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羌在後軍高臺上遠遠觀望,也是膽戰心驚,當看到數百架牀弩和投石車像一堆垃圾一樣被打得粉碎的時候,他的心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知道,這些東西徹底的在巢湖城下失去了作用,也許在北府軍的眼裡,那些就是一堆垃圾而已;他知道自己陷入了這個大泥潭中拔不出腳來了;不但是他,他的老部下老兄弟徐慶也被自己拉下水來了,正是他的極力懇請,王猛才從涼州那麼遠的地方將徐慶拉到這裡。
所以,當徐慶率着人士兵們灰頭土臉的敗下來的時候,他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責怪之意,反而心中升起一絲愧疚之意。
前鋒軍止住後退的腳步,重新佈置陣型;徐慶快馬加鞭來到後軍鄧羌處說明情況,徐慶的臉上夾雜着一種羞慚和惱怒的神情,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糊里糊塗的便被打回來了。
鄧羌迎出後軍軍營,雙手抓住徐慶肩膀上下左右的看,半晌嘆口氣道:“幸好,你沒有受傷,這北府軍詭計多端,我也不知道他們居然有這般利器在城頭防守,可教徐將軍吃苦頭了。”
徐慶原本的憤怒一掃而光,剩下的便只有羞愧了,他抱拳垂首道:“徐慶無能,投石車和牀弩被毀了。”
鄧羌道:“東西沒了就沒了,在這裡他們也起不了作用,人沒事就好。”
徐慶咬牙道:“這幫晉狗,只知道玩陰謀詭計,從不敢正面交鋒,現在這個仗還怎麼打?”
鄧羌嘆了口氣道:“將東城預備突襲的三千士兵叫回來吧,東城牆莫說有四十座這樣的箭塔,便是隻有一兩座,那三千人也永遠別想在護城河上弄出一條橋來。”
徐慶知道他說的在理,於是命身邊親衛快馬去將牽制東城之兵叫回,和鄧羌二人相對鎖愁眉,嘆息連聲。
正在此時,鐵甲軍隊正榮鋼‘鏜鏜鏜‘邁着闊步走了過來,他便如鐵塔一般高大,全身穿着連體鋼甲,將頭盔夾在腋下,看上去便像一座小山般巍峨。
榮鋼身份特殊,雖只是個校尉級別,但是除了王猛和苻堅,誰也不敢對他不敬,榮鋼見他二人愁眉苦臉的對立嘆氣,聲音便如炸雷一般的開了口。
“怎麼了鄧將軍、徐將軍,怎麼仗剛一開打便跑回來縮着,跟死了爹孃似的,你們這是打得哪門子仗啊,全是窩囊廢啊。”
鄧羌面色翻着白眼,又不好多說什麼,一邊的徐慶氣不打一處來道:“那你說怎麼打?衝上去送死?”
榮鋼奇怪的盯着徐慶的臉道:“你還長着鬍子吶,你下邊有那一咕嚕葡萄麼?是不是男人啊你,打仗怕死人,你打你孃的什麼仗?”
徐慶受辱,滄浪拔出寶劍道:“你別仗着身份特殊就沒上沒下,在說一句侮辱本將的話試試?”
榮鋼指着徐慶哈哈大笑道:“打北府軍是個慫包,跟自己人鬧倒是一個頂仨,你臊不臊啊?”
徐慶氣的立時便要發作,鄧羌忙勸阻道:“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少說兩句,現在大敵當前,你們兩鬧起來叫兵士們看見你讓本將如何自處?”
兩人惺惺轉過一邊,榮鋼嘀咕道:“這麼簡單的事有什麼好想的,三萬大軍衝過去攻城就是了,那東西是厲害,但是讓他殺,撐死殺五千,咱們還有兩萬五,到了城下那玩意還能逞能不?”
鄧羌聞言,眼睛一亮,大聲道:“對啊,榮校尉此言甚是在理啊,大軍蜂擁而至,即便他城頭弩箭和那利器射殺,撐死了到城邊死個三四千人,還是優勢之局。”
徐慶也大聲道:“對對對,我們用騎兵衝鋒,速度快,時間短,陣型再鋪開的散一點,傷亡或許會更少,這樣不就優勢更大了麼?只不過戰馬只有一萬匹,這麼一衝,估計戰馬損失要大了。”
榮鋼火氣有上來了:“我說你就肯定不是男人,一會考慮死傷,現在連馬匹的死傷都考慮了,一準你是蹲着尿的。”
徐慶這次倒沒發火,反而笑了:“榮校尉獻了這麼好的計策,本將軍就不合你計較了,事不宜遲,鄧將軍,咱們這就佈置吧。”
鄧羌道:“好,你去佈置,我叫人將後軍的馬匹全部給你們用,”轉頭問榮鋼道:“榮校尉,你們能騎馬麼?”
榮剛道:“成倒是成,只不過我等一騎上戰馬,那馬兒估計要比烏龜爬的還慢,你們先上,我和三百弟兄在後面慢慢走去即可,一時半會兒,你還怕我老榮派不上用場麼?”
