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今兒個的月亮真圓啊,老三,今年的月餅吃到了嗎?”伏在城下的一名小兵低聲道。
伏在旁邊的同伴道:“吃了,媽的,晌午發的那些,又硬又磣牙,還是你媳婦做的好。 ”
“嘿嘿,那是,我家婆娘做月餅那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 ”小兵得意道。
“唉,這大中秋的跑來摸城,還讓不讓人活了。 ”同伴
“上面說了,就因爲是中秋,南軍纔沒有準備,你就別廢話了。 這裡面都是京營的,打下來咱們就發財了。 ”小兵興奮道。
前面一人扭頭低聲喝道:“都他媽不要命了,趕緊住嘴。 ”
黑暗中兩人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小兵挪了挪身子,靠在城牆上,從懷中掏出一個月餅,張嘴欲啃,旁邊伸來一隻手,他掰開一半遞了過去。
身後的的城牆有些冰冷,黑黝黝的不知道多高。
……
南軍前鋒,都指揮使陳暉率領府軍左衛九千兵馬日夜兼程,與八月十四日落之時抵達雄縣,此地已經是南軍可以控制範圍的最前線,由此往北百里的新城霸州已經是燕軍的控制範圍
。
耿炳文用兵歷來小心翼翼,府軍左衛作爲前鋒先在雄縣擺出一道防線,在這之後五十里的莫州,都指揮潘中、楊松各率領驍騎右衛、廣武衛兩萬餘人駐守;其後,都督徐凱督三個衛兩萬五千人駐河間,此三地形成三道防線。
而耿炳文率十三個衛十萬人駐紮真定,只待山東山西等地衛所齊集後才緩緩北進。 耿炳文的策略非常清楚,就是大兵壓境,數十萬大軍滾動北進,以大勢壓迫燕軍決戰。
對於這樣的佈置。
耿炳文的兒子行軍司馬耿睿卻極力反對,他對父親說:“大帥,北平送出的消息,燕逆率主力北進大寧,偌大的北平只剩下不到萬人老弱殘兵把守,正是空虛之時,不若命徐都督率前面六個衛星夜奔襲北平,而大帥率軍隨後接應。
只要行動迅速。 可在燕逆回師之前兵臨城下,北平一下,燕逆之亂也只能作鳥獸散了。 ”
耿睿此言一出,周圍的將領中有幾人也若有所思地點頭贊同。
都指揮平安第一個跳出來贊同:“大帥,耿司馬此言甚是,兵貴神速,只要襲取北平對燕逆來說等於失去了根基。 平安不才願取三千精兵,十日之內爲大帥奪下北平。 ”
耿炳文面如止水。 不動聲色看着面前地軍報,上面寫明瞭朱棣軍中各部動向:燕逆、張玉、譚淵、鄭亨等部西略宣大,然後北進大寧。
朱能、邱福、趙彝、蔣玉等部西進山海關。 北平只剩下燕世子朱高煦由張信輔佐,統帥燕山前衛八千人馬鎮守。 情報落款的時間是八月初八距今七日。
下面衆將見耿炳文默不作聲,大家也不敢打擾。 隔了一會。 耿炳文才側了側身子對左右副將李堅和寧忠道:“二位怎麼看。 ”
寧忠道:“回大帥,燕逆離開北平的時間大概在七月初七,他們先攻宣府,然後轉進大寧。 到如今不過一月又七日
。 無論如何不能縱橫千里回到北平。
耿司馬之計雖然急進,也不失爲一條妙計。 ”說着看了看李堅。
寧忠臨出京之時,黃子澄親自交待過,燕逆起事立足未穩,宜大舉而進,快速奪取北平,這個既是軍事需要,也是朝廷政事的需要。 對於這樣的叛逆。 必須以雷霆之勢將其撲滅。
所以寧忠秉承這個宗旨,立刻出來贊同輕兵急進的策略。
耿炳文又看了看李堅,駙馬李堅乃宰相李善長之後,與老朱的二公主婚配。 李堅從小就喜好談兵,在朱元璋面前頗受賞識。
李堅想了想道:“我軍勢大,如果貿然派前部進軍,會犯了分兵的大忌,拆分了兵力送到北平堅城之下。 萬一短時間內打不開局面。 燕逆又回援地話,裡應外合。
我軍危矣,大帥三思。 ”
耿睿見大家都贊成,只有李堅一人反對,立刻回道:“北平兵寡,燕逆東西兩路一路在大寧與寧王鏖戰,以大寧軍之悍,短時間內燕逆無法獲勝;東路更有遼王坐鎮,別說克服山海關,逆軍能全身而退就不錯了。
至少在半月之內,燕逆都無法回援北平,難道半月之內還無法打開北平嗎?
