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進衛安慰阿奇道:“不要想那麼多,他們一切都好,明天不就能看到了麼。”
阿奇點點頭,然後對鍾進衛道:“公子先歇息下,奴家去給公子燒水。”
“不用,我這裡也有個事情,你幫幫我。”鍾進衛叫住了正想離開的阿奇。
阿奇一聽,自己能幫公子,馬上停了下來,看向鍾進衛。
“以後,你要教教我毛筆字,然後陪我讀書。”鍾進衛在阿奇面前的臉皮已經有點厚了,說這事一點不臉紅。心裡還在想:要是以前讀書的時候,有個漂亮女友輔導自己功課,嗯,就天天上晚自習去。
阿奇的腦海中馬上顯出鍾進衛那歪來扭去的字,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怕刺激到鍾進衛自尊心,強忍着收住了笑聲。但看看鐘進衛好像無所謂的樣子,也就不再強忍笑意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偏殿響起。
當夜,寒風凜冽,大街上基本看不到人跡。紫禁城北的恭監衚衕,離街口的第三間大宅院,門口掛着兩個紅燈籠,一左一右,都上書一個“李”字,燈籠發出的光亮剛好照亮了府門前面一塊地。
終於,夜景如畫中,不再只是燈籠晃動,有一個人來到了這個李府門口。那人全身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衣中,頭上也戴一頂很大的氈帽,帽沿壓得很低。這份打扮讓人看不出他的體型和麪孔,如果要說怕冷,好像有點過了,倒像是做賊似的,怕人認出來。
來到李府門口,這人忽然左右看了下兩邊的街道,空無一人,這才轉頭拉着門環叩門。
朱漆的大門過了一會後才被人打開一條縫,有一個抱怨聲緊接着傳了出來。但很快,在叩門之人露出面孔後,裡面的人收住抱怨聲,把來人讓了進去。
等門房把大門重新關上之後,露出面容的人,問道:“我乾爹現在在哪,有要事要拜見乾爹。”聲音有點尖,不像男人,也不似女聲,倒像個閹人。
“現在好像睡了,你直接過去尋老爺吧。”門房直接道。
不是很正常,來人竟然能登堂入室到主人臥房去?這個門房是不是凍迷糊了。
沒想來人卻一點也沒驚訝,點點頭,徑自繞過影壁,直接去了。
來人熟門熟路,穿廳走徑,很快來到主人臥房前。
他發現臥房還亮着燈光,於是,伸出左手,在門框上輕輕的敲了兩下,壓低嗓子道:“乾爹,乾爹。”
“誰?”裡面傳出略顯蒼老的聲音,也是比較尖細。
“是兒子王宣,有重要之事稟告乾爹。”門外之人輕聲回答道。
裡面的人知道王宣在他的乾兒子中是最知道輕重的,不會因爲小事而在這個時候來打擾自己。於是對着門外道:“你去隔壁廂房坐會,乾爹馬上就到。”
王宣聽完,就徑直來到隔壁的廂房,從房門邊角的一個架子上摸出一塊火石,點亮了廂房中的火燭。
然後把氈帽摘了下來,放到了一邊的衣架上,坐一邊等着乾爹的到來。
沒多少功夫,一個頭發有點灰白,盤着的髮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的人踱步進來,順便還自己關上了門。
王宣一見來人,就跪了下來道:“給乾爹磕頭了。”
“起來吧,這麼冷的夜,過來是何事?”來人在廂房堂中的正位坐下道。
“乾爹,今日是兒子在殿中當值,聽到了一些消息,和乾爹有關,特來稟告。”原來這個王宣就是白日有異常舉動的那個內侍。
“嗯?”
