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震所說的,每一句都令我感動,我也相信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如果彭震不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跟我在一起,當初不會在明知道我身份的情況下巧取豪奪。
但,我更加明白的是有些事情,不是有決心,說幾句漂亮話就能達成的。
我很認真的跟彭震說:“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心,但是我們的事情,我覺得還是順其自然吧。強求來的感情、婚姻,很難善終的。”
彭震確實強勢霸道,不會爲別人所左右。可是這只是他的性格,這樣的性格當然有好處,但壞處更多。不說別的就說前一段時間他被逼着跟霍芳菲訂婚,要彭震自己說,他也是不願意的,可爲什麼最後妥協了呢?
現實這個東西,似乎說起來是個很虛幻的事情,可是落實到生活裡,它就幾乎覆蓋方方面面。彭震這樣的性格,他身後巨大的背景還有勢力,是他最好的後盾,也是他最大的阻力。
“你看,現在按你的實力如果想要跟這所有人爲敵,太難了。我不想看到你被他們聯手欺負的落魄下來,鮮衣怒馬纔是你該有的樣子。你並不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的道理,我知道。我想如果我們能撐到最後,自然是好,可是如果真的撐不住了,也沒什麼好不放手的。”
可能是因爲經歷過婚姻吧。我太明白婚姻當中,感情雖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其他東西,不能不考慮,兩方的家人,經濟地位,甚至是心情。如果因爲我,彭震失去了全部的身價,不在是高高在上安氏董事,那麼他到時候會不會怨恨我。怨恨我害他失去了一切。
而我當然也沒有忘記上一次的綁架,如果我因爲彭震真的過上那樣擔驚受怕的日子,我又會不會開始埋怨他,讓我生活的如此不如意。
未來的未知太多了,我甚至不敢勇敢的做出承諾,只敢說當下。
而且,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敢於違背母親意見的人,如果我真的能那麼強勢,跟章旭,甚至季賀同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過往。她是我媽媽。我不能不顧她。
彭震的表情因爲說出來的話,慢慢的變的陰狠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猙獰瘋狂的表情,我心裡還是有些怕的。彭震說:“林枷,收回你剛纔的話,這世上沒有什麼順其自然,只有奮力爭取!也許是我從前做的不夠好,纔會讓你生出這樣的想法,可是我很是想告訴你,我說過了不會放手就是不會放手,就算是下地獄。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蠕了蠕脣,最終我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面對彭震的絕對強勢,其實我能說的話太少了。
罷了,也許真的困難,比我說的還要來的兇猛。
我不說話,彭震也沉?。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就直愣愣的盯着我,像是他一錯眼我就能跑了似的。
真是讓人頭疼。
當晚我母親就進手術室,彭震陪着我,季賀同還有我父親也來了。
只不過在手術室外面。我跟彭震站在這一邊,季賀同他們站在另一邊。其中並沒有什麼交集,想來彭震大概是跟他們說過些什麼,所以纔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我滿心擔憂,臉上的肌肉似乎都是僵硬的。
彭震安慰我,“放心,裡面都是最好的醫生,這不算是什麼大手術,沒什麼問題。”
我點點頭。
私下裡我也仔細的查過心臟支架手術的資料,心裡明白現在做這個手術的人很多,如果不出意外,其實是沒什麼大問題的,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好在我媽的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到底年紀還不是很大,所以危險係數就降低了很多。
從手術室推出來的這一晚,最是關鍵,要讓她時刻保持清醒,這樣麻藥才能消散的快一點,我時不時的在牀邊喊一聲媽媽,她能輕輕嗯一聲,就算是可以。
這種照顧人的事情,其他的三個大男人是做不好的,彭震瞅了我半天,打電話給許豎,讓把許橫找來了。
許橫還不知道我媽媽做手術的事情,知道之後,哪怕是半夜都顧不上,顛顛的來了。
有了許橫我感覺好一點了,畢竟身邊有個人,說說話。
許橫是一個人來的,我有心問兩句她的那個男朋友,可是又覺得環境不對,所以也就閉嘴不說了。
我跟許橫忙前忙後,彭震在我的身後靠在病房的窗戶那,身子不動,就是盯着我,他從我跟他說過那些話之後就是這個狀態,我拿他沒辦法也只能隨他去。
我父親跟季賀同根本幫不上忙,一來是他們大男人,哪裡幹過這種精細的照顧病人的活。二來就是我根本就不讓他們上手,有我在,我並不希望他們碰我媽媽。
我父親好幾次想要跟我說話,我都巧妙的避開了。
