒的,所以一睜眼便能看到異樣:在他胸口處,正趴着個黑乎乎、長着銅綠色斑點、黏黏的東西。更要命的是,這異物兩隻黑黑的大眼睛正和潁川相對着,少年艱難地嚥了口吐沫。
場面很是寧靜詭異,直到……
溫泉水有滑膚的效用,而潁川上半身是裸露着的,他的皮膚向來很光滑,再有就是,趴在潁川胸口的小東西表面明顯有層黏狀物,而這黏也意味着滑……所以這個正經的對視也沒有維持多長時間,然後潁川便看着胸口那小東西在自己眼前放大。
“啵”的一聲,下巴傳來黏黏的觸感,很難描述心裡現在是個什麼感覺。就在此時,那黑色的小傢伙擡起了前鰭,然後將它貼在少年臉上。
“啊!”一聲慘叫,傳遍極道閣。
“這玩意兒……”林楓摩挲着下巴,兩眼盯着桌子上的東西,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是魚吧……”
“魚你個大頭鬼。”一張俏臉從旁邊探出來,丟給林楓一個白眼,“這怎麼可能是魚!”
“你厲害!”紅袍男子哼了一聲,“那你說,這是什麼?”
鶴羽薰皺着眉,兩眼緊緊盯着那黑色的小東西,縱然養過不少仙禽靈獸,此刻卻說不出來這是什麼異獸。
除了他們兩個,在場的還有蘇離和靜宸。若不是蘇離來得及時,桌子上那不明生物早就被林楓大卸八塊了。
林楓是第一個趕到的,一過來他就看見潁川裹着浴袍暈倒在青石池邊上,而靠近他下顎的地方竟趴着個極其醜陋的生物。林楓二話不說,一腳就將那東西踢飛,而後立即把潁川抱進屋。
潁川的身體無礙,但卻無法喚醒,意識似乎沉到某個特殊的空間去了,外力根本沒辦法。
此刻那罪魁禍首正老老實實地趴在桌子上呢,那是個似魚的生物,長有前後魚鰭和鱗狀魚尾,只比手掌稍微大點,渾身黑漆漆的,帶有銅綠色的斑點,然而身體上還有很多不規則的凸起,如同嶙峋的石頭,看着煞是醜陋,不過那雙黑色的大眼睛倒是生得極爲靈動可愛,讓人不忍。
“小川醒了!”靜宸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衆人立即趕了進去,卻發現潁川整個人已經坐了起來,跟沒事一樣,看起來精神得很,還能和大夥兒打招呼。
林楓湊到牀前,伸手揪了揪潁川的臉,而後又將掌心貼在師弟額頭上,片刻後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低聲問道:“臭小子,你不會是在耍我們吧?”
“什麼意思?”少年顯得很無辜。
“我是說……”林楓歪了歪嘴,“你之前暈了知道不?”
潁川點點頭。
“然後我們發現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搞不醒你。”三師兄擠了擠眼睛,“就差用大錘敲了。”
少年一陣後怕。
看着潁川臉上一陣紅一陣黑,其他人倒是忍不住笑起來,林楓那恐嚇的表情真是太到位了。
“師兄,剛纔它好像和我締結了某種很奇怪的關係。”等大家都停住笑聲後,潁川對着蘇離說道。
緊接着潁川就離開內屋,來到那黑色的生物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它。
“什麼關係?”蘇離趕忙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少年微微歪着頭,“總之就是和它有種血脈相通的感覺,就是在我沒醒的時候產生的。”
“來,我看看。”鶴羽薰走到潁川身邊,將纖細的手搭在後者肩上。
“小川你放輕鬆。”
隨着五師姐紫色的眼眸閉上,潁川感覺有道奇特的神識出現在身體裡,晦暗地來回掃動着,但他沒有刻意地去抵制。
約莫三分鐘後,鶴羽薰重新睜開眼。
“劍天他怎麼樣?”蘇離走上前。
“他沒什麼事。”羽薰眼神古怪,“就是……”
“什麼?”
