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道正殿院前,靜宸吃驚地捂住嘴,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方纔的交鋒,潁川居然和師父打了個平手!
他什麼時候對槍的使用這麼熟練了?
相比於其他人,蘇離和道萱則顯得平靜得多,似乎這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林楓嘴角微微上揚,不知從哪兒拿出壺酒,悠然自得地喝着。
“呲!”
刺破空氣的尖銳爆鳴聲突然響起,由遠及近,而後驟然停止。只見一團流光穿破天際,在它來的方向,天空被劃出道顯眼的黃色軌跡。
數息之後,罡風方至。
那把劍穩穩地停在符凌身前,劍未出鞘,黃色的劍身上雷電如小蛇般迅疾遊走。
竟然是符凌先出的劍!
那團暴射而至的流光,赫然就是符凌的佩劍啊!自碧落黃泉劍丟失之後,這把劍就成了符凌唯一使用的劍。此刻劍還未出鞘,卻已引得這片小空間形成氣流亂象。
白色劍袍在風的帶動下搖搖作擺。灰塵揚起,少年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順帶着佝下背,作勢要擦眼睛,卻不知何時在他左手裡多了把銀色長劍,劍鞘末端指向前方。
罡風以符凌身前的長劍爲源,猛烈地侵向四面八方,然而這些無序的氣流在靠近那道白色身影的時候,它們卻溫順地沿着衣物表面流過,不掀起半點衣物的褶皺。
狂風雖野,卻也懼極致鋒銳。此刻,少年就是那把鋒利的劍!兩劍未出鞘,氣勢已交鋒!
筱瑜站在場地一側,緊張地攥住四師姐的衣袖,臉部線條顯得有些僵硬。
靜宸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你師兄向來劍心堅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聽了師姐的話,筱瑜也略微放鬆了些,只是她有點想不通,爲什麼每次考覈師父對劍天師兄都格外嚴厲?正當她思緒萬千的時候,場間的交鋒已經正式開始了。
選擇先手的居然是符凌,他左手剛握住劍鞘,整個人便已經衝出去了。兩人間隔本就只有十數米,片刻之間他就欺到潁川身前,長劍連同劍鞘直接就是一記下劈。
明黃色的劍鞘裹着惡風襲來,少年眼神中卻沒有絲毫慌亂,只見他左手輕輕一擡,銀色劍柄便微微上揚。
“叮!”兩柄長劍的劍鞘碰到一起,發出清脆如鈴的聲響。本以爲要有一場碰撞,凡落劍卻是一觸即走,在這個過程中略微地改變了雷鳴劍劈砍的軌跡。
恰在這個間隙,少年的身形如同葉子般飄了出去,險而又險地避過了攻擊。
“轟!”就在潁川先前站立的位置,雷鳴劍的劍鞘與青石板相接,激起一片碎石和塵土。
可以看出來,符凌從一開始就沒有留手的意思。然而未等他二次出手,一道銀色閃光便從一個極刁鑽的角度飛射過來,時機找得很準,符凌只來得及擡劍格擋。
“叮!”
又一聲清脆的嗡鳴,酥麻感從劍鞘傳至小臂,符凌還是低估了這記偷襲的力度,手中雷鳴劍因格擋而不自覺地擡高半分,此刻他纔看清那道銀色寒光是個劍鞘,凡落的劍鞘。
潁川恰時地出現在符凌身前三尺,凡落劍已帶着寒芒刺了過去。
不遠處,六師兄季塵難得地點了點頭。潁川的反攻,如流水行雲,自然卻又招招兇險,時機卡得非常好。
感受着前方凡落劍的鋒銳,符凌艱難地讓身形在一剎那瞬移兩寸。
“呲拉!”長者人沒事,腰際的劍袍卻被劃出道巴掌長的口子,衣袖也少了小半截兒。
少年停在符凌身後幾米的位置,表情有些侷促,道:“師父,我……”
“無妨!”符凌轉過身,笑着擺擺手。
“嗆!”雷鳴劍出鞘,周圍竟隱隱生出道浩然正氣,連空氣都顯得潔淨了幾分。
符凌利落地切下多餘的衣袖,而後持劍站立,整個人瞬間如同融入了環境一樣,再難用劍識探察。
“來!”他朝着潁川招招手。
少年的臉色竟是嚴肅了幾分,他知道師父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了,接下來的防禦與反擊,會變得更艱難。
沒有任何徵兆,符凌從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已經出現在潁川斜上方,雷鳴劍刺出!
潁川是避無可避,這一劍來得太突然,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被動防禦,這會讓他直接陷入劣勢,要麼捨身進攻,但這招極爲兇險。
正當衆人以爲他會防禦時,潁川卻做了個讓他們意想不到的動作:他讓自己完全處於雷鳴劍的進攻軌跡線上。
只是場月試,按道理來講符凌是絕對能夠控制招式的發揮程度的,然而潁川如此冒失,卻會極大地加重誤傷的危險。
筱瑜的驚叫聲未落,場上雷鳴劍卻突然改變軌跡,朝着另一個方向刺下去,趁着這個機會潁川早與師父拉開數丈距離,落至一側。
符凌已經及時收手了,這一刺頂多會劃破點潁川手臂的皮膚,不會傷及要害。只是自己的弟子怎麼會放這種錯誤呢?居然用撩天式應付自己的攻擊。
然而沒有劍刃割破衣物、割傷皮膚的觸感,雖然這些景象就發生在符凌眼前,這不對!他將眼睛閉上,片刻後又重新睜開,發現潁川好端端地站在另一個方向,而手中雷鳴劍的劍刃,劃過的只是空氣而已。
“幻術。”鶴羽薰左手撐住精緻的下巴,眼睫毛輕輕眨了眨,開口道。
場中的少年,此刻淡定如常,改爲右手持劍,在他清澈的眼瞳中,紫意慢慢散去。
“不錯!”符凌朝着小弟子點點頭,毫不吝嗇地讚了一句。正如他教過他們的,沒有最好的術,只有合適的用法。
然而話音剛落,符凌再次憑空消失。只是少年這次已經有了準備,就在前方的身形剛化爲殘影的時候,他就已然從原地離開。
場地中不時傳來劍與劍交接的聲音,兩人身形忽隱忽現,用肉眼已經很難跟上他們的節奏了。
符凌迅疾如雷,攻勢來得急,來得猛,去得時候亦不拖泥帶水,讓人難以找到反擊的間隙。
潁川的身影則如清風般徐盈無定,詭異得讓人摸不透,數次欺到符凌身前。
“叮!”