完全能做到同在一間屋檐下,做到熟視無睹的情況。
氣氛雖然尷尬,可是也安靜到窒息。許橫初初進來,看到病房裡的三個男人,眼波流轉觀察了一陣,看完我木然的臉,她很快就選擇不問不說,到底是從小就一起長大的朋友,對於我的心思,她還是很瞭解的。
後半夜的時候,我父親跟季賀同撐不住,打算先離開,臨走我父親纔跟我交待了句,“我明天再來,嘉嘉,你別太辛苦。”
我不理。
他沒得到迴應,有些訕訕。最終也只能瞪了彭震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季賀同只能跟着他。
這兩個人走了,病房裡的氣氛倒是輕鬆了些,我扭身對彭震說:“你也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你沒必要跟着熬夜。”
到底也是心疼他,想着他明天還要去公司,在這裡陪着我熬夜,明天可怎麼熬的下去。
彭震根本不搭理我,扭頭看着一邊的牆,樣子有些傲嬌,當然也是很幼稚。我知道他還在爲我剛纔說的那些話不高興,心裡好笑,可又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
我沒辦法信心滿滿的跟他宣誓,說我此生無論生死都要跟着他。
那樣的話太武斷了不是嗎?誰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對愛情,對婚姻,在骨子裡其實已經報以非常的悲觀。
從我母親到我自己,似乎愛情婚姻從來都是靠不住的東西。
誰能預見到未來?敢說一句此志不渝。
許橫比我有經驗的多,她出了病房還一陣兒,回來的時候擡了一張行軍牀,然而二話不說就讓我上去睡,“你睡後半夜,我守着。明天早上你起來換我,不能兩個人都這麼熬着,要不然最後大家都得垮。”
許橫說的我也知道是對的,看護病人這個事情,最忌就是守着的人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到時候跟着病人一起倒下了,那這事情就完全亂的主次。
我瞅瞅彭震,他這麼站着,我怎麼睡啊。
彭震大步出去,早回來的時候也擡了一張行軍牀,然後沉?的睡下了。
許橫揪着我,“趕緊的,你早些休息,明天也好早些換我。我下午在家裡睡的好,這會兒還不困。”
我想了想,這事情還真是不好推脫,而且跟許橫,我也不用耍那些客氣。
躺下睡,兩張行軍牀能各多大一點的距離,背對着彭震睡,我總覺得他在盯着我看,那種身後被人窺視的感覺,實在不好。索性轉過去,面對他,看着他真的睜着眼睛盯着我看,無奈的嘆口氣,拉了他的手過來。
他這才肯好好的閉上眼睛睡覺。
許橫遠遠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事實上在醫院裡,想要睡個踏實覺那是沒可能的,早上很早護士就開始查房,我自然不能睡下去。我醒的時候,彭震已經站的筆直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可是看他,也知道眼下自己想來是很憔悴的。
這種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最是熬人。
醒來沒多久,病房裡就來了護士查房,然後就是來了陪護,彭震安排的,昨晚是第一晚不放心交給陪護的人來守着,今天情況都穩定下來了,就可以找人來幫忙了。
陪護帶了不少湯湯水水來當早飯,我沒睡好吃不下,許橫倒是餓的厲害,呼嚕呼嚕的吃了不少。
彭震的秘書直接是捧着換的衣服來醫院接的彭震,換了衣服,他直接去公司。不過他把許豎給留在這裡了。話說的特別清楚,“你給我看好了林枷,她要是出一點問題,你就永遠別回我這裡。”
這話完全可以反着聽。
那就是說如果我沒有一點問題的話,許豎就能重新回到彭震身邊工作。許豎眼睛馬上亮起來,那種興奮簡直就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
自從上次彭震發脾氣把他們都驅離之後,許豎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按說有過跟着彭震的經驗,而且這些年接觸的人也多,人脈也廣,再找一份工作並不是多難的事情。可許豎在心裡上就是接受不了。
可以說是彭震給了他一切,甚至是改變了他的命運。
在彭震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實在做不到置之不理,甚至跟其他的幾個兄弟商量了一下,他們現在不需要彭震發工資,自動自發的幫彭震做事情,只不過不在彭震身邊,能做的事情也有限,不過就是幫着收集資料,還有監視那幾個對彭震不是很友好的股東到底最近有沒有什麼小動作。不要傷害到彭震就好。
如果能有機會讓他回到彭震身邊,他無論如何都願意。
急忙點頭說:“彭總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離的盯着她。”當牢頭當的特別甘心情願。
許橫在一旁吃的混沌翻白眼。
彭震走後,許橫就罵許豎,“你就不能有點骨氣,怎麼就那麼喜歡在他身邊啊,我看他脾氣不怎麼好,到底是怎麼籠絡住你的心的?”
就算許橫心裡明白許豎對彭震的感激,可是明白是明白,看到是看到,看着許豎在彭震面前點頭哈腰的,她這個姐姐,自然不爽。
許豎纔不理她這麼多,而是盯着地上的行軍牀看了半天問,“昨晚你們就讓彭總睡這個?”
許橫反問,“不睡這個難道睡地上?”
