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圓,華枝春滿。月圓月缺時光如梭。
歡情薄如水。
洛華衣住在將軍府,轉眼二個月過去,皇上未下任何誅殺敕令,燕鳳慈更不會主動出擊,因爲中間有個展墨如。
既便燕鳳慈初始懷疑展墨如爲了目的而來,或者被人利用,但是日益相處,既便對月唏噓也是清朗無翳的面容,目光瑩澈如水,心神坦蕩無波,讓燕鳳慈相信自己的直覺,展墨如就是展墨如,是自己的義弟,一直都是。
甚至有一種渴望,似乎內心深處一直潛藏一樣,從來都認識他,擁有他,那雙靈動的雙眸隱約間籠紗疊霧,一直都在心底。
而似乎一直被隱匿的什麼伺機破殼而出。
展墨如對着月亮呆呆地看,這兩個月來總是覺得不對勁,心頭燥熱,情緒難平。似乎有什麼幾欲破殼而出,卻又在緊要關頭蕩了回去。
夏日炎炎,夜間卻也涼爽,風帶着溼氣晃過樹梢,枝葉嘩嘩作響。頭頂上墨沉沉的濃雲如地獄使者漫漫積聚,不一會星月俱無,只靠廊下的燈光發出微弱的光芒。瞬間大作的狂風,卷着雨星飄進廊內,這個十五月圓卻不現。
“小墨,早點休息,太晚了!”燕鳳慈一身勁裝,黛綠色的衣衫讓他更加英俊挺拔,“二哥,這麼晚不休息,打扮這麼光鮮,要去幽會嗎?”展墨如哈哈大笑,跌坐在廊下的長椅上。燕鳳慈神情輕鬆,只是笑笑,“二哥還有事情,你先睡,不要去打擾洛大夫,知道嗎?”展墨如點點頭,“二哥,我知道,華衣早就睡了。”說完伸手勾住畫欄。
一陣電光閃過,咔嚓幾聲悶響,雷聲遠遠傳來,接着轟隆隆,頭頂鈍響,一陣刺眼的白光,耀如白晝,咔嚓脆響,雷聲砸頭頂炸開。
“小墨,快回去睡覺!”燕鳳慈看着他,若是展墨如不進屋,他似乎將一直站在那裡一樣。展墨如朝他笑,燦如明月,晃了燕鳳慈的眼,那一刻永生銘記。
“這就去!”展墨如輕身跳起,麻利地回房間上牀,卻覺得悶熱不堪,身體內如火炙烤。
暴雨傾盆,如同有人端了盆一般往下倒,雨簾譁然,濺在窗櫺上,啪啪作響。
高窗下,燈火如豆,洛華衣白衣如霧,卷雨入窗地風吹拂得獵獵作響。雙眸被氤氳上溼溼的霧氣,冷寒的眸光蒙上一層溫潤。墨簫瑩然,映着燈光,幽咽的簫音透過重重雨幕,在轟隆喀嚓的雷聲中,如同隨雷電自半空而降。
殺氣在雨幕中瀰漫,腳尖輕點,身如雨燕穿飛,白衣沾水瑩瑩點點,落在亭閣碧綠的琉璃瓦頂,對面的人星眸深沉。
雨流過雙眸,一眨不眨,透出水流,盯着對方。
“你終於還是沉不住氣,若你不動手,我並不打算出手!”燕鳳慈凝聚內力,周圍的雨幕遇氣飛濺,卻化作星星點點刃尖連珠激射。
洛華衣白袖輕旋,化去來襲雨點,力貫指尖,道道雨劍激射。“不管如何拖延,總要有個了斷,”
“爲什麼不承認你就是公子泓?難道公子泓是如此敢做不敢當之人麼?”燕鳳慈嘴角噙笑,譏諷之意浮現。
本來瓢潑似的大雨,卻驟然停息,黑漆漆的濃雲慢慢轉薄。
洛華衣擡眼望天,細眸瑩潤,笑意隱現,“如我是他,爲何不承認,但我確實不是。”
黑壓壓的烏雲驟然被撕裂一道口子,清潤的亮光流瀉而下,籠在屋頂,琉璃瓦明晃晃一片,如水波瀾。
“能調動公子泓貼身秘密殺手的人,除了他難道還有別人麼?”燕鳳慈清眸映着亮光,愈發黑眸星燦。
“若你不信,我亦無法,爭辯無益。當年我是在點翠峰用過這個名字,可是被他贏了去,所以這早已與我無關。”洛華衣淡笑,墨簫橫在胸前,白衣隨風輕動。
燕鳳慈黑眸隱沉,“你利用小墨,接近燕府,利用萬貴妃挑唆康安公主,又在暨陽對她下藥,送她厲害的□,派人劫走她,和萬家相互勾結,迷惑主上,難道只爲了針對燕某麼?殺掉燕某你們自然也沒有南下的阻礙,可是如此?”
