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墨如的心中實際上根本沒有應該愛女人還是男人的概念,因爲在他僅有的三年記憶裡,誰都沒有愛過,儘管被無數女孩子追求也被男人騷擾,可是心頭沒有半分波瀾,只在那個時空裡迷茫掙扎,總覺得萬事都不真實,什麼都是虛無。
可自從方纔見了那仿若凌空出世的白衣男子白輕侯以後,便如失魂落魄一般,一心想着要找到他。心頭竟然如同靈光閃過,只覺得他才能讓自己完整。站在橋頭上愣怔了好半天,纔想起來詢問別人,可是問遍了所有能問的人,根本沒有人認識他,別人連名字都不知道。
展墨如雖然心頭失落,但是卻又覺得開心,至少他告訴自己他的名字。
白輕侯,如驚鴻翩躚,一現而逝,卻讓展墨如自己也說不清楚是怎麼了,只覺得如同魔障了一樣,看了那樣一眼,就彷彿認定了一般,只覺得自己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心裡想着那個人的身影面貌,低着頭往客棧走,自己要儘快找到謀生的事情安定下來,否則別說找白輕侯了,恐怕很快銀兩就要沒有了,那麼自己可就要餓死了。
雖然將一半的錢給了陶謙,可是卻一點都不後悔,展墨如沒有什麼朋友,可是有一股子熱情勁,喜歡看那些熱血故事電視,覺得像喬峰那樣的大英雄值得人真誠相待,何況也不過就是那麼五百兩銀子。
但是儘管給陶謙不心疼,但是卻也着急自己需要謀生。
去看了好幾家醫館,才發現理想和現實的差距有多大,自己學得是外科,在古代似乎根本用不上。這裡的人都是中醫,講究的望聞問切,自己手術刀有什麼用?再說根本沒有配套的設施,被拒了無數次以後,慨然長嘆,發出像陶謙一樣的無奈,英雄無用武之地呀!
路上來來回回很多官兵,四處搜查什麼人的樣子,展墨如也不在意,回到客棧休息然後想想怎麼找點事情做。
沒有經驗,沒有心計城府,好心幫助別人加上被騙,很快幾百兩銀子便所剩無幾了,最後看看只剩下一百兩不到了。心頭着急卻有無可奈何,伸手捏到懷裡的玉佩,卻又覺得熱乎乎的,因爲掌櫃的看見過他的玉佩,說還挺值錢。陶大哥沒有捨得當掉卻送給自己,看來真的是個真誠的人,自己將銀子送給他倒比在自己手上好的多,能幫他完成心願一展抱負,那就不是幾百兩銀子能買到的了。
想着有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信心,畢竟還是好人多,不能因爲被騙一次兩次就灰心了,接下來幾天打起精神找工作,結果卻一無所獲。
這日碰見官兵搜捕,拉住他盤問了好半天,最後那人說了句什麼女的男的,就讓他走了。回客棧的路上,經過一條小巷子口,便被幾個面目猙獰的人攔住。
一個面目猥瑣的人對另一個身材敦實的人道,“大哥!就是這小子,賊有錢,給了那個陶謙五百兩銀子!”
“給老子上,搶他孃的!”一臉橫肉,刀疤猙獰的大漢喊着,便讓人衝上去。
展墨如一聽可不得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麼錢了,要是再給他們搶了那可就麻煩了,還要靠它們謀生找白輕侯呢!
幸虧拳擊柔道學得不錯,又拼命施展開來,看似纖細的身體竟然頗有威脅感,那些強盜竟然不能打倒,還被他幾下佔了上風。
展墨如一時精神振奮,一個左勾拳將一個強盜擊暈,又飛起一腳踢飛另一個手裡的刀,雖然自己也受了點傷,但是總算將幾個人都打倒。
笑眯眯地從地上撿起刀,提着刀柄在強盜頭頭臉上比劃了兩下,“難道你們不怕燕國公知道破壞他的形像,將你們都剁了喂狼?”說着掄起大刀,猛得往下劈,“啊――好漢饒命!”強盜頭子嚇得臉色煞白大聲求饒。
展墨如只覺得後頸猛地一陣刺痛,接着身體發軟,頭暈目眩,手上的大刀咣噹一聲,掉在強盜腦袋邊上,刀鋒切過強盜頭子的右耳,半拉耳朵便掉了下來,疼得他殺豬似的嚎叫,結果發現展墨如竟然昏倒在地,便來了精神,讓幾個人起來往死裡揍。
幾個人拳打腳踢打了個過癮,看着展墨如蜷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有點嚇壞了,其中一人顫聲道,“大……大哥,要是死了可麻煩了!”