許豎冷了臉,“這季賀同也太摳了,就不能定個有陪護間的病房,弄這麼寒酸,這是做給誰看呢。”
我心念一動。我之前住院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很奢華的病房,別說是陪護牀,甚至連廚房都是配備好的,相比起來,這個病房是有些簡陋了。
許橫在這方面倒是懂的多,“人家是公務員懂不懂,又不是你們彭總,住那種病房,他恐怕會吃不了兜着走。”
我沉?着。
看着依舊昏昏欲睡的母親。
許橫扭頭問我,“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問完她還狠狠的瞪了許豎一眼,“你別說話,你要是還有良心,就閉嘴!”
許豎果然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許橫問我什麼,“什麼?”
許橫伸手戳戳我的腦門,她熬了一夜,脾氣是特別的暴躁,“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我現在身邊的那位什麼事情查不出來。我知道你親生爸爸是誰,也明白他們跟彭家之間的官司,林枷,你聽我一句勸,那裡面的水太渾,你根本攪和不過。”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的舌根完全是苦的,連帶着整個胸腔都跟着苦。
面對許橫我倒是能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就彭震那樣子,你是一路看着我過來的,他哪裡能輕易放手。我想要主導這裡面的事情,想想都不可能。”
許橫被我說的也有些心有慼慼焉。“也不知道該說你命好還是不好,有個那樣的爹,那樣的家庭,但是一毛錢的好處都沒沾到!說出去,你被彭震跟季家那位追,這也是滿天下都能羨慕的事情,可是再看看你這樣子,實在算不得好。”
我苦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福禍相倚。”
“得嘞,心態好就是一切!咱老京城人,可不就是你這樣的。好日子,壞日子,怎麼過那都是一天,照樣得吃炸醬麪,聽相聲。我吃飽了,去睡會。”
許橫倒是隨意,往行軍牀上一趴,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顯然她嘴上說的厲害,其實也是累狠了的。
醫生護士都說我媽身體恢復的不錯,至少沒有出現排斥的狀況。我滿心期待母親能早點醒來,可是真的等她醒來的時候,我卻發現了大問題。
她似乎神志不是很清楚了。
“媽媽,我是枷枷啊。”
我媽眼睛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就是那種茫茫然的眼神沒有一個確定的聚點。
她不斷的喊着‘高高’的名字,又哭又笑的,我嚇壞了,連睡着的許橫都一猛子翻起來,驚惶失措的跑出去找醫生。
醫生仔細檢查過,說病人大概是精神受了刺激,有些精神混亂,建議我們轉到精神科去看看。
‘精神病’這三個字太敏感了。
我嚇的不輕。
我媽卻還是不停的大叫‘高高’的名字,我知道她在叫我的哥哥葉高弛。
剛好轉科室的時候,我父親來了,看到他,我媽更加的激動,大哭大鬧着說:“葉赫,你還我的兒子啊,你還我的兒子!!!我的高高,媽媽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
到這會兒我媽又認識人了。
我父親急忙扶住情緒激動的我媽。“淼淼,你冷靜一點,高高當年......是英勇犧牲。”
對於母親來說,英勇犧牲還是意外死亡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她的兒子沒有了。滿心的悔恨,當年就憋着那一口氣,非要帶着女兒離開,也不是不想帶着兒子走的,可是葉家人怎麼可能讓她帶走唯一的孫子。
再者也是私心裡想着把兒子留在葉家,能有更好的發展。
曾經也不是沒有去偷偷看過孩子,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能真的放下。可是去過幾次之後,被葉家人發現,生怕她偷了孩子跑,所以防範的厲害,漸漸的,她就找不到兒子了。
這麼多年,午夜夢迴裡,全是兒子的樣子,一顰一笑。
心裡總是有個心念。作爲葉家的長子長孫,兒子總歸是會得到很好的生活,美好的未來。哪裡想到,等來的卻是兒子早已經去世的消息。
這簡直就是掏了當媽的心上的一塊肉啊。
我看着我媽不認識我,卻撲進父親的懷裡,連罵帶打的激動。
看着父親連哄帶騙,甚至哄着她喝了些安神的藥水,然後傻愣愣的看着父親推着我媽轉科室。我站在原地,像是被遺忘的孩子。
許橫臉上也有些震驚,最後有些自嘲的說:“遠的香。近的臭,你這些年都在身邊,恐怕阿姨已經習慣了。”
我知道許橫是安慰我,但是心裡還是不好受。
許橫說:“讓他照顧也挺好的,年輕的時候不管不顧,到現在想幡然悔悟,那就從照顧病人開始。不是說少年夫妻老來伴麼,現在直接老來伴,挺好。”
我心裡不舒服,完全不想說話。
跟在他們身後到精神科,醫生詢問病情的時候,我媽媽就一直說她的高高特別優秀,她的高高長的特別漂亮。
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高高。
醫生最後的結論是,我媽媽可能是患了癔症,說白了就是幻想症,精神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