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之中,暗夜下那一襲白衣飄飄的身影尤爲顯眼,而在此處之中,又有何人是身着白衣的?總歸是屬那居白笑了。
而另一個曾身着白衣的人,早已化作沙塵,成了這世間最爲平凡渺小的沙子,人們已然再也看不出那沙子曾是個有着盛世容顏的美貌男子黎陽了。
在未曾失去之前,人總是不懂得珍惜一物是爲何物的,直到失去過後才恍然大悟,自個到底是有多不捨得那件物、那個人。
從前尤里與黎陽因蕭雪尋而反目爭吵算盡心機,然而當黎陽落崖離世之後,最爲悲痛之人,又何嘗不是尤里呢,到底她是珍惜的,只是她頓悟之時,黎陽早已離去了。
而司空御痕緣何會如此珍惜蕭雪尋,實則亦是因着這一緣由,他早便險些失去她多次了,一而再再而三,若然他司空御痕還不懂得珍惜她,那卻是無情無義之輩了。
與黎陽一般一襲白衣,皆爲醫師,同是少年得志的居白笑從那深林之中緩緩走出,恍惚間使得尤里以爲是自家皇兄黎陽回了來,只是越近看得越分明,這幻想也只能不攻而破。
“拜見皇上!”居白笑附身作禮,面上仍舊帶着一如既往的笑,只是他這笑意同黎陽確乎是大相徑庭的,黎陽一笑乃是豔壓羣芳,居白笑的笑意,實則不過緩和下面容罷了。
司空御痕聞言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正躬身而立的居白笑,愣怔一瞬後,隨即也便回過了神來,低沉而又沙啞的嗓子再度發聲道:“何事?”
居白笑聽畢司空御痕這短短二字卻也絲毫不覺着詫異,畢竟司空御痕這向來少言寡語的性子他也是甚爲明瞭,何況他又不是蕭雪尋,司空御痕能吐出兩個字來已然稱得上是恩賜了。
“回稟皇上,草民發現黎陽化作的那沙土與尋常沙土並不相同。”居白笑已然是立直了身,適才他行禮也不過是讓司空御痕能回過神來罷了。
他居白笑從來可都不願對誰俯首稱臣,哪怕那人能耐有多強,譬如司空御痕這般的,他居白笑亦是沒法甘心稱臣,總歸他還是一心想着隱於市野之中的。
彼時司空御痕聞言倒是沒什麼反應,畢竟是黎陽屍身化作的沙土,質地不同倒也是尋常,司空御痕唯獨不過困惑着這居白笑怎麼忽然這般大驚小怪了起來。
雖則司空御痕沒什麼大反應,但居白笑這拋磚引玉卻還是引起了另一人的注意——尤里。
只見尤里面上盡帶着驚駭道:“我皇兄的屍骨怎麼了?”到底尤里始終是記掛着黎陽的,無論他二人之間到底生過什麼樣的嫌隙。
居白笑見自個這番話終於是有人迴應了,不由得起了興致,繼續道:
“草民已然嘗試用煉丹的丹爐來提煉由黎陽屍骨化成的那堆沙土,若然煉成了,興許皇后的病便有了轉機,有可能從中得到緩解抑或醫治的法子!”
此時拋磚引玉引出的那塊玉便如居白笑所想一般,只見得司空御痕當即瞪大了雙目道:“你說雪尋的病興許會有救?”語氣間,不由得盡帶驚喜之意。
“但也要看這丹藥能否煉成,若是煉成纔有可能。”居白笑面上依舊帶着笑,但這笑中,卻也不免染上了幾分得意之色。
司空御痕廣招民間神醫一事他居白笑也知曉,彼時他便開始找尋另外救治蕭雪尋的法子,他不爲其他,只爲向司空御痕證明他居白笑纔是最有能耐的神醫。
所幸,便就是在今日,讓他忽然想到了由黎陽屍骨化作的沙土,蕭雪尋是因黎陽的精血才死而復生,此番要在一時救下蕭雪尋,怕也只能靠那堆沙土了。
“你有幾分把握能煉成丹藥?”司空御痕的眸子又回到了最初深不可測的模樣,連帶着語氣亦是不鹹不淡,近來他的性情倒真是越來越不由己操控了,總歸遇事還是須得冷靜。
居白笑聞言搖搖頭,實則他能想出用黎陽屍骨化作的那堆沙土來煉製丹藥已然是驚世駭俗之舉了,只是這丹藥能否煉成他也是沒把握的,畢竟他也是頭一回嘗試這法子。
“若是丹藥煉不成,那孤的皇后又該如何是好?”司空御痕面色陰晴不定,深邃的雙眸直盯着眉梢帶笑的居白笑,氣場相較之下像是司空御痕更勝一分,實則二人卻是不相上下。
居白笑垂了眸,低聲應道:“那便唯有聽取黎陽的話將皇后送到迷離谷中了,這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居白笑面上的笑意分毫不減,若然不知之人,怕是得以爲他在談着閒時瑣事呢!
“那便等到丹藥煉完後再做決議嘛!”尤里站在一側不禁出聲說道。
彼時司空御痕面色不佳,似是在思索着一件尤爲矛盾的事,至於尤里那話,他也不是沒聽到,只是他深知此事絕非如此簡單,定然還有什麼二者選其一的拘束。
故而便聽得司空御痕輕吐出四個字:“有何侷限?”
居白笑實則早已明瞭司空御痕會知道其中定然有什麼侷限性,不然他居白笑直接等煉完了丹藥再呈上去即可了,何必還要多此一舉前去通報。
“確乎有侷限,若然草民這丹藥煉成了,皇后娘娘也已然是來不及前往迷離谷了。”居白笑斂了笑意,總算是稍顯了幾分正經。
果真如司空御痕所料,真有二者選其一的拘束,這也是他適才爲何躊躇那般長時間的緣由,但他雖則問了話,卻依舊是未有思索出擇選哪個爲好。
到底這世間終須歷盡多番選擇,而這選擇從未有人能幫到自個,最末選擇的那條路是好是壞終歸也唯有自個承受。
但須知一步錯步步錯,若是司空御痕此番的選擇出了錯,那蕭雪尋性命也便就此不保,黎陽有句話說得對,自他黎陽死後便再不會有人救得了蕭雪尋了。
他司空御痕自認手握天下大半生靈的性命,但他雖則手握,所能做的也不過是令其死亡罷了,復活一事,他到底是做不到的,天下子民如此,蕭雪尋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