又一次碰撞後,兩道身形分開,各站場地一側。
邊上計時用的長香已然燒盡,清風一吹,連灰燼都不剩。
“川兒。”符凌瞥了眼長香,開口道:“接下來這道攻擊,你若能擋住十息,便算通過,如何?”
少年持劍站立,胸口起伏不定,緊貼身體的那層衣料早已被汗水浸溼,身上的白色劍袍亦有多處破損。相比於師父的從容,此刻的他顯得有些狼狽。然而隨着時間流逝,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是越發出彩。少年的右手,依舊穩穩握着那把銀色長劍。他的回答,是那麼幹脆利落。
“好!”
符凌不再多說,垂下手中劍,整個人緩緩升向上空,最終在距地兩百多丈的地方停住,凌空虛踏。
按照原界的標準,修真者只有達到元嬰境才能做到腳踏虛空,然而如今原界元嬰境的修真者恐怕不超過兩位。顯然師父不僅僅只是這個境界,這點筱瑜是很確定的。
她曾暗自揣測過幾位師兄師姐的實力,畢竟極道閣是從來沒有一個衡量標準的,但自從親身經歷過一次月試後,筱瑜就已經拋棄了這個愚蠢的念頭。
畢竟,隨手布成誅仙殺陣、瞬開八道通靈門的師兄師姐們怎能用凡人的標準去衡量呢?
是的,與極道閣相比,其餘修真者根本算不上什麼,雖然極道閣也確實沒把自己當做過修真門派。
正在筱瑜胡思亂想的時候,天空發生了異變。
今日本是多雲,然而在大片金色雷芒涌現過後,整片天空便真的只剩晴明。雲彩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緊接着,一道讓人窒息的威壓出現在上空。
蘇離輕輕挑了下眉,他沒想到師父居然會用這個。
“怎麼會是……”看向天空的那一刻,林楓停下喝酒的動作,表情有些凝重。
靜宸皺緊眉頭,在猜到是什麼的下一秒鐘,她藏於衣袖的右手就已經開始迅速結陣。
連向來沉默的六師兄季塵都略微睜大眼睛。
筱瑜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陡然發現天空中多了條瀑布,一條金色的瀑布,雷電組成的瀑布!細細看來,那條瀑布居然是由無數閃着光芒的金色雷劍組成!
劍技·雷瀑。
符凌的絕技之一,是他將自身的極道之雷與雷鳴劍相融而創生的劍技,威力之強,曾硬生生熔穿一層幻塔。
“你們別太小看小師弟了。”道萱忽然開口道:“潁川他確實無法修極道,可他在劍道與藏書閣上所耗費的精力,又有幾個人是可以比的?”說罷她竟是直接坐進旁邊的躺椅裡,悠閒地端着竹杯喝花茶。
衆人還在還在回味她說的話,空中那條金色瀑布卻已裹挾着隆隆聲勢,奔流而下!
兩百丈距離對於雷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須臾便至!
相比於磅礴的瀑布,少年的身影實在是顯得太過纖細渺小,那身白色劍袍此刻卻分外顯眼。
瀑布的末端急速接近,少年沒有動。
符凌同樣沒動,對於小弟子的情況他很清楚,所以想看看潁川究竟能做到哪步。雷芒之下,他又看到了那雙眼睛,清澈透明,不含絲毫雜質,溫潤祥靜,正如第一次在西方大沼澤襁褓中看到的那樣,含攬萬物生機,自成一片天地!
雷瀑眼看着就要將少年吞沒,靜宸想也沒想就要釋出符陣,卻被二師姐的另一隻手拉住,她轉過身,後者卻只是輕輕搖搖頭,而後手指朝着前方指去。
雷瀑之下,少年的劍揚了起來,似帶着某種奇特韻律,一圈圈波紋朝着四周散去。如浪潮般生生不息,柔順的外表下帶着剛勁,不容逆許!
“劍技·千竹浪。”
第一圈波紋與雷瀑接觸的時候,沒有任何聲音發出,瀑布末端卻驟然停住了。緊接着是第二圈、第三圈波紋……雷瀑自下至上,如同被凍結般懸停在空中。
少年揮了第二劍,這次只有兩圈波紋散出,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它們是綠色的。
“劍技·千尺。”
兩圈波紋很快與空中懸停的瀑布接觸在一起,很快便冰雪般消融,然而,沒有任何跡象發生。就在大家心臟驟緊的下一刻,金色瀑布沿着原來的方向,逆勢而上!
很多年後筱瑜依舊清楚地記得那個畫面:青空之下,逆流的雷電瀑布,絢燦至極的金色雨滴,雨幕中走出的白袍少年,笑着對她說:“小丫頭,別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