羽薰一時沒說話。
“師姐我到底怎麼了?”被奇怪的眼神盯半天,少年心裡有些發毛,尤其是那種深邃的眼神,着實令人心悸。
“不能說是壞事。”羽薰說了一句。
衆人感覺心落了。
然而後面一句又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但我也說不準是不是好事。”
聽到這裡,蘇離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心道:莫不是小師弟的命劫又提前了?如果是那樣的話,要儘快稟告師父。
“大師兄別緊張。”羽薰注意到他的神情,安慰道:“小師弟只是和這異獸結了契約,不是什麼性命攸關的事情。”
“契約?”潁川一臉茫然。
羽薰轉過頭解釋道:“所謂契約,就是修道者與靈獸締結的一種關係,修道者可以召喚靈獸幫忙,而靈獸也能從修道者那裡獲得好處,總之是雙方獲利。”
“這是好事呀!”靜宸插話道。
“是好事。”羽薰看着師姐,“但問題在於它和小川簽訂的是靈魂契約,這種契約是所有契約中最嚴格的一種。”
“每位修道者一生中只能簽訂一次靈魂契約。”蘇離補充道,“一旦修道者或靈獸一方受傷或者死亡,另一方會受到很嚴重的反噬,所以說修道者在簽訂靈魂契約時往往會選擇強大的靈獸。”
“比如師父和‘雷鳴’?”潁川問道。
羽薰點點頭。
雷鳴是符凌的護身靈獸,是種極其罕見的雷澤鳥,平日裡在後山歇息,潁川已經好久沒見過它了。
“所以問題就在於……”羽薰看着小師弟,沒把話說完。
“我簽了只弱小的靈獸。”潁川把師姐的話說完,而後走到桌子前,笑眼看着那黑乎乎的靈獸,“小傢伙,你好呀!”
看着潁川的動作,羽薰懸着的心倒是放了下來,畢竟與弱小靈獸簽訂靈魂契約的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對的。
“小川,你真的想好了?”蘇離開口道,“其實……”
“沒事的師兄。”潁川轉過頭來笑了笑,順便將那黑色的魚狀靈獸抱在懷裡,“你看它多乖呀!”
蘇離呼了口氣,其實他剛纔是想過很多辦法去掉這個靈魂契約的,但有些方法即使無害,也會對潁川道心產生影響。
本來按照潁川無法修極道的情況,他們是準備爲他找只強大的靈獸作爲保護的,但現在看到潁川的選擇,蘇離也不好得強行改變。
“不愧是我家小師弟!”蘇離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來,小川的心性比他估計的成熟得多,即使不修極道,他也會在自己的路上走得很遠。
送走幾位師兄師姐,潁川纔來得及好好端詳自己這位靈魂契約夥伴。將這小傢伙抱在懷裡,潁川有種和它心意相通的感覺。它之前一直是很害怕的,現在情緒倒是安撫了不少。
現在潁川知道它確實是從那枚獸蛋裡出來的了,就是他從晶印獸那裡獲得的獸蛋,誰知道它居然自己孵化出來了,還跑到了青石池裡。
“給你起個名字如何?”
靈獸將眼睛轉向潁川,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很是漂亮,當然,如果沒有它身上醜陋的斑紋就好了。
“他們都說你醜,但我相信你是可以蛻變的,師姐說你還處於幼生期。”潁川伸手摸着它的黑色脊背,觸感極爲光滑,“要不就叫你‘玲瓏’如何?遲早有一天你會變得七彩玲瓏,絢麗多彩!”
“玲瓏”歪了歪腦袋,這是它今生記憶中最清晰的一句話,是潁川的讚譽,亦是讓它誓死相隨的原因。
潁川能感受到玲瓏內心的歡喜,正當他將其放回青石池時,屋外的風鈴突然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