“你……你試試!”強盜頭子說着推搡了一下讓那人去試試展墨如死了沒。面目猥瑣的那人強忍着懼意,飛快地探了探展墨如的鼻息,鬆了口氣,“老……老大,他……還活着!”
“活着就好,孃的,老子耳朵廢了,快撿了耳朵,老子去找大夫將耳朵粘上。”說着又讓人摸了他的口袋,然後一夥人匆匆離去。
疼,火燒火燎的疼,可是還是在做夢。
夢裡白衣翩然,黑髮如墨,眸若冰珠,眉似遠黛,白衣白麪白輕侯。
看着他淡淡瞥了一眼,便轉身而去,展墨如飛身追上,卻猛得撲倒在地“啊!――”一聲悽慘地叫喚着。
“公子,公子!醒醒!”
耳邊傳來溫潤柔和的聲音,如同三月天裡黃鸝綿綿低語,分外好聽,慢慢地睜開眼睛,水色長眸,俏挺鼻尖,雪白瑩潤的肌膚,美到極致的人,心頭一顫,叫道,“白公子!”
那人笑笑,將展墨如扶起來,小心翼翼扶了他讓他依靠在柔軟的墊子上,“公子,你認錯人了。在下洛華衣,是此處的大夫。”
展墨如猛得清醒過來,纔想起自己被一夥人打劫,明明制住了他們,可是自己卻後頸一疼如同被什麼咬了一下接着便昏倒了,醒來就是這樣渾身疼痛。連忙道謝,想起身,身上卻疼得如同散了架一樣根本不能動。
“洛大夫,謝謝你救了我。否則――”展墨如神色黯淡,長睫低垂。
“公子,不要着急慢慢來。”男子扶住他,然後又道,“那次我和隨從華生出去辦事,看到一堆人圍着指指點點,華生一時好奇便走近去看了,然後看見你被人打得昏迷在地,周圍的大夫都不敢上前說你傷勢過重沒得救了。反正我也是大夫,便和華生將你帶回來,沒想到你福大命大,昏迷了幾天竟然醒過來了。”男子關切地看着他,擡手用衣袖替他擦擦臉上疼出來的冷汗。
展墨如又連忙致謝,洛華衣的寬大衣袖拂在臉上,只覺得眼前如白霧輕繞,鼻端縈繞着淡淡的清香,閉上眼睛多希望睜開的時候是那個神情清冷的白輕侯。
忽然想起什麼,大聲道“啊,糟了,我的錢!”想擡手掏懷裡,肩頭扯着胸骨疼痛難忍,動不得分毫。
“公子,你身上多處重傷,肋骨斷了好幾根,胳膊也斷了,不能太過劇烈運動。”洛華衣輕聲安慰他,扶了他讓他躺好,又給他擦汗。
“洛大夫,多謝了,你幫我看看我懷裡的錢是不是沒有了?”展墨如幾乎要哭出來,沒有錢他可怎麼辦?還要去找白輕侯呢,還有陶大哥給的玉佩,要是被人搶走那多對不起人家。
洛華衣輕輕嘆息,憐惜地看着他,“公子,你的衣服在下早就幫你換過了,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聽他如此說,展墨如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雪白色,和白――不是,和洛華衣身上的衣服很像,雪白的,柔軟,帶着淡淡的映光方能看清的暗紋。
想起自己錢物都丟了,心下黯然。
“公子莫要嫌棄,在下只有這素衣白賞,實在找不出鮮麗顏色來。”洛華衣以爲他穿不慣白色太速氣,朝他柔柔輕笑,仿若白蓮緩緩綻放花瓣。
展墨如呆呆看着他,這個世間這麼多美麗的人嗎?這個洛華衣和白輕侯竟然――竟然有那麼一點點相似,可是又不象,一個冰冷如寒玉,一個溫潤如暖玉。
可是展墨如的心裡卻只想着那個白輕侯,鼻端彷彿還能聞到那淡淡清涼的香氣。
“多謝洛神醫了,可是,我――我的錢被他們搶了,沒有錢付藥費和衣服錢了!”展墨如哭喪着臉,歉然道。
洛華衣笑笑,溫和道,“公子多心了,行醫懸壺濟世,是我輩本分,你還是在此安心養病吧。”又看看展墨如臉色,然後道,“我去幫你帶點吃的過來,你且放寬心好好休息,其他的傷好了再說。”說着便走了出去。
望着他飄逸的背影,白衣翩然,黑髮如墨,秀挺身材,展墨如有一瞬間的恍惚,多麼希望回頭是那個淡淡清冷的人!