洛華衣輕笑,冷眸微挑,“只要能殺你,不在乎是不是南下,一切與我無關!”說完,身形陡然拔高,空中的烏雲悄然散去,明月皎潔如銀,將他籠住如一隻銀燕穿飛。
燕鳳慈凝神而立,右掌託天,左掌平託胸前,在洛華衣凝力萬千簫影如劍刺來之時雙掌翻飛,身動如豹,猱身而上,黑髮飛揚間,後背的銀qiang發出絢爛的光華。
洛華衣沒想到燕鳳慈可以空手應付卻毫不吃力,看來若是拼實力自己定然不敵,火鳳銀qiang果然名不虛傳。卻也毫不留情,內力鼓盪,招招奪命,脣輕輕覆上,隨着內力化針,內藏銀針翻飛入螢,點點寒光,一閃而沒,奪命追魂。
燕鳳慈神色淡然,黑眸微斂,內力鼓盪處,銀針紛紛如屑飛落點點月光,溫柔如月,洛華衣內力所化氣針,宜在刺穿燕鳳慈護體神功外層之後被衣袖卷沒。
洛華衣眉頭緊蹙,身形飄忽,只在燕鳳慈周身飛來飄去,卻不硬碰硬,燕鳳慈內力深不可測,雖然掌法翻飛如蝶,姿勢靈巧飄逸,可是每一掌力逾千斤。
久戰不下,氣息開始紊亂,千招過後,燕鳳慈內力綿長,依然氣定神閒。洛華衣一咬牙,墨簫湊脣,尖嘯之音陡起,隨之噥噥低語,如對人傾訴。
燕鳳慈星眸驟冷,黑沉深凝,招式加快,掌風掠過樹梢,枝葉嘩啦啦作響,洛華衣邊吹簫還要凝聚內力飛縱躲開他的掌風,倍感辛苦。一片掌影翻飛,排山倒海襲涌而來,堪堪躲過,卻有數點寒光激射而來,竟是燕鳳慈飛掠樹梢掌凝水滴,激射而出,光華爍爍,卻滴滴奪命。連連後退,不往高處反而飛身落下房頂,掠向府外。
兩人激鬥退到偏僻處,街頭一人茫然無措,揹負長琴,似遊魂一般愣怔望月。
“小墨?”燕鳳慈大驚,以爲洛華衣在將軍府掀不起大浪,可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他的計算,竟然時至今日,小墨還是在他的利用之中,抑或者是本就一起麼?心頭刺痛。
燕鳳慈曲起中指,內瀝射,卻飛身去抓展墨如。
洛華衣簫音陡起,如泣如訴,展墨如飛快回身,雙掌交錯,擊向燕鳳慈胸口。
燕鳳慈神功蓋世,自不懼他掌力,但靠近卻發現他面色青白,雙目赤紅,似乎被人用藥物所控。本不想殺洛華衣,只怕展墨如會難過,此時此刻,卻心頭震怒,黑眸怒濤翻涌,運指如風,點向展墨如,制住他的囧道,身後尖細之聲繁密,只揮袖回捲,卻有一物刺穿衣袖直逼後心,身體微傾,左肩劇痛,被洛華衣簫尾掃中,但卻點中展墨如囧道,讓他佇立當地。
冷笑轉身,周身籠上一層無法言語隱沉之勢,森寒霸氣,月色照在周圍,一層淡淡的閃爍光華的霧氣。燕鳳慈慢慢撤出背後的銀qiang,聲音冷寒,淡淡地說,“洛華衣,這樣做,該想到後果!”
