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雄關漫道。 霧靄中城關重重,幾面旗幟飄揚城頭,獵獵風聲,讓四野顯得格外寧靜,這是嗜血之前的寧靜。
遼東軍源源不斷從北邊涌來,幾匹馬在距離關城五里開外的小丘上矗立着,爲首白袍將軍一臉寒霜,凝視着眼前的獵物,嘴脣上的鬍鬚微微顫動。
已爲人父的小馬王琙,臉上多了幾分成熟,少了一些稚嫩,昔日那個高聲談笑,無憂無慮的小馬王彷彿不復存在。
山下一隊一隊的士兵正向離城三裡的營盤進發,幾千人的隊伍沒有一絲聲響。 而不遠處的營盤正飄來陣陣飯香,那是先期到達的各衛輜重營在給後續做飯。
這飯香讓士兵們滿面興奮,雖然一路疲憊,但最後這一程卻是如此輕快。
不遠處的山坳裡埋伏着廣寧左衛的騎兵,他們負責掩護大隊紮營,山海關的燕軍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遭受嚴厲的反擊。
小馬王看着山下井井有條前進的各衛,滿意地點點頭,雖然遼王被排擠這麼長時間,可是各位的將領都沒有把訓練拉下。
作爲人生中第一次獨當一面,小馬王並不覺得有多興奮,反而這道雄關如千斤重擔壓在自己肩頭。
五個衛兩萬四千人,根據情報對方卻有一萬五千人,雖然大多是反水加入燕軍,戰鬥力不能算強,但遼東軍絕對數量上絲毫不佔有優勢。
山海關,號稱天下第一關,洪武十六年爲了防備遼東韃子納哈出而建,從海邊一直延伸到長壽山頂峰,依山傍海,所以取山海關之名。
山海關北面最高峰長壽山,山體陡峭。 如刀削出,高峻的山勢一直延伸到義院纔有一個較爲平緩的山口,可以通行。
這一系列險峻的山嶺,根本不適合大部隊通過,所以在那個時代只要扼守住山海關以及往西的幾個隘口,燕雲一線可保無憂。
以兩萬之衆攻打如此險峻的雄關,參謀部當真沒底。 所以出發之前鐵鉉特地將一個錦囊交與小馬王,命他三日內如果無法破關可按錦囊行事。 小馬王他摸了摸腰上的錦囊。
長史地錦囊的確是妙計,只是,嘿嘿,這平亂第一功,小馬王無論如何不會讓別人染指。 在他看來,根本不需要如此周折,山海關指日可下。
朱能?那個聞名遐爾的邊塞悍將,就在暮色籠罩的城中等待着自己。 燕軍縱橫塞上多年。
遼東軍一直不服氣,明日就是兩軍直接較量之時,取下朱能的人頭爲關寧鐵騎揚名。
暮色蒼茫,軍旗獵獵,想到要同當世名將交手。 小馬王心中涌起一股豪氣。
他一勒馬繮,白馬唏溜溜揚起前蹄,馬鞭一揮“攻下山海關,活捉朱士弘!”山坡下行軍的兵將受到刺激。 上萬人狂喊:“攻下山海關,活捉朱士弘!”
……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遼東軍營盤盤垣在離城兩裡的小山坡後,小馬王在此紮營,是利用小丘陵的坡度,作爲阻擋騎兵地屏障。
營門旁各有一座門樓,上面立着兩面巨大的“銅鑼”,銅鑼反向凹陷。 中心窄,四周呈喇叭狀向外放射。 在凹陷中心點着一隻巨大的蠟燭,蠟燭周圍做成氣死風的樣式。
蠟燭發射的光芒經過光滑的銅鏡反射,照出幾百步距離。
這兩個玩意叫探燈,是朱植賦閒的時候琢磨出來的,有了這玩意,大軍紮營地時候,可以降低敵人偷襲的可能性。 對此。 小馬王高興得不得了。
只要每營裝備十盞,晚上紮營就不會再怕敵人劫營了。 可惜這樣的探燈造價太高。 步兵中最精銳的定遼右衛才裝備了兩盞,也只能架在營門之上,覆蓋面積太小了。
營門之上兩名哨兵左右搖着探燈,營門前方圓幾百步範圍之內被照得清清楚楚。
一條黑影趁着月色朦朧,時而撲倒,時而躍進,躲避着偶爾掃射過來的光柱,從山坡下利用草叢地掩護接近營盤拐角的柵欄。
在黑影身後還跟着一串的黑影,看見已經接近柵欄的前哨給出手勢,這些黑影迅速衝上去。
燈柱掃射到這裡地時候,已經有些黯淡了,下面的黑影突然站起來,對着營盤拐角的瞭望哨射出兩箭,上面兩名士兵應聲而倒。
由於離開營門還有一段距離,其他哨兵並沒有發現。 黑影見解決了哨兵,立刻有人上來操着大斧砍着營盤的柵欄。 兩名壯漢斧光紛飛,營門的哨兵沒有聽到這邊的聲響。
砍了一陣,兩條木樁已經被砍斷,剛好夠一個人鑽進去。 黑影一溜煙從缺口魚貫而入,足足有兩百人之多。