再者,此乃奇計,萬一有差池,對我討逆軍不傷筋骨,但一旦成功,對燕逆就是釜底抽薪,如此一搏顯然我們划算。 ”
李堅微微一笑:“耿司馬說得的確不差,只是司馬有沒有考慮過邊軍與京營在戰力上的差距?邊軍年年打仗,作戰經驗豐富,且強悍無比。
京營雖然裝備好,但久不舔血,如何能與邊軍爭鋒?因此我軍只有等待各地衛所云集,以兵力優勢步步未營壓迫燕軍,抵消戰力上的差距。 ”
耿睿冷笑一聲:“李帥,你是一軍的副帥,如何能說出這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 ”
“砰”耿炳文一把拍在案上,戟眉怒目:“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一個行軍司馬,有什麼資格對李將軍說這樣的話,還不快快陪罪。 ”
耿睿被父親責罵,臉一下子憋得通紅,也知道自己剛纔的話地確以下犯上,只得言不由衷地跪倒陪罪
。 李堅自然順坡下驢,讓耿睿起來。
耿炳文道:“各位的意見本帥都聽過了。
輕騎急進過於冒失,失之急躁,我以數十萬之衆圍剿叛逆本就是優勢盡顯,大家莫忘了周亞夫事乎?所以耿司馬的提議本帥不能贊同。
討逆的方略仍按原定不變,等大軍雲集再成雄鷹搏兔之勢。 ”
在明軍之中,耿炳文是所剩寥寥無幾的開國之將,他地威望,舉國之內無人能及。 所以他在軍中那是說一不二,此時發話,大家知道已經是最後的決定。
衆將連忙躬身拜倒:“謹聽大帥號令。 ”說話間,耿睿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心中嘆道:父親老了,自己的計策不又是魏延獻策嗎?
……
一條繩索順着城牆緩緩滑下,接着,又是幾條繩索垂了下來。 幾名軍官,在城牆下悄然走過,拍拍每名士兵。 早就過了三更時分,可每名士兵立刻如標槍一樣站了起來。
士兵一個一個循繩索而上,半個時辰後,士兵們全部登上城頭。 一點燈火在城頭閃耀,三鳴三暗。
微弱的燈光穿越了三裡地距離落在城外樹林裡,“上馬!”樹林中黑壓壓一片的戰馬,等待已久的士兵整齊地翻身上馬。
當首一名大將緩緩拔出腰刀,他身邊的掌旗官小心地把將旗託入馬兜裡,接着十五皎潔的月光,旗幟上依稀繡着一個“株”字。
門洞內側兩旁各有一名南軍士兵依牆而站,今日的崗哨最痛苦,傍晚時分的中秋夜飯是那樣的豐盛,當地鄉紳送了有足足三十頭豬勞軍,府軍左衛一個月吃地肉也沒有這一頓多,還有那當地最著名的“小口燒”,哨兵只覺得雄縣簡直就是天堂。
只是酒足飯飽之後,自己還要在這寒冷的夜晚站崗,卻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 這可是中秋節啊,那些叛逆總要過節吧!
哨兵緊了緊身上的戰袍,看了看周圍,顯然當官的早已睡熟,兩人緩緩坐倒,腦子裡迷糊一片
。
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卻渾然不覺,城樓上兩條繩索順牆而下,繩索倒吊着兩個口中含刀的士兵,他們滑到兩名哨兵頭上,不約而同取下手中匕首,一手捂向哨兵地嘴,另一邊匕首在脖子上一抹。
解決了哨兵,兩人給兩旁打了個信號,城樓兩邊甬道上涌出憧憧黑影,摸進城來地燕軍衝入門洞,裡面還有一個小旗的守軍擠在一起睡得正香。
燕軍毫不費力解決了門洞之內地守兵,雄縣的東門緩緩開動,樹林裡等候多時的騎兵隆隆衝門而過。
過不了多久,整個雄縣已經陷入混亂之中,哭喊廝殺此起彼伏,火光在城中星羅棋佈。
朱能快步走上東門城樓,一溜黑衣的偷襲者站在甬道上拱手相迎,自己的親兵百戶全是出生入死的老兵,就是他們在內應的接應下遁繩而上,神不知鬼不覺拿下雄縣東門。
朱能滿意地拍了拍那些老兵的肩膀。
突然城下響起一陣嘈雜,幾名士兵將一人押上城頭。 此人身高體壯,只是身上衣甲不齊,甚是狼狽。 早有人報上,府軍左衛都指揮使陳暉被帶到城頭。
“你們這些叛逆,還不早早棄暗投明……”陳暉一路罵罵咧咧走上甬道。
朱能冷笑地看着他,等陳暉走上城頭,朱能暴喝一聲:“敗軍之將還不快快投降,就憑你胡言亂語也能打得勝仗?!”
陳暉不理他,仍伸着脖子朝四周叫喊:“偷偷摸摸算得了什麼好漢,鬼鬼鬽鬽盡是小人所爲。 朝廷大兵不日就到,汝等豈不知逆天的下場!”
朱能見廢話無益,一揮手,手下早將陳暉按到在城頭,一刀取了首級。 朱能冷哼一聲,轉身吩咐手下:“迅速控制四門,搜索敗兵,收集物資。
明日午時之前做好迎戰準備。 ”
傳完命令,朱能走到外牆邊,依垛而立,眼睛注視着濃重的夜色,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