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山坡上的樹林邊,岩石上,荒草間站起了一個個穿藍色盔甲的北府軍士兵,一處巨大的青石上,一面藍色大旗迎風招展,中間一顆巨大的紅五星鮮豔奪目。
旗下站着一人,藍色鎖子甲,身披紅色披風,手執一柄青光森森的寶劍迎風而立。
此時秦兵們也全部看見了山上的伏兵,個個呆若木雞;原本因要逃出死地而沸騰起來的血液也瞬時凝固,渾身上下痠軟冰冷。
“放下兵器,饒爾等不死。”那人高聲喝道,聲音洪亮,在山谷中盤旋迴蕩,偌大一個山谷幾乎到處充滿着他的聲音。
衆秦兵默然不語的看着徐慶,眼光中神色複雜,有期待,有緊張,有不甘。
徐慶眯着眼看看天邊西墜的如雪殘陽,仰天大笑。
“我徐慶從軍十五年,從籍籍無名的一名兵士一直到今日成爲涼州司馬,統帥一州兵馬,跟隨王猛大將軍和鄧羌將軍南征北戰,立下戰功無數;何時有過不戰而降之時?今日巢湖城一戰,我承認我們小看了北府軍,你等有勇有謀,亦有利器在手,輸的倒也算心服口服;但是我這一萬五千兒郎豈會降於你晉國小將,加上山坡下的四五千騎兵,你也不過萬餘士兵之數,卻敢大言不慚勸我等投降,簡直癡心妄想;也罷,今日便在這山谷中與你做個了斷,看看你們北府軍的真本事如何,是否只會玩些歪門邪道。”
韓暮大笑不已,徐慶這番話說起來義正辭嚴,其實已經含着絲絲怯意,什麼歪門邪道云云,只不過是想激的韓暮率兵跟他們肉搏而已,己方八千士兵和下邊山谷中的一萬五士兵肉搏?開什麼玩笑。
“既然你如此不識時務,本帥也就不再多勸了,成全你一個大好的名聲吧,你想激的我和你肉搏混戰,未免有些天真;我韓暮不是三歲孩兒,會蠢得放棄地利人和和你們這羣困在籠子裡的吃人野獸肉搏麼?本來我不想大開殺戒,但是我忽然想到了我大晉寧遠縣城的三萬無辜百姓,你們秦人豬狗不如,連手無寸鐵的婦孺百姓都斬盡殺絕,殺你們十遍也不爲過。”韓暮冷然道。
“那就來吧!”徐慶大喝道。一面迅速吩咐手下將官全力往前衝上谷頂,往山口外突圍;一面吩咐弓箭手準備朝兩邊山谷放箭壓制。
韓暮冷笑一聲,大聲喝道:“北府軍兄弟們聽着,今日不留活口,殺的一個不留;秦兵士兵們,要怪只能怪這位自稱百戰百勝的徐慶不識時務了。殺!”
隨着這一聲“殺”字在山谷中響起,山坡上箭如雨下,頓時將秦兵先頭部隊三千人籠罩其中,秦兵們忙舉起盾牌遮擋住射來的箭支,但是盾牌只能遮擋一部分身體,大腿胳膊中箭的秦兵躺倒一地,特別是那些弓箭手,被徐慶下令朝山坡上施射,並無盾牌遮擋,頓時一片一片的倒下,射到山上的箭支不能極遠,哪有居高臨下佔據地利之勢的北府軍的箭雨射的遠,射的猛。
十幾輪箭雨過後,雙方傷亡的差距越拉越大,秦兵的弓箭手幾乎損失殆盡,還有許多士兵因爲出發時徐慶命令下的急,很多人只是抓了兵器便開始跑路,畢竟盾牌雖是木質,但是面積大也很累贅,拿着逃命不方便,此時這些士兵便遭了殃,被箭雨澆的無處可躲,想擠到其他士兵的盾牌下躲避,盾牌又太小,其他人那裡肯露出半個身子當北府軍的活靶子,一屁股便將他們拱到一邊去,氣的他們大聲罵娘。
後方的四支騎兵也化騎兵爲步兵,紛紛下馬拿着十字弩往山坡上邊衝邊攢射,十字弩射的比弓箭遠,射速又快,一蓬弩箭雨過去就倒下一堆人,秦兵們即便有盾牌也不知道是護着頭頂遮擋山坡上射下來的箭支,還是護着屁股擋住後面襲來的弩箭,一時死傷無數,屍橫遍地。
徐慶在一百多親衛的護衛下,拉着傻兮兮渾渾噩噩的鄧羌貓着腰往前面衝,不斷有受傷的秦兵擋住去路,親兵們不耐煩的將他們踹到一邊,或者砍上一刀,清理開逃跑的線路。
這種情況下,秦兵士兵們心灰意冷,往山坡上殺上去吧,不到半路就被射的如刺蝟,往前逃跑吧,前面谷頂還有老長一段距離,頂上瓢潑箭雨澆下來,活着衝過去的希望實在太渺茫,身邊有盾牌的士兵哪怕平日裡好的同穿一條褲子,此時也堅決不讓自己進那小小的盾牌下面躲避,稍不留神又被逃命的將官的親衛踹個狗吃屎,搞不好還捱上一刀。
士兵們憤怒了,他們當兵一來想混口飯吃,二來還想有機會混個前程,此時這兩樣東西簡直是水中花天上月,命都快丟了,還能有什麼顧忌的。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宰了這幫當官的,好端端的將我們拉來這麼遠的地方送死,剛纔有機會活命卻又不肯,這會兒爲了活命連我們自己的兄弟都殺,這幫狗.娘養的心太黑了。”
