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發表新內閣人選之後又過了五日,最新的討逆大將軍張榜公佈。 魏國公徐輝祖接任,武定侯郭英擔任副將。 朝廷發湖廣、兩江、兩廣二十萬兵馬再伐北平。
明眼人看得出來,朝廷有些力不從心了,兵越發越少,徵召之地越來越往南。
帝國的政局軍事形勢日趨緊張,物價悄悄地漲了一些,但百姓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只是這個帝國政治經濟權力中心,卻依然事一派馬照跑,舞照跳的紙醉金迷。
應天城內南城鑼鼓大街上聚集着最繁華的娛樂場所,最著名的銀勾賭坊的純銀招牌瓦光鋥亮的。
一名錦衣大漢邁着方步走入賭坊,門口伺候的接應看見大漢,就跟狗熊見到蜜一樣,眼睛都笑彎了,連忙招呼着:“黃爺,您來啦,還是二樓雅間請?”錦衣大漢撫摸着腰帶上吊着的一枚白玉佩,微微點了點頭。
旁邊兩個客人側過身,讓錦衣大漢走過去,其中一人道:“此人好大的架子,你知道是誰嗎?”
另一人道:“你連他都不知道啊?新任的錦衣衛宿衛鎮撫司知事黃鷹黃大人啊,別看他官小,大內宿衛可都歸他管着,可是牛氣沖天的人物呢!”
黃鷹不理這些竊竊私語,在接應的引導下,穿過吆五喝六的人羣走上二樓。 接應問道:“黃爺,您今日想玩兩手什麼?”
黃鷹嘴裡蹦出兩個字:“牌九
。 ”
二樓的結構很精緻,小小走廊拐了兩拐,來到一個雅間前面,接應朝裡面喊了一聲“有客人!”門打開,裡面一個更高級的接應打開門也喊了一聲:“客人到。
”外面的接應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背過身下去了。
黃鷹走入房間,只見房間裡坐着三個人。 正在推着牌九。 爲首一個身材矮小的胖子,挑起眼睛看了一眼,兩人眼神交織在一起,臉色頓時都變了變。
黃鷹哼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裡面那個胖子嘿嘿一笑道:“怎麼了,黃六品怕了在下嗎?”
黃鷹臉色更加難看,鷹眼一般的目光射在胖子身上甚至能殺人。 他也哼了一聲:“熊掌櫃,這話說地,怎麼還想跟俺耍耍。 ”
這位熊掌櫃乃京城四通車馬行的東主,姓熊名度,自從三年前從遼東買入三十輛四輪馬車之後,買賣越做越大,此人不好飲,不好嫖。
就好這口,所以銀勾賭坊成了他流連得最多的地方。
這個黃鷹也是一樣,最好的就是賭錢。 但這兩位是冤家,每次坐在一起賭錢就鬥氣。 只是黃鷹技術明顯比姓熊的好,所以是勝多負少。
只是前些日子兩人賭了一局,這熊度小贏了二百兩銀子,所以今日見到黃鷹,說話有些得意。
黃鷹找個椅子坐下。 旁邊的接應立刻送上茶水和手巾。 黃鷹從衣服裡掏出一個袋子,裡面鼓囊囊的也有不少銀子,往桌上一摔,道:“發牌。 ”
熊掌櫃做莊,扔了骰子,一墩墩牌推倒各人手裡。 第一把上來,黃鷹就抓着一對梅花,一副紅九。
這是不錯的牌了;熊度手裡是兩副小雜牌,黃鷹自然贏得輕鬆,旁邊兩個閒家竟然有一位拿到更小地雜牌,莊家賠二贏一。 接下來幾把,熊度的莊手氣依然不壯,裡外都是輸。
等他卸了莊,黃鷹眼前已經有了二十兩銀子。
四個人就這樣摸來推去,很快其中一個輸了快一百兩銀子的人搖了搖頭起立走人了
。 此時黃鷹已經贏了一百多兩銀子了。 自從黃鷹來了之後。
熊度的運氣就有些差了,不但把剛纔贏兩人的錢輸了出去。 又輸了幾十兩銀子。 可是這些出入對熊大掌櫃也不算什麼,他臉上仍是皮笑肉不笑的。
三個人又玩了半個時辰,另外一個人又輸了快有二百兩銀子了,也站起來告辭。 雅間裡,只剩下熊度和黃鷹二人對賭。
黃鷹又贏了幾把,熊度有些坐不住。 六七月間的應天正是一年最熱的日子,雖然旁邊地接應不停地給兩位扇扇子,但肥胖的熊度卻仍然滿頭大汗。
他喝了一口酸梅湯,擦了擦臉上的汗道:“黃大人,不如我們提高每把的注碼如何?”
黃鷹微微一笑:“那熊掌櫃想玩多大?”
熊度道:“一把二百兩!”