“與你爲敵,我早就想過所有後果!”洛華衣細眸眯成一縫,盯着閃爍透着紫光的銀qiang,一瞬不瞬。
“那麼,我們的對敵正式開始!”燕鳳慈擺了個起手式,整個人如蒼鷹勁豹,渾身緊繃,散發濃烈的致命氣息,而神色卻越發淡然,眸色冷寒如冰。
銀qiang在手,他似乎變了個人,一種嗜血的殺戮感覺涌上心頭,似乎是一種久違的感覺,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洛華衣神色大變,卻加速飛動身體,簫音漫漫,月華如水,似乎都被他吸引,那邊展墨如輕輕坐在地上,將琴置於膝上,沒有調音準備,隨手一甩,一串激揚音調飛流如水。
燕鳳慈分心看他,又見洛華衣面露喜色,心頭更是巨震,難道自己一開始就錯了,小墨竟然是厲害地殺招?似乎並不懼點囧。燕鳳慈心頭憤怒萬分,波濤洶涌,到了面色,依然黑眸深徹,也只是冷冷一笑。
琴簫合奏,驚鴻乍現,呑天地之音,力量比之洛華衣一人之時相差何止千倍。洛華衣凝神站立,運氣全身內力吹奏,卻不再飛來飛去。
燕鳳慈仰天長嘯,清朗激越,怒發飛揚,銀光乍閃,如閃電撕裂夜空,光映如白晝,最後卻拼卻內力承受驚鴻之音襲身,說,“洛華衣,你要小墨陪你死麼?”
洛華衣被不接話,此時若停滯,更無勝他機會,反而內力充盈,將功力運到最大。燕鳳慈渾身多處受襲,僅護住要害,在劇痛之時,銀qiang飛旋,qiang頭上鑲嵌的紫寶石盈盈流動,漸漸匯成自白相交的電光,白纓披拂如鳳飛舞。
銀qiang化作飛鳳,襲向洛華衣,驚鴻之音徑自弱下去,似乎本爲配合銀鳳飛舞的曲調,根本不能傷敵。
洛華衣看着紫眸閃閃的銀鳳朝自己飛撲而至,腦海中靈光閃過,那人說,驚鴻醉雖然冠絕天下,卻獨不是燕鳳慈的對手,所以力敵無用,他也是因爲此所以不敢和燕鳳慈正面交手麼?
心頭巨震慘笑,卻轉首看向仰頭往他的展墨如,輕笑,“小墨,終是天意如此麼?”輕輕闔眸,與他說再見。
展墨如卻在銀鳳乍現時候,靈臺一絲澄明,飛身直撲洛華衣,抱向鳳頭。
燕鳳慈遽遑,鳳首乃qiang頭,展墨如一抱之下qiang頭勢必將他刺穿,可是鳳銀qiang出手便不受控制,不飲血不回手。
銀鳳沒進展墨如懷裡,鳳翼卻拍中洛華衣,讓他身如殘鳶飄飛出去,而展墨如卻掛在鳳首上,肢體平展,一副敬獻模樣。
燕鳳慈心頭劇痛飛身直撲,卻被一陣猛力撞倒在地,只見一片血紅之色,瞬間照亮天空,展墨如身體籠在一團火球中,眨眼間一條血紅色的龍飛身而出,撲向銀鳳。
洛華衣以爲自己定然身在yin世,所以才能見到如此詭譎之象,眼見銀鳳與血龍交頸廝磨,似有無限依戀,無奈,卻在轉眼間,鳳嘶鳴,龍吟嘯,血龍飛襲燕鳳慈,燕鳳慈無可躲避,胸口劇痛,血涌不止,銀鳳卻也飛身而至,衝進血龍體內,霎那間血光銀華消散,月華如水,無限哀婉,俯視人間,似夢似幻。
燕鳳慈只覺的頭疼欲裂,幾乎忘記胸口的傷痛,無數的畫面飛掠閃現,銀髮黑眸,眉心硃砂,淡漠的笑容,溫暖的身體,纖長的手指,絕望的糾纏。