這句話便如瘟疫一般在軍中迅速傳開來,逃命的將官們心驚肉跳,有的將官終於對拿着兵器從身邊逃過來的士兵產生了嚴重的懷疑,不由分說便刀砍劍刺,漸漸發展到所有離他們身體周圍十步之內的士兵都慘遭殺戮,這下真的惹火了士兵們,他們自發的組成小隊,開始圍攻這些爲了逃命不擇手段的將官們,頓時山谷裡亂成一團。
北府軍士兵們目瞪口呆的看着山谷裡發生的一切,他們還從未見過治安打仗的時候自己人和自己人幹起來了,渾然不顧敵軍正在攻擊,而且廝殺的兇殘程度不亞於攻城時的勁頭。
韓暮也驚訝了,原來戰場上士兵的譁變是如此的可怕,他示意北府軍停止攻擊,所有人都站在山坡上看着下邊這場好戲。
一些沒盾牌的士兵開始攻擊有盾牌的士兵,報復他們剛纔不願意分享盾牌的行爲,另一些士兵們開始攻擊將官們和他們的親衛軍,報復他們不願投降導致大家均要被敵軍屠殺,更恨的是他們爲了逃命,亂殺擋路的自己人。
山谷中喊殺聲大作,奇怪的是都是秦兵之間在內鬥不休,他們紅着眼睛像吃人的野狼互相拼死搏殺不休。
韓暮決定給他們再加一把火,於是命人喊話道:“北府軍韓大帥有令,誰殺了什長以上的將官,可憑首級免他不死,並賞錢一萬。若有人企圖再往山谷外衝,全部射殺。”
這一下可炸了鍋了,原本同一陣營的人也開始內鬥起來,副將們身邊的親衛也開始蠢蠢欲動。副將劉德歡見身邊一名親衛眼光有些不對,雖然他跟隨自己多年忠心耿耿,但是爲了保險起見,他毫不猶豫的揮劍將那名親衛砍成兩半;其他的親衛眼見自己忠心保護的將軍如此狠毒心涼了半截,當劉德歡副將揮劍又斬向另一名看了他一眼的親衛時,那名親衛反擊了。
親衛們的身手並不比將軍差了多少,這邊如世間當官的往往都是腦滿腸肥的庸碌之徒,很多人才華橫溢卻貧困無依是一個道理,那名親衛沒費多少力氣便將劉德歡的首級拿在手中,忽然間他撒腿便往山上奔,邊跑便喊:“北府軍的軍爺們,我拿到副將軍的首級啦,哈哈,我可以免死了。”
一言未了,身後一刀砍來,頓時後背被砍開一道致命的大創口,那名親衛強自轉身,看到的是平日稱兄道弟的另一名親衛陰沉的臉龐。
“將官這麼少,你拿了我便拿不到,我家還有十八歲的嬌妻和週歲孩兒,我活勝過你活。”那名親衛臉上帶着陰森的笑容,自語道。
然而其他的親衛紛紛拔刀而上,刀劍齊下,瞬間將他也斬爲肉醬,衆人圍繞着這顆首級開始拼死廝殺。
同樣的一幕幕在山谷各處在上演,只一會時間,秦兵受箭雨所洗禮後還剩下的九千多士兵便因爲相互斬殺而死了一半,剩下的還在紅着眼互相廝殺。
徐慶躲在岩石後面,他驚駭的看着這一幕在眼前發生,山坡上那面大旗下的年輕人此刻在他的眼中便如魔鬼一般,此人還能坦然微笑着看着這一切,簡直是鐵石心腸。
看着自己的士兵一個個自相殘殺致死,徐慶再也忍不住了,他從岩石後跳出來大喊道:“兒郎們,聽我一言,這是晉人的詭計啊,他是要我們自相殘殺全部死在此處……”
話還沒說完,徐慶轉身就跑,因爲他看到的是數十名沒有搶到人頭的士兵高舉兵器朝他奔來,那架勢傻子也能看出來不是來保護他突圍的,所以他明智的閉了嘴轉身便逃,士兵們緊追不放。
但是徐慶身有武功,才三十七八的年紀正值壯年,後面的士兵根本追不上;韓暮打了個眼色,一名親衛將一筒箭和一張弓拋下山坡,一名秦兵伸手撿起,毫不猶豫的彎弓搭箭,一箭便撂倒了徐慶,坡上圍觀的北府軍士兵彩聲如雷,那羣秦兵一擁而上將徐慶的腦袋割下,接下來便是新一輪的自相殘殺。
……
暮色四合,霧靄升起,天已經快黑了,鳳凰山山谷中的廝殺也接近了尾聲,活下來的五百多名士兵人手一一人頭,個個渾身鮮血淋漓,露着白森森的牙齒大笑。
韓暮身邊的一名親衛問道:“大帥,真的饒了他們麼?”
韓暮微笑道:“那是自然,本帥說話豈能反悔,吩咐大家下去打掃戰場,屍體明日來清理,活着的人帶回巢湖城,今晚好吃好喝好伺候,一萬錢也發給他們,但是明日統統戴上鐐銬,充作軍中苦工,那一萬錢也沒收當做他們爲巢湖城建設做貢獻,命是可以饒,但是我可沒說放了他們。”
衆人頓時無語,韓帥真乃言之有信之人,原來饒他們一命,居然是這麼個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