黃鷹看看自己手頭連本帶利大概有五百兩,道:“隨便,來,發牌。 ”
今日的牌格外邪乎,基本上是黃鷹贏三把,熊度才贏回一把。
有幾次熊度地牌都不錯,只是偏偏黃鷹都只大他一點點,很快黃鷹又贏了兩千兩銀子,熊度的現銀早輸光了,這裡還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黃鷹笑了笑道:“熊掌櫃,今日你的手氣有些差哦。 不如改日再來。 ”
熊度地臉有些紅潤,從懷中又掏出一張遼東票號的銀票,上面是兩千兩的字樣,嘴裡崩出幾個字:“再賭一把,一把定輸贏。 ”
黃鷹神情瞬間有些詫異,但隨即又變成笑眯眯的,看看自己面前的銀子,道:“熊掌櫃,你這點銀子好像不夠啊。 ”
熊度咬牙把腰上吊着的一個劉海趕蟬的和田白玉把件拽下來,往桌上一扔道:“這是前宋的玩意,怎麼地也值個八百兩銀子。 ”
黃鷹微微一笑,把銀票扔給旁邊的接應,接應拿起銀票仔細看了看,對黃鷹點了點頭。
熊度氣得眼都紅了,一拍桌子:“媽的,你也不去這四九城打聽打聽,我老熊什麼時候用過假銀票
!”
黃鷹不搭理他,把骰子扔到臺中,然後發牌。 熊度抄起手中的牌,啪啪啪,飛快地翻着,只見他眼睛裡放出光來。 黃鷹拿起自己的牌看了看,然後平靜地放下。
只見熊度嘴咧開,眼睛緊緊盯着黃鷹道:“有時候你可以一晚上運氣好,可是賭桌上總有一把翻盤的機會。 ”說着豪氣十足地把兩對牌拍在桌上。 唰地翻開。
旁邊的接應瞪大了眼睛一看,我的乖乖,敢情是一對“天牌”,一對“地牌”。 這是玩牌九地人做夢都想抓到地大牌。
熊度站起來,邊伸手摟桌上的銀兩,邊道:“黃六品啊,黃大人,承讓承讓。 ”
一隻黝黑地大手突然按在熊度的手上。 “熊掌櫃的。 你急什麼?”黃鷹的鷹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他的另一隻手慢慢把桌上地和田墨玉打磨成的兩對牌九翻開,第一副白二紅四,第二副白一白二。 那個接應驚叫着:“至尊寶!”
熊度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着拿四張牌,毫無疑問,那是牌九中的極品“至尊寶”——通吃。 熊度如泄了起的蹴跔,頹然倒在椅子上。
黃鷹哈哈大笑着將桌面上所有銀錠和銀票摟到一起,銀票摺好與玉佩一起放在懷裡。 銀子用包袱打好,背到肩上。
然後留下十兩房錢,又把一錠足有五兩的銀子扔給旁邊的接應道:“去,給熊掌櫃叫輛車!對了,最好再給他請個大夫。 ”說着。 哈哈大笑轉身出門。
黃鷹出了門來,此時已經是初更時分,早有接應將他的坐騎牽了過來,他飛身上馬。 一夾馬肚,胯下良駒飛快地衝了出去。
黃鷹回到家,也不答應老婆喚他吃飯,只是一個人鑽進裡屋,點燃了燈,從懷裡將玉把件取出,他使勁把上面的金蟬一按,騰一下。 劉海地屁股下彈開。
黃鷹一抖,裡面一卷紙掉了出來。 他慢慢將捲紙打開,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兩行蠅頭小字,這些字前言不搭後語,就這麼看根本無法明白含義。
黃鷹又從牀頭拽過一本《三國志評話》然後根據規律,一一對應出紙條的真正信息:“密切注意二號四號人物日常起居行止,等候執行東風破行動,三紅
。
01”前面的文字代表任務;“三紅”代表了任務級別。 這裡代表着最最最頂級的任務;01是一種代表數字的特殊符號,意味着命令由組織最高級別地人物發出。
黃鷹終於明白了。 今日爲什麼有這麼大的賭局,全因爲這個三紅級別的任務,東風破這是怎樣一個行動,要最高級別的人物親自部署。
黃鷹不再琢磨,神情嚴肅地將紙條湊在蠟燭上燒成灰燼。
……
黃鷹離開賭坊不久,熊度也被兩個家人扶了出來,他在剛纔地豪賭中輸了不下四千兩銀子的消息已經在賭坊裡傳開了。
那些賭徒們要不羨慕黃鷹的手氣,要不笑話着熊度的倒黴。
賭坊後進,是一片酒店,賭累了,餓了的人們就在此吃飯喝酒,補充充足了會繼續去前廳搏殺。 此時正是賭局的**,在此吃飯的人很少,只有一桌三個人邊喝邊聊。
一個臉色白淨的商人對夥伴悄聲說道:“你們聽說了嗎?這是上天要懲罰今上!”