“乾爹,那個中興伯,今天跟陛下說,要按城外勤王軍的汰兵之法整頓京營。”
“什麼?你聽清楚了,什麼時候開始?”這位乾爹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顯得對此消息很是震驚。
“皇上說是暫緩,並且說要讓中興伯在此事上出大力。乾爹,您掌管着京營,要是真要如此整頓,咱們的油水可就沒了。”
原來這位王宣的乾爹就是執掌京營的司禮監太監李鳳翔,他聽到不是馬上就整軍,就暫時放下一顆剛提起的心,緩緩地坐了下去。
京營歷來是他和保定侯樑世勳輪流掌管的,裡面的大小將官都是他們倆的親信。可以說,京營就是他們倆的一畝三分地,誰想動都要先問問他倆才行。
他之所以如此緊張這個消息,緣由就是,京營是他們的一個最大的財源。軍餉的冒領是一個發財之路,喝兵血也是一個發財之路,把京營的兵丁拉出去白乾活還是一個發財之路。
之前爲糊弄崇禎皇帝,就只有一小部分人會有訓練,而且訓練重在擺架子而已。所以崇禎皇帝雖然知道京營有問題,卻沒意識到整個京營都爛了,現在只怕是就能欺負下老百姓而已了。
王宣也是從這裡面撈有好處的人之一,白日聽到要被人斷財路,當然是不甘心的。李鳳翔對王宣點點頭,表揚道:“這次,你做的很好,此事我會記住的。”
王宣一聽,忙又跪倒拜謝道:“多謝乾爹,兒子是氣憤那個中興伯竟然敢插手咱們的地盤,兒子以爲,要讓他受點教訓,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李鳳翔聽完王宣的建議,想了一會,透着一股陰冷,緩緩地道:“這個中興伯,突然崛起在大明官場,他想幫皇上,咱不攔着。但要動到咱家的頭上,而且還是咱們最大的錢財來處,咱家就不能不管了。”
想了想,又對王宣說:“保定侯可知此事?”
王宣搖搖頭,討好的說道:“乾爹,今日下午纔有此事,兒子是第一時間前來向乾爹稟告,保定侯怕是不知。”
“好,咱家已知此事,你先回去,和平時不要有兩樣,免得被人察覺你的事,犯了皇上的忌諱,到時誰都救不了你。”李鳳翔叮囑王宣道。
“多謝乾爹提醒,兒子定當小心行事。”
“不要馬虎大意,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又出來了,千萬小心行跡。”
“是,乾爹。”王宣趕緊遵命,他們是知道廠衛的厲害的,不敢不小心。
“好,那你從後門離開吧。”李鳳翔吩咐道。
“那兒子告退了,乾爹也早點歇息。”王宣說完就倒退出門,順手把門邊的氈帽拿過來重新罩到頭頂,往後門而去。
李鳳翔在裡面坐了好一會,然後走到門口那喊道:“李福。”
李福是他府上的管家,也是他老家之人,在他發跡之後主動過來投靠他的。辦事牢靠,是他的心腹之一。
聽到老爺叫喚,趕緊過來道:“老爺,有何吩咐?”
李鳳翔招招手,讓李福走到近處,然後低聲吩咐道:“你明日一早親去保定侯府上,面見保定侯,約他明晚戌時一刻(晚上七點半)在老地方見面,就說咱家有要事相談。注意行跡,別被人發現。”
“是,老爺。”李福躬身道。
“好了,現在去休息吧。”李鳳翔吩咐完了後就回自己屋裡去了。
崇禎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晨,冬日還沒升起,寒風依舊肆虐。但鍾進衛一行人已經出發了。
這一行人,除了阿奇坐馬車之外,包括一名宦官和兩位錦衣衛,鍾進衛和兩位東廠護衛都是騎馬的。
宦官和錦衣衛是公幹,傳旨而去。東廠護衛,也就是顧百川和王鵬,這次又受命隨行,保護中興伯的通州之行。
鍾進衛和阿奇算是省親了,私事,就沒有穿公服,爲此顧百川和王鵬也是便服裝扮。
通州,位於京師東北方向,離京師大約五十里上下,快馬半天能到。
因爲鍾進衛還不會騎快馬,而且阿奇是坐馬車前往,速度就快不起來,按正常預估,到通州得要一天時間。
這一行人,走在京師大街上,宦官,錦衣衛,平民夾雜着,顯得有點另類,吸引着爲數不多行人的目光。
鍾進衛發現後,覺得太引人注意也不好,就對宦官和兩位錦衣衛道:“三位兄弟,你們是公幹,我們穿着便服,不是很方便。而且我們的速度快不起來,耽擱行程。要不,你們先走吧,我們慢慢趕路。”
誰都不願意在這寒冬臘月裡,慢走在路上挨凍,見中興伯如此建議,宦官和錦衣衛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當下告辭先行。剩下鍾進衛一行人,按照正常速度向通州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