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祿等人一聽,不知道這中興侯又要出什麼妖蛾子,剛纔已被他嚇了一次,心中忐忑,一起抱拳行禮道:“請侯爺示下。”
鍾進衛卻沒馬上說話,頭一擡,向顧百川示意了下。
顧百川馬上從懷裡掏出了厚厚一疊紙,然後向前兩步,對着這些將領道:“各衛將領前來領名單。萬全左衛。”
“末將在。”萬全左衛將領上前幾步,伸手接過了顧百川遞給他的名單,眼睛一瞄,發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心中不由一怔,難道是中興侯又要抓人?
顧百川沒有說多餘的話,點着將領的名,讓他們過來都領了名單回去,孔方也領到了一份,在場的人裡面唯獨侯世祿沒有。
這讓侯世祿有點好奇,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又有點失落,怎麼他就沒有。
鍾進衛看着領到名單的將領在打量手中的紙,忽然發現有個將領的動作讓他很無語。他出言提醒道:“喂,你,對,就是你,你拿倒了!”
那將領一聽,頓時一個大紅臉,一邊轉過紙張方向一邊吱吱啞啞地解釋道:“末將不識字,讓侯爺見笑了。”
鍾進衛的眉頭一皺,看着他確認道:“你是衛所出身?”
這將領沒明白中興侯怎麼又突然轉了話題,他也不想讓中興侯盯着他不識字的缺點,就趕緊答道:“是,侯爺火眼金睛,真厲害。”
鍾進衛心中一嘆,奇葩的衛所制度,軍人不得改籍,然後又培養一些目不識丁的將領,光靠祖宗傳下來的經驗能常打勝仗麼!
這時顧百川已經分發完畢,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鍾進衛把心中的感嘆按下,坐直身體,對這些將領道:“有事情需要抽調部分軍卒前往京師,你們手頭的這份名單就是我要的人。明天下午全部到張家口集結。”
鍾進衛說到這裡時,看到有幾個將領的臉色馬上變得不好看,還有人皺起了眉頭,向他們要點人好像跟要他們命一樣的反應。
“我把話撂在這裡,我要的人如果明天沒有來集合點,我就找你們麻煩。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勸你們最好別讓我找你們麻煩!”鍾進衛沒準備讓他們找藉口,出言威脅道。
他那表情就是一副我比你大,我吃定你了,誰要敢不信,我就拿你開刀的樣子,讓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赤裸裸威脅的幾個將領,包括總兵侯世祿都目瞪口呆,然後他們還真不敢跟鍾進衛作對,一個個哭喪着臉應道:“遵命。”
“好,你們能配合我,我也不會太吝嗇的。孔方!”
鍾進衛忽然點名孔方,讓他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不按常理出牌的中興侯找上自己,會不會是有麻煩來了。
“末將在。”孔方本來就站在鍾進衛的前面,此時右手拿着名單,左手搭到右手上,行禮應道。
“這些天多虧你配合本侯辦事,做了這麼多事情,已按軍功折算。”鍾進衛說到這裡,給顧百川示意了下,然後才又說道:“爲表彰你的功勞,升你爲參將,明日隨名單上的軍卒一起來張家口,去京師兵部報備一下。”
孔方一聽,有點不相信,中興侯來了後,就見他整人,怎麼落到自己頭上,卻變成丟餡餅了。
原本他留在京師,勤王之功也會是有一些的,說不定能混個參將回來。但侯世祿考慮到中興侯過來宣府,自己剋扣冒領軍餉的事會被發現,就不顧及他的功勞,強令他先回來了。以致孔方等於白去了趟京師,啥也沒得。雖說侯世祿有過許諾,不過孔方的心裡總歸還是有點介意地。
現在在他不經意的時候,鍾進衛卻提拔他爲參將,讓他真是感到意外。
孔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着鍾進衛愣在那裡。直到顧百川把對他的新任命遞給他的時候,他纔回過神來,驚喜浮現在他臉上,馬上單膝跪地,向鍾進衛回道:“多謝侯爺!”