旁邊一個黃臉年長一點地商人吃驚的樣子道:“張掌櫃的,你千萬別胡說,這是要掉腦袋的。 ”
張掌櫃道:“周翁,這事要不是傳得那麼邪情,誰會相信。 你看承天門的大火,還有曹國公的慘敗幾乎同時發生,這難道不是上天的昭示嗎?”
另一邊一個帶着帽子的年輕人憂心忡忡道:“上天爲什麼要懲罰今上呢?”
張掌櫃左右看看,喝了口酒道:“算啦,算啦,說這些是要丟腦袋地。 ”
年輕人急道:“你快說啊,這裡就我們哥仨,你說了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
那個姓周地也道:“老張,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吧。 ”
張掌櫃嘆了口氣將聲音壓到最低道:“唉,好吧,今日說今日了,二位切不可外傳,不然都要掉腦袋的
。 有一個事情大家是否還記得,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薨。
對,就是那次。 聽說當年洪武皇帝有過換這個爲太子地想法。 ”說到“這個”的時候,他右手伸出四個手指比劃了一下。
見二人點頭,他又道:“只是先皇當時被那位(說着用手指指了指上面)的假忠假孝矇蔽了,所以才封了那位。
到了後來洪武帝病篤之時,看穿了那位不忠不孝的面目,再度想更換這個爲儲君,並密詔他進京。 誰知道那位知道此事。 竟然毒死了洪武帝,然後急忙下葬登基。
大家還記得嗎,先皇停陵才七日就下葬了,這不合天子之禮。 爲什麼啊,不就是怕露了馬腳嗎?”
姓周的道:“我記起來了,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前年先皇崩了沒幾天就歸陵了。 ”
張掌櫃道:“對啊,其實那時,這個已經奉密旨到了揚州。 卻被那位派軍攔截。
你們想想,如果不是有問題,爲什麼不讓做兒子的奔喪?還不是怕這個進京爭皇位?這個爲了黎民百姓不願意同室操戈,只能在長江邊灑着熱淚遙望京城三跪九叩。
這真正地天子應該是這個,而不是那位!你們說,如果不是這樣,上天憑什麼懲罰那位?”兩個朋友琢磨着這話,覺得還真有點道理。 紛紛點頭。
年輕人還想說什麼,門外有兩個人推門進來,吆喝着:“夥計,快上兩碗陽春麪,快點。 別誤了爺們的手氣。 ”張掌櫃連忙使了個眼色,三人又端起了酒杯。
……
熊度剛回到家,門房就有一位衣衫鮮亮的中年人等着他。 熊度一看見此人,神情立變,甩開兩名跟班。 拱手道:“吳掌櫃的,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快裡面請。
”說着陪着吳掌櫃走到了內堂。
兩人分賓主坐落,吳掌櫃貌不驚人,留着兩撇小鬍子,扔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出來,他拱手道:“您忘了,四月間,您跟在下訂了六十匹瀋陽馬啊?”
熊度道:“啊
。 記得了記得了,新開了幾條路線,需要馬匹。 沒想到這麼快就送來啦。 ”正說着,下人已經奉上茶水。 熊度擺擺手讓下人出去。
等屋裡沒人,熊度連忙跪倒:“屬下拜見千戶大人。 ”
“吳掌櫃”道:“起來吧。 ”
熊度起來道:“怎麼要千戶大人親自出馬?”
吳掌櫃道:“茲事體大,從現在開始,南京所有探子都要調動起來,上面怕你一個人勢單力孤。 特派我先期前來準備。 聽說後面還有大人物過來坐鎮。 ”
熊度心中一驚。 吳掌櫃在組織中代號04是核心的三人之一,居然要他來主持工作。 而且後面還有大人物沒出場,可知此次行動非同小可。
問道:“這次爲東風破花這麼多錢,動用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到底是什麼行動。 ”
吳掌櫃眼光一厲:“不該問的一個字也不要問,咱們交情歸交情,規矩是規矩,你不怕01扒你的皮?說實話,到現在爲止,我也不知道行動地核心內容。 ”
熊度臉色一變隨即恢復正常,拱手道:“屬下省得。 ”
吳掌櫃道:“這次我帶來六十匹瀋陽馬,都是爲行動準備的。 這些馬都是百裡挑一的寶駒,在你車馬行裡養着,隨時聽用,不可出一點差錯。 ”
六十匹瀋陽馬,這就是六千兩銀子,熊度知道其中利害,連忙應諾。 吳掌櫃也不久留,交割完馬匹,告辭離開。
關於建文篡位的傳言有鼻子有眼的,迅速在京城中不脛而走,搞得四九城人心惶惶。 朝廷上下更是震怒,着錦衣衛大索京城,務必揪出造謠生事者。
一時間平時就跋扈的錦衣衛把應天鬧得雞飛狗跳,真正的造謠者沒有抓到,卻讓謠言更加坐實了——如果傳言不是真的,朝廷犯得着那樣震怒嗎?分明就是心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