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我竟然沒死?這是潁川醒來後的第一反應。
然而還不等他喘口氣,劇烈的痛感瞬間傳至全身,疼得潁川幾乎就要**出來,可是他已經發不出聲了。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一點力氣也沒有,潁川甚至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那是他的血!
艱難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暗紅色的天空,妖豔的雲朵透着誘惑與殺戮的氣息。
啊……死亡就是這種感覺嗎?
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身上的痛楚漸漸在減弱。潁川閉上眼睛,內心卻早已涼了半截。不是說過極道空間裡沒有危險嗎?大師兄不是還對自己保證過嗎?
想起臨走前師兄師姐們的笑容,潁川此刻只覺得那是一種譏笑,送葬一樣的笑容!
還有師父,師父也希望自己去送死嗎?爲什麼?爲什麼?靜宸師姐甚至還假惺惺地送自己一個拓片,最後還不是什麼用都沒有,殉葬倒是不錯!彷徨、懷疑、哀傷、痛苦充斥着潁川的內心。正在這時,一道清涼的氣息順着左臂竄入腦海。
不,不對!我怎麼會這麼想呢!潁川猛地睜開眼,感覺身上的力氣回來了幾分,他掙扎着坐起來,想要看看身處之地。
視野所及處,天地紅紅相染。眼前血色平原,染盡鮮血,龐大的蒼白骸骨,隨意地橫陳側臥,也不知生前是何等逆天的存在,死後卻是連個埋骨之地都沒有。
遠處滾滾血色紅雲,密佈着暗紅的雷電,每一次劈下,大地都爲之顫抖,引得骨海捲起陣陣狂暴風塵。
風吹過,挾着濃濃的血腥。每一次呼吸,潁川都能感覺到胃裡一陣翻涌。殺戮、破壞、焦慮、緊張、憤怒、沮喪、悲傷、痛苦等負面情緒隨之襲來,潁川咬緊舌尖,默唸清心訣,努力守住心神。
這個地方太詭異了,不能待在這兒,這是潁川唯一的念頭。檢查了一遍身體,竟沒有任何傷口,一層淡紫色的流光附在每一寸皮膚表面。
“這是……”潁川看向左手,腕上的拓片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其上精美的花紋正逐漸消失。“師姐……”潁川幾乎是帶着哭腔念出這兩個字,薄霧瞬間將眼眶潤溼,一時間負面情緒通通消散。不管如何,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然而,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確保身體無恙後,潁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圍情況。剛醒的時候背部咯得生疼,他還以爲落到了嶙峋的石頭上,現在只是瞥了一眼,卻讓潁川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怎樣一座驚人山脈!無數殘劍組成它的軀體,大部分破損得不成樣子,連劍身都不在了,只剩鏽跡斑斑的劍柄,任時光留下歲月的痕跡。
“這若是個劍冢……這……怎麼可能!”
高逾千丈的巍巍劍冢,傲然屹立於這片血色大地正中央,無盡白骨臣服於下,這一刻,衆生喧譁歸一處,萬物靜默爲一聽。白衣少年躺在山腰,衣衫襤褸,一臉呆滯。
“嗞嗞……嗞嗞……”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古怪的聲音響起,似利器相互在摩擦,突兀地打破寂靜。潁川反射性地跳起來,聲音來源於他身下。
“嗞嗞……”腳下的劍刃殘片泛着幽光,切割着潁川的皮膚,難以想象這些鏽跡斑駁的劍刃竟然鋒利如斯,光是躺在那裡身下的碎片就能將他背部的衣物割得粉碎,不知完整形態是何等神兵,所幸拓片涌出的流光尚能護住他的身體。
不過潁川也注意到拓片上的花紋正在慢慢消逝,若是一直留在這裡,與等死無異。
不過這怎麼下去呢?潁川正處於山腰以上的位置,沒有絲毫真氣迴轉的現象,若是就這麼直接走下去的話,拓片很有可能撐不住。然而,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順着刀劍殘骸小心往下走,潁川儘量避開那些特別尖銳的地方。一路向下,雖然都是些兵器的殘骸,成堆地聚在一起也夠令人毛骨悚然的。
“呀!”一個不留神,潁川被絆了一下,雙手習慣性地護在胸前。然而他徑直撲到一把劍刃上,鋒利的劍刃竟然將皮膚表面的流光割出一個缺口,順帶在潁川手臂上拉出一條口子,頓時鮮血直流。
潁川急忙起身,扯下一條白布緊急包紮,奈何傷口雖然不深卻很長,等他處理完之前又流了不少血。
好不容易包紮好傷口並止住血,潁川正準備繼續朝下走時,詭異的一幕出現在他眼前:一把把滴過他鮮血的殘刀斷劍竟然立了起來,它們如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微微顫顫地或跳或漂浮,漸漸要將潁川包圍起來,無一完整,此刻卻吞吐着兇光。