似千百年揹負的痛,瞬間將他壓彎,倒在自己的血泊中,黑眸沉星,似怒問蒼天,終是不甘,不肯閤眼,卻連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三人各據品字一處,卻無人能動。
月光冷冷地籠在地上,血光映着月華,淡漠冷冽。
洛華衣拼命地爬起,每動一下,身上血如泉涌,待拿到玉簫,險險昏迷過去,拼盡最後的力氣吹奏幾聲,卻連握住的力道也無。
趴伏在地,雙眸淚落如雨,“小墨,墨……”雖然近在咫尺,卻終是沒有力氣前進哪怕一指。
洛華衣淚眼婆娑,輕輕低喃,“燕鳳慈已死,我們――是不是終於可以離開?你再不管天下,與我廝守天涯?”意識模糊,卻不肯閉上雙眼,再看一眼,怎麼夠?要的是不問前生,也不求後世,有生之年常相廝守,卻終不過最後一瞬,也不見他笑靨如花……
半月後,金曜國舉兵南下,南方諸君羣龍無首,燕鳳慈不知所蹤,幸虧大將軍訓練有序,士兵陣法嫺熟,另有燕鳳慈手下三員大將,拼死支撐,終於金曜國於魏國北線對峙。
同一時期,金曜國密探傳回消息,公子泓病逝,金曜國密不宣告。誅殺多命大魏國在金曜國潛伏多年的密探。
半年後,燕鳳慈率領旋風十八騎,橫掃金曜國先鋒駐軍,斬敵八千,斬殺大將數名,一舉挫金曜國大軍銳氣。
得知燕鳳慈未死,加上進入冬季,冰天雪地,金曜國退回綠江北岸。
大戰二個月後。點翠峰。
層巒疊嶂,千山競秀,竹林翠綠,松濤如淵。
“海到天邊天做岸,山登絕頂我爲峰”站在點翠峰的一線天,看金珠蜜簾,前面雲海蒼茫,美勝絕幻,後面卻是晴空萬里,怪石嶙峋,松柏遒勁,遠望對面山峰瀑布流泉,層層跌宕,如一匹白練飛天而來。
“小墨,你還在怪我麼?”洛華衣倚在一線天被陽光照得暖暖的石頭上,山風颯颯,暮靄沉沉,卻是冷寒至極,他擡眼看着仰頭望着日頭的展墨如。
記得那日自己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吹出簫音,讓洛華生帶了魅影暗衛去救他們,既然燕鳳慈已死,他們自然也不再害怕,找了秘密地方療傷。不想展墨如醒來後狀若呆傻,不肯吃喝,每日陷入深深的悲傷中,無論怎麼寬慰都不見起色。待他身體稍微好一點,洛華衣便讓人將他們送到點翠峰,然後讓他們全部返回金曜國保護皇帝,點翠峰山勢連綿,既便有心也不會發現他們蹤跡。展墨如的身體恢復很快,才兩個月基本復原,比自己要快很多。
他定然恨自己利用他殺死燕鳳慈,洛華衣希望他恢復到公子泓的模樣,這樣便可以體諒自己殺害燕鳳慈的事情,卻又不希望他變回去,因爲他發現真正愛的是那個單純可愛,被自己圈在懷裡誘哄的少年,與從前好強爭勝不服輸的狀況不同,這次是想全心全意帶他離開和他在一起。不可否認從前有喜歡可是比起如今這種深植內心的依戀卻又有所不同。可是――他們是同一個人,若是小墨變回從前的他,還會不會再愛自己?