鄧羌哈哈大笑,轉身去佈置衝鋒。
北城牆上沙包後面的站滿了北府軍士兵,人手一弓,嚴陣以待;韓暮早就預測到敵軍會大舉衝鋒,除非他們敗退,否則必然會仗着人數的優勢進行大沖鋒,這時候對付他們的利器便是弓箭了,半路上射殺的越多,守城時壓力越小。
韓暮偷偷的叫人用戰馬拉着四臺原本準備放在東城牆的雷霆車從西門出了城,悄悄的繞到西邊離城五百步的一個小山包後面藏好,都是些身手靈活的士兵,韓暮叮囑他們只要敵人衝向他們,便掉頭回來,城牆西北角有專門百餘弓箭手在城頭接應,秦兵除非是大隊人馬追殺,小股幾十騎絕對沒有抓住你們的可能;但是,一旦你們跑不掉,第一時間毀了雷霆車,隨車帶有火油,一把火燒了它,照樣算你們立功。
士兵們胸脯拍得剛剛響:“離城僅五百步,四馬拉車,咱們會回不來?這才幾息的事啊。”
韓暮笑道:“那自然最好。”將他們打發出城。
遠方秦兵大營中傳來震天的吶喊聲,秦兵先頭部隊五千人,以鬆散的隊形騎着馬衝了過來,說是非常鬆散,實際上這五千人也將城下的大片區域佔滿,徐慶也是沒辦法,人少了就是去送菜,人多了又怕傷亡大,只好五千五千的上,等那五千兵衝到城下五百步之時,後續的五千騎兵再跟上,與此同時,一萬步兵緊跟着衝上去,這樣才能保證既不被敵軍的弩箭射殺太多,又能讓攻城後繼有力。
一切便如徐慶所希望看到的那樣,騎兵較爲鬆散的陣型確實減少了損失,在一千步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之內,五千人只損失了五百人,還有四千五百人成功的衝進了雷霆車的死角。
但是一百五十步內,災難開始了,城頭上幾乎全部都是弓箭手,由於秦兵沒有弓箭手壓制,所以在這一百五十步到城下死角這段距離內,被兩輪箭雨帶走一千二百人的生命;徐慶心頭大痛。
好在後面的騎兵趁着機會有四千人衝到了城下,這樣城下聚集了七千多秦兵,被放在大車上用戰馬拖着來的一百多架雲梯頂着城頭的石頭和檑木扣上了城頭,在這當中,又損失了數百人,但是這些已經不是徐慶所考慮的了。
隨着後面萬餘步兵的衝鋒到達,榮鋼的計策果真有效,從衝鋒到攻城開始,再到步兵到達城下百步內的死角,兩萬秦兵只死傷了五千餘人,還有一萬五成功開始了攻城。
隨着後續的雲梯不斷加入,城牆邊已經靠山了將近三百雲梯車,密密麻麻的秦兵順着雲梯往上爬去。
城頭上北府軍一面要應付雲梯上爬上來的秦兵,一面還要不時的將大石頭和圓木往城下扔,忙亂不堪。
城下護城河到城牆這一段十五步左右的距離內,密密匝匝的全是秦兵,他們舉着圓盾頂在頭上,排着隊往雲梯上爬,就像一大窩螞蟻一般,看着叫人頭皮發麻。
榮鋼帶着三百弟兄們慢騰騰的溜達過來,三百人分散開來,這樣的目標太小,叫雷霆車實在不好瞄準。
韓暮站在城樓上,遠遠的看到這隊奇怪的士兵,原本打算立即下令的他猶豫了一下,忍住了。
“告訴弟兄們,挺住了,堅持到那一隊兵趕到城下,咱們給他一鍋燴了。”韓暮大喝道。
謝石劉牢之大聲應諾,韓暮轉頭看了看城樓裡,碣石帶領的醫療小隊正緊張的給士兵們包紮着傷口,上着韓家獨有的金瘡藥;老東西這時候還在喝酒,臉紅紅的一口接一口,不時的打着酒嗝糾正着手下士兵包紮的手勢。
韓暮翻翻白眼,抽出萬仞寶劍,走出城樓,身後蘇紅菱和數十親衛亦步亦趨的跟隨者,韓暮大聲道:“都去幫忙,跟着我幹嘛,我還要你們保護麼。”
親衛隊長應諾一聲衝上城牆,協助殺敵;韓暮帶着蘇紅菱在城牆上快速的往西北角跑去,這裡沒有秦兵進攻,但是同樣有一百弓箭手蟄伏在沙包後面,韓暮伏下身子蹲在沙包後面探頭往城下看。
那三百黑色盔甲的士兵漸漸走近城下,韓暮只看了一眼便斷定這是一支特殊的部隊,全身的裝扮搞得跟二十一世紀的機器人一樣,韓暮冷笑着看他們進入城下高舉盾牌秦兵裡邊,滿意的點點頭,對身邊的一名弓箭手輕身說了一句便往城牆上跑去。
那名弓箭手搭上一隻響箭,朝西北方向的天空射去,淒厲的尖嘯聲之後,土坡後面四輛雷霆車露出了真容,只見他們快速的來回找着位置,將雷霆車架到了和北城牆平行的一條線上,四隻弩箭上好之後,麻利的絞起絞盤……
城頭上已經上了秦兵了,韓暮和蘇紅菱一路向鬼魅一般的將秦兵斬殺踹飛城下,一面急促的命令道:“蒙上溼巾,三聲響箭爲號,按照計劃行事。”
衆士兵忙裡偷閒從懷中掏出藍色的溼布巾蒙在臉上,攻上城來的一名秦兵不知就裡,看着清一色的北府軍都帶着溼巾,迷迷登登的問道:“怎麼?你們北府軍發傷寒麼?”
一名軍校尉飛起一腳,將他踹飛跌落城下道:“你他媽才發傷寒呢,你全家都發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