冷汗一下就上來了,潁川臉色全無。他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師父曾和他講過。通靈的神兵一旦被毀,若是怨念極重,可能會變成“墮神兵”,往往極具邪性,因此一旦出現,要迅速將其銷燬。
潁川想不通的是,一把墮神兵的形成條件相當苛刻,因爲它本身至少是靈階器物,距離仙品僅差一步之遙,而在這裡竟如廢銅爛鐵一般四處都是。這座山脈大小的劍冢,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潁川在心中默唸,此時已有數十把墮神兵把他圍了起來,爾後緩緩縮小包圍圈,卻沒有一把主動發起攻擊。
這些不能什麼年代遺落在此的兵器,雖經歲月侵蝕,卻仍散發着幽幽寒光,冰冷的殺意朝着四周擴散,似乎要摧毀一切鮮活之物,讓這片世界重新歸於死寂。
就在此時,少年腰間的玉佩忽然輕輕亮了一下,那些近在咫尺的墮神兵就像被固定住了一般。
少年微微一愣,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便朝着某個方向大步邁去,一腳將眼前的墮神兵踹飛,隨即向前狂奔,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迅速脫離包圍。
身後的墮神兵人性化地愣了一下,等它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潁川已經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了。
在奔跑過程中潁川又摔倒兩次,包紮傷口的布片掉落被殘片迅速撕碎,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眼看着身後的墮神兵越追越近。
鮮血順着胳膊流了一地,形成更多的墮神兵。潁川一回頭,就看見密密麻麻的殘刀斷劍向涌過來,那是怎樣一種恐怖的場面。幸好這些墮神兵受損嚴重,大部分沒法漂浮,否則潁川現在怕是已被撕成碎片了。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重,呼吸也明顯跟不上了。腳下一踉蹌,潁川又一次摔倒在地,他大口喘着氣,現在真是到了連爬起來都困難的地步了。心有不甘,雖然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然而結果還是一樣,潁川絕望地閉上眼睛。
然而,半天沒有響應。潁川睜開一隻眼,發現墮神兵大軍徑直停在他身後十來丈的位置,沒有一把逾越這個距離,似乎被限制住了。
“得救了?”潁川心裡一陣嘀咕,反正現在情況就是這樣,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他的血止住了,看來自小修道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
潁川沒有注意到的是,慌亂中他是一直朝着山頂跑的。這裡的殘劍形態要完整得多,有的甚至能看見劍身上的花紋,雖然殘破了,依舊透着美感,完全不是山腰那些鏽劍可以比擬的。
更重要的是,這裡的殘劍數量極少,他們之間至少隔着一尺距離,中間是黑色的臺階,也看不出是什麼材料。潁川現在正坐在其中一級臺階上,皮膚上的流光基本看不清了,不過現在沒有那些可怕碎片,他也就不怎麼擔心了。
雖然不知道這些墮神兵爲什麼會突然停住,潁川本能地覺得還是儘量遠離它們比較好,休息了一會兒後他繼續向臺階上方走去。
就在他胯出第一步時,身後墮神兵羣開始抖動起來,它們整體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似乎不太願意放棄眼前的獵物。潁川慌了,又急忙上了一個臺階。
一把墮神兵忽然從大軍中飛了出來,劍刃直逼潁川,而其身後又有五六把接連飛出。
潁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蹬着臺階一陣狂奔。奈何墮神兵的速度更快,兩者間的距離在快去縮小,眼看就要貼住衣領了,潁川甚至能感受到頸部的刺痛。
就在此時,破風聲響起,一道殘影穿過,潁川只聽見巨大的聲響,一陣強烈的氣流衝擊在後背,將他震得飛起來。之後的事,潁川就不知道了,身體已經痛到麻木,昏迷前他只記得身前是一片紅豔的色彩。
來勢洶洶的墮神兵,在那一聲震響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誰都不會注意到,第一級黑色臺階外,又多出了幾個碎片堆,除此以外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妖紅的弦月,無盡的骨骸海,巨大劍冢的最上層,十六把黑色古劍護住的緋紅色長劍插在黑色岩石上,淡漠地俯視着下方的一切,包括那個少年。如血般綻開的彼岸花在周圍開得妖冶,花語: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