不一會洛華衣便給展墨如帶了吃的過來,燉的糯糯的白粥,清而淡香的小菜。坐在展墨如牀邊用勺子給他喂粥,展墨如微微有點赧然,看着洛華衣清婉的面容,雪白的衣衫,聲音有點發顫,“洛大夫,還是――我自己來吧,不要弄髒了你的衣服。”
“我還不知道公子貴姓。”洛華衣卻不介意,依然將展墨如輕按在靠枕上,用勺子給他喂粥,“你何必如此客氣,順其自然不好嗎?”說着輕笑。
展墨如臉上微微發燙,便道,“我叫展墨如。”看着俊美無雙的洛華衣,展墨如只覺得自慚形穢,似乎格格不入,他是端莊優雅的公子,自己是粗魯鄙俗的臭小子。
“哦?要是沒聽錯,我可知道公子和名動暨陽城的美人展小姐同名呢!”洛華衣柔柔輕笑,將勺子遞到展墨如嘴邊。
展墨如訕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碰巧了吧。”
“也許,”洛華衣但笑不語,又給他喂粥。
通過閒聊,展墨如知道自己在暨陽城一角小崑山上的懸壺醫館。醫館的當家人是洛華衣,他有個隨侍叫落花生,另外有幾個藥僮和粗使下人。
時值陽春三月,天氣和暖,百花繁盛。
醫館裡藥香飄逸,前來看病的人也不是很多,通過下人展墨如瞭解到洛華衣只有那些別的大夫醫治不了的病人他纔看。
又瞭解到洛華衣是個悲天憫人的大夫,來他這裡看病的人,很多家境不好的都不收診費,而且對自己更是關懷備至,沒有半點冷待,讓展墨如感激不盡,如果沒有他相救,也許自己早就死在街巷了。
醫館很大,亭山流水,大門前又是一大片空地,有花圃涼亭,荷花池碧波盪漾,桃花沿河怒放,亂紅飛落。順着楊柳低垂的林蔭道,穿過一大片蒼翠竹林,下了山纔是寬闊的街道,直通城市中心。
初始幾天,展墨如手腳不便,不但吃飯更衣沐浴事事皆要藉助他人,洛華衣卻說那些下人粗手粗腳,而他的隨身侍從洛華生連洛華衣都很少伺候自然也不來伺候展墨如。事無鉅細都是洛華衣親自幫他料理。
展墨如非常不習慣,拘謹地厲害,又覺得是褻瀆了洛華衣,更加不肯。洛華衣笑笑,寬慰道,“公子何必太計較這些,我是大夫,什麼病人都見過,什麼人也都見過,公子又何必害臊。”
洛華衣的溫柔體貼,讓他受寵若驚,誠惶誠恐。
洛華衣卻細心地寬慰他,“展公子,大家出門在外,都是靠朋友,我洛華衣想當年遇難也是靠朋友幫襯渡過難關的,見到危難之人自然要仗義相助,即使不是公子是別人我也自會如此,公子且莫在覺得拘束,那倒是我們待客不周了!”
洛華衣溫柔體貼,他的貼身隨從洛花生卻嘴巴尖酸,本性如此,倒也不是針對展墨如,但是展墨如本就覺得歉意,聽得洛華生大嗓門說話,便覺得是在說自己了。
比如展墨如手不能動,洛華衣都不假他人,親自照料,洛華生有時候教訓那些小藥僮,便罵他們“你們手腳殘了呀?笨手笨腳,什麼都做不好?難道還等着我來伺候你?一鍋飯也燒不好,還能做什麼?”諸如此類。
洛華衣知道洛華生不是針對展墨如,卻也怕他聽了心裡不舒服,更是極盡寬慰他,陪他解悶,下棋、讀書、作畫、撫琴又或者給他講暨陽城的風土人情,展墨如幾日下來倒是也長了很多見識。
“洛大夫,你們除了中醫,有沒有可能――嗯,是這樣的,如果病人傷口太大需要縫合,又或者身體裡有個異物需要打開內部――”卻又不知道如何直白地表述,急得滿頭汗。
洛華衣一雙細長的清眸盯着他,“我能理解你說的,就是像仵作驗屍一樣打開人的身體,然後進行縫合人卻不死,對不對?”
展墨如用力地點點頭,“,洛大夫,還是你聰明。”
“你也別這麼見外了,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洛華衣輕笑,小心翼翼地給他喂藥。
“嗯,華――華衣!那你也不要叫我公子公子的了,”展墨如只覺得被人叫做公子很不習慣。
“好,我叫你小墨吧。”洛華衣看着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