他激動之餘並沒有發現,宣府總兵侯世祿的兩眼瞄着他,目光閃爍,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
“好了,就這些事情。我也得回去忙了。”說完,鍾進衛從侯世祿的帥位上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人。
“恭送侯爺。”帳內諸將連忙行禮,心裡卻在說,快走,趕緊走。
沒想到鍾進衛走到門口,準備出大帳之時又停了下來,轉過身子說道:“孔方,你出來下。”
吩咐完之後,鍾進衛纔出了大帳。
孔方一聽,連忙跟過去,不知道中興侯還要交代什麼東西。
他在高興之餘,也沒有用眼神之類的給他頂頭上司請個假,直接就出去了。這讓侯世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想用目光碰個頭的企圖都落了空。
孔方一出去後,東廠番役並沒有跟出去,堵着大帳的門,看着營帳內的這些將領。
孔方跟出去後,發現中興侯就站在門口那等他,周圍都是錦衣衛。
他不敢在看,趕緊上前幾步,陪着笑臉道:“侯爺,孔方來了。”
鍾進衛聞言轉過身來,冷着臉看了他一會,看到孔方發毛的時候,鍾進衛又換了笑臉,對他說道:“你知道麼,當初我是打算宰了你,殺雞給猴看。”
孔方一聽,背上的汗就出來了,以爲是好事,沒想迎面卻潑來一盤涼水。
“幸虧你機靈,懂得配合本侯爺。以後好好做人,否則少不了要挨刀,本侯爺在宣府有人看着你的。”鍾進衛說完之後,拍了兩下孔方的肩膀。
孔方的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似的,鍾進衛拍一下,他就矮了一分。
鍾進衛拍了之後,不再管他,往停馬之地走過去。
不一會功夫,鍾進衛在前,馬祥麟和張鳳儀左右隨侍,在東廠番役和錦衣衛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騎馬而去。
侯世祿領着帳內的小弟們鑽出大帳,發現孔方還望着中興侯遠去的背影發呆。他心裡覺得有點不舒服,出言諷刺道:“又靠上了一棵大樹,捨不得人家走啊。”
孔方聽了心裡一驚,好像把大帥給忘記了。他連忙回頭,臉上堆出笑容道:“大帥,您說笑了,您知道屬下不是見利忘義之輩。”
侯世祿的嘴角微微一撇,沒理會孔方這話茬,繼續發問道:“剛纔中興侯把你單獨叫出來,所爲何事?”
孔方的眼睛並沒有漏掉侯世祿的臉部表情,知道侯世祿的內心對自己很不滿,他不敢怠慢,趕緊回答道:“大帥,中興侯剛纔對屬下說他想殺了屬下...”
侯世祿一聽,想殺你還升你官,糊弄我麼。也不想再聽,鼻子發出“哼”地一聲,轉身鑽回了大帳內。
其他幾個將領的臉上露出幸災樂禍地神情,在孔方面前誇張地搖搖頭,然後鑽進大帳內,去捧侯世祿的馬屁了。
孔方啞口無言地看着他們進去,心裡一陣冷意,自己爲了保命,不得不暫時屈從中興侯。
中興侯要做什麼事情,自己也做不了主。他要給參將,難道自己堅持不受麼?辛苦勤王,功勞在大帥眼裡,說沒了就沒了,自己不也沒意見麼,現在還懷疑自己!
算了,孔方一陣意興闌珊,這樣的大帥不跟也罷。張家口秦總兵剛好人生地不熟,雖有哪些小嘍羅幫着,作用也不是很大。自己現在湊過去,正好可以賣個好價錢。
孔方想到這裡,沒有去侯世祿面前繼續解釋,轉身回自己的營盤去了,中興侯交代下來的事情,可不能耽擱了。
鍾進衛自然不知道自己率性的一番行動,讓侯世祿和孔方兩人分道揚鑣了。他騎馬離去後,一直沒有說話,有點沉默。
馬祥麟和張鳳儀雖有點奇怪,但中興侯做事,不能按常理判斷,也就沒有說話,落後中興侯一個馬頭,往回趕路。
過了一會,鍾進衛忽然出聲嘆道:“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今日又見一個不識字的將軍,這也太扯了,那衛所制度得要大力得改改才行。”
也就鍾進衛會這麼說太祖傳下來的制度,反正馬祥麟和張鳳儀是不敢。
顧百川落後馬祥麟一個馬頭,在鍾進衛的左側,此時也聽到了鍾進衛的感嘆。
在這些人裡面,他和王鵬是跟隨鍾進衛最久的,也是最瞭解鍾進衛的。他知道中興侯可能誤會了,就對鍾進衛說道:“侯爺,您是怪衛所不教導軍卒識字,以致出了不識字的將領麼?”
鍾進衛聽顧百川和自己說話,就轉過頭看向他道:“怎麼,難道不是麼?”
顧百川呵呵一笑回道:“侯爺對衛所真得是有誤會。”
“哦,難道不是麼?”鍾進衛很奇怪,又重複了一句。
“侯爺,當初太祖設立衛所之時,就規定各衛所須爲軍戶子弟設武學,儒學。也因此,本朝很多進士都是軍戶出身。”顧百川稍微催馬靠近了點鐘進衛,給他解釋道。
鍾進衛聽得很新鮮,軍戶不是賤籍,人見人棄,沒有一點地位的麼,怎麼還跑出進士了。
他勒馬停了下來,對顧百川道:“你說詳細點,難道真是我孤陋寡聞了!";
馬祥麟和張鳳儀也分列鍾進衛兩邊,兩人相視一笑,平時無所不知的中興侯對於衆人皆知的事情,反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