現在他冷漠的眼神,哀婉的表情,哪一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不知道展墨如是不是真的恢復了記憶,依然履行自己的承諾,離開京城便將一切都告訴他,可是當他說展墨如便是公子泓的時候,展墨如依然沉靜,沒有一絲波瀾起伏,雖然日夜共處,卻看不見他內心的想法。
任風裹卷自己衣衫獵獵,洛華衣繼續說,“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公子泓,那日你與白輕侯說你會借屍還魂到暨陽城的消息,我並不相信,以爲你是安慰他。但我還是返回暨陽城等待,不曾想真的發生展家小姐變成男子的事情,我將信將疑。知道你一直想殺燕鳳慈,所以才設計接近他。你對驚鴻之音一點就透,我更認定你說的是真。後來不想再讓你牽扯到漩渦中,只想替你解決完事情便帶你離開,你若一直都不能恢復記憶那自然更好。”洛華衣苦笑,如流泉的墨發披瀉在兩側,被風飛旋。
展墨如依然望天,沒有說話。
“我承認從前多是與你相爭,萬事不服輸,公子泓的名頭被你搶去我自不服氣,後來贏得你的驚鴻醉算是扯平。從前並沒有真正的認識到,原來在一次次地爭鬥中,也許我早已經喜歡你,也許比白輕侯早,開始以爲替你對付燕鳳慈是要和你比試,最初利用你也不過是想表明我並不被你左右,也不會先喜歡上你。可是在難得的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發現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終於愛上你,甚至很多次都想若是就此帶你離開,不再管江湖恩怨,天下是非,過得一天是一天,是不是也是一種快樂!”頓了頓,嘆息。
“我怕你會記起從前,會不再理我,直到你進宮,我幾乎要發瘋,殺了皇帝帶你離開,許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我只能一次次隱忍,想着你曾說的天下大計,你爲大業而生,而來,而立,情愛都在其次。我又怎能?”洛華衣用力眨眨眼睛,卻發現不過是多餘,因爲風早已經將眼淚吹乾。
“有一陣時間,我在想,我喜歡的到底是從前的公子泓,還是現在的展墨如,儘管我相信是一個人,可是沒有共同記憶,xing格、容貌都是不同,雖然迷茫,可是那顆心卻不曾動搖,在迷茫中越陷越深,也才確定,原來我更喜歡那個純真,傻傻的,小墨!”淚終於流下,卻強自忍耐,“不管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也不管你到底是誰,從哪裡來,不管你去哪裡,我只望,你――仍有小墨的一點心境,因爲他的心裡有我……”
轉身,風吹白衣,修長身影挺拔如竹。
展墨如仰頭望天,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洛華衣的聲音,終於轉身,看定他,神色淡然,眸光清潤哀傷,輕輕地說,“洛華衣,我並不是公子泓!”
“那麼,你就是小墨對嗎?你沒有記起從前!”洛華衣不敢回頭,他怕從他的眼中看不到從前的愛戀。
“不全是,嚴格來說,我不是展墨如!”展墨如輕輕搖頭,恬靜俊美的容顏,神色清冷。
洛華衣身形一震,淚落如雨,卻不肯回頭,“這麼說,你還是恨我!是麼?”
“不是恨,而是――”展墨如嘆息,不知道該如何說,不是不愛,而是不知道該如何愛,不管自己是不是多少世紀前的那個自己,可是層層轉世,自己早已面目全非。
同一個靈魂又如何,每一世有每一世的經歷,有每一世的愛人,有每一世的痛苦和幸福,靈魂可以轉世,愛人卻不會跟隨。
“那你是誰?”洛華衣慘笑,終是有這一日,機關算計,卻算不對他的心。
“墨靈!”展墨如輕輕吐字,聲音如玉澄澈。
“哈?”洛華衣苦笑,“還說不恨麼!”說着擡腳前行。
“墨靈本就是我,你認識的墨靈不是墨靈,而是小鴻,是我幫他起得名字,因爲他喜歡聽我彈奏的驚鴻醉。”墨靈淡淡說着。
“你到底要做什麼?若你恨我,若你想我死,又何必如此,找這樣多的藉口,你不累麼?從前你就詭計多端,這會竟然還是如此!”洛華衣厲聲說着,再不肯理睬,飛身下山。
重傷之後,身體未痊癒,內力更難以爲繼,幾次提氣縱躍,終是內力不繼,落腳點不穩,跌落山澗。
“華衣!”展墨如大驚,飛身直撲,一個千斤墜,身體飛速落下,伸臂抱住洛華衣的身體,左掌連擊,雙腿互踢,藉着踢打山壁之力,身體往上飛縱。洛華衣被他抱在懷裡,深深嘆息,閉上眼睛,神色哀痛,他終是相信,此人不再是展墨如,也許不是公子泓,都不是,都不是……
那麼他的那個小墨,去了哪裡?
自己拼卻一切要得到的那份幸福和感情,在哪裡?
不禁心灰如死,雙手用力掙脫墨靈懷抱,便要躍下山淵,展墨如怕他掙扎,運指如風,點他身上要囧,單臂攬住他,飛身而上。
順着石道飛縱而下,來到竹林深處的竹屋翠屏居。竹屋清幽,竹濤吟吟,屋內清香細細。展墨如將洛華衣放在牀上,幫他蓋上被子,靜靜地看着他的臉。
擡手幫他理了理鬢角碎髮,動作優雅,一股天然而生的高貴之氣。再不是從前那個傻呼呼,冒冒失失的展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