進入軍營,黑影們埋伏在柵欄旁邊的帳幕之後,等待着一隊巡邏兵走過,黑影們立刻起身穿過營道,向營盤深處竄去。
這支兩百人的劫營者目標明確,徑直朝中軍營帳摸去,營盤中寂靜無聲,猶如死營一般。
他們以中軍大旗爲指示一直摸到中軍大帳前,周圍帳幕漆黑一片,偶爾一陣風將帳門掛着地兩個燈籠吹得搖來晃去。 劫營者從帳幕空隙中竄出,在操場邊緣整隊跪倒待命。
“大哥,不對勁啊,怎麼一個士兵也沒有?”跟在頭領身後的士兵悄聲道。
此時,領頭的人何嘗不是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樑油然上升,可是都到了這裡,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他回頭道:“管不了這麼多了,準備點火。 ”
身後的士兵一個接一個把話傳遞下去,正說着,突然中軍大帳門口碩大的幕簾緩緩拉開,大帳內外的火把一個一個點着,大旗周圍的空地迅速被照得通明。
大帳兩旁,各有一隊士兵持盾而出,更多的士兵從小操場兩邊地營帳空隙中殺出。 兩排火銃手魚貫而出,前排半跪,後排站立,黑黝黝地鐵管分三面將小操場中的劫營者包圍。
所有劫營地燕軍傻子一樣呆在當場,中計了,怪不得剛纔那麼輕鬆進營,又那麼輕鬆摸到了中軍大帳前面。 在兩旁遼東軍的壓迫下,燕軍被逼到帥旗周圍。
“砰!”一聲號炮,中軍帳內一員白袍將軍踱步而出,火把的映襯中一張俊臉上,兩撇鬍子更顯威風凜凜。
小馬王飛身躍上旁邊親兵牽來的馬匹,手指向猶如甕中之鱉的燕軍:“哈哈哈哈,在我小馬王面前使劫營的招,簡直是找死,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圍在周邊的遼東軍一同高喊:“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偷營劫寨的燕軍都是亡命之徒,自然知道有來無回,可是此時被圍在帥旗周圍,士氣已經泄了,再被敵軍這樣一喝,有幾個人嚇得鋼刀掉地。
爲首的將佐知道此地就是絕命之所,也不答話,只是偷偷地朝後使了個手勢,吩咐身後的準備弓箭。
這情景活脫脫就是三國評話中諸葛亮七擒孟獲的一幕,小馬王志得意滿地模仿諸葛亮,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扇子搖了搖,身子往前探了探,仔細看了看,微笑道:“好,本將敬佩幾百弟兄們的膽量,看來燕軍裡也真有不要命的。
看在你們當年殺過韃子的份上,只要扔下武器就饒了兄弟們一命。 ”話音一落,又有幾個士氣盡喪的燕軍手一鬆,鋼刀“噹啷”墜地。
頭領一聲暴喝:“別相信他的鬼話,自打我們跟着燕王起兵靖難之日,就沒有回頭路了,兄弟們,燕王待大家不薄,事到如今只有殺身成仁。
”話音未落,他突然一閃,身後兩名士兵早已在人羣掩護下彎弓搭箭,兩箭直取小馬王。 好個小馬王,一個鐵板橋,身子向後一倒躺在馬背上,堪堪避過。
頭領見偷襲失敗,一咬牙,舉起手中鋼刀“殺啊,拼一個夠本,拼兩個有賺!”身後死士紛紛舉刀吶喊。
小馬王眼中閃露出一道寒光:“拼?拼個屁。 ”手一揮,四周的火銃手扣動扳機……
“乒乒乓乓”的槍聲逐漸平息,一陣煙霧從平地升起,操場中的帥旗周圍一片屍體。 惟一一個站立的燕軍依靠着旗杆,用刀杆撐着勉強站立。
小馬王催馬緩緩走到場中,手中長槍挑開地上的屍體,走到此人面前,道:“本將放你回去,給朱能報個信。
他也是名將了,別搞這些三歲小孩玩的東西,跟他說,明日日落之前,本將定破山海關。 念他一員猛將,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只要肯棄暗投明,我家王爺定在皇上面前保他性命。
”
惟一的倖存者緩緩擡起頭,嘿嘿一笑:“明日日落?恐怕再給你三個月也打不開。 二百兄弟來此,我一個人豈能獨活,哈哈哈哈。 ”把刀一橫,鮮血噴涌而出。
小馬王嘆了一口氣,圈馬回身:“來人啊,給這些燕軍兄弟找些棺材,好好殮了。 明日開戰之時,送到關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