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元凰離開天啓之後,即墨憂自己就去了趟長門宮。
從前是碧女住久了的地方,自她走後,許多東西都沒有收拾,處處留有她的痕跡。即墨憂自然不是過來緬懷的,只是在這邊找一些法陣的資料。
反正,那個人大概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將自己需要的東西都搬走,應該也沒什麼。
看到那些隨手畫出來的草圖,就意識到她與碧女之間不可逾越的差距。即便如此,她仍舊是勝利者。
抓住了幾乎可以算是唯一的機會,在那個人最虛弱的時候一擊致命。細說起來,還真沒什麼可覺得光彩的。
已經過去的事情了,還是像噩夢一般緊緊糾纏着,閉上眼睛,恍然就可以看見那個人悽慘的樣子。若是死後化作冤魂的話,會不會日日糾纏於她,向她索命呢?
總覺得想這些沒有什麼用處,但是,卻擺脫不了這樣的念頭。
起身要走的時候,腹中突然一陣刀攪一般的陣痛傳來,險些站不穩,落梅伸手扶住她,擔憂的問道:“娘娘,這是怎麼了?”
她苦笑着,微微搖頭。
咒法的反噬,理論上說,隨着時間的推移,就會逐漸消失,實際上呢?天知道這些症狀還要持續多久。
她恐怕也是活不長了。
別的倒無所謂,只是想到,若是死了,都未曾留下與那個人的孩子,那麼,一定也是會很快被他遺忘的吧。
碧女若是死了,或者留在北荒再也不回來。以後只要看見太子,北辰元凰一定也只會想到她的好處,至於她即墨憂,死了這條心吧。她是沒有人心的人,哪裡配養小孩?
日日在心裡想着這樣的事情,還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落梅扶着她,道:“如今陛下也不在宮裡,娘娘若是有事,就隨時傳太醫過來看看吧,可不能忍着。無論如何,保重身體爲要啊。”
即墨憂心中悽楚,隨口就回到,“又沒有人在乎,我還要這身體做什麼?”
落梅道:“話不是這樣講,婢子從前在織造坊做事的時候,曾經大病兩場,衣食都不能自理,身邊無人照料,也是咬牙一點一點熬過來的。那般滋味,至今回想起來,也覺得心有餘悸。娘娘,在這宮裡,越是心內苦楚,越要身體康健,不然的話,是熬不過去的。娘娘不該這樣想不開。”
即墨憂輕輕的嘆了口氣。
心想應該是在這裡待的太久了
,因此心境有些抑鬱吧,因此起身道:“我們還是先回宮吧,就聽你的,傳太醫過來看看。”
臨走的時候,無意中看了一眼書架,不由有些驚訝。
還沒有被收走的畫稿之中,放着一個人的畫像,畫中人丰神俊朗,粗看的話,有幾分北辰元凰的樣子,但以即墨憂對北辰元凰的瞭解,卻可以確定,那人絕對不是北辰元凰。
這樣一幅畫像,又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即墨憂心中疑惑,卻什麼也沒有說,只不動聲色的將畫像收了起來。
算一算日子,北辰元凰這個時候,應該也已經到了北荒那邊了。
這一次因爲去的倉促的緣故,行宮就定在了廣邪清法殿。
這地方自陰陽師殯天之後,荒廢已久,但他們過去的時候,卻見收拾的還算利落,問慕容瑾,說是安成君府上的人過來打掃的。
倒也不是爲了迎接北辰元凰,陰陽師出殯的時候,安氏雖然沒有出面,但自那之後,倒是一直有派人過來灑掃。只是因爲不願張揚,所以才未曾讓別人知道。
將碧女安頓下來沒多久,安成君就親自過來了。
一身白衣,眉目淡然。倒也不愧是陰陽師後人,即使覲見天子,態度也是全然不卑不亢,話沒說兩句,就提出想先看一看碧女的情況。
看過之後,面色就一直不怎麼好看。
他說,碧女這是心病,世上最難醫治的,偏偏就是這看不見摸不着的心病。
說話間,眉目中便流露出幾分惆悵的神色,道:“這孩子也真是命苦。”
誰說不是呢?明明是無辜的人,卻遭逢這樣的劫難,再怎樣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會爲她而感到不值。
安成君輕輕嘆口氣,又問她這陣子在吃些什麼藥,照着方子,又添改了幾筆,說是沒有別的辦法,就暫且以湯藥養着吧。
將這些談完,就說到所謂的正事方面。
修復龍脈的事情,皇室中人應該自己解決,若是需要術法力量的支持,安成君也可以親自動手,支撐一二。但陰陽道方面,就有些麻煩了。
安成君說,陰陽道原本是陰陽師以一己之力建成的。儘管身爲安氏後人,他們可沒有跟陰陽師要過陰陽道的法陣圖。
出於對家族之中以術法攀上巔峰的這個人的尊重,可以說,安家的人,對陰陽道幾乎是一無所知。
原本想着,若是碧女身體能夠
復原的話,在她的指導之下,借用安氏玄門術法的力量,修復陰陽道應該也不是難事,只是,現在看看,像碧女那個樣子,恢復基本上是遙遙無期了。
不由讓北辰元凰有些心灰。
放着不管也不行,這些日子以來,北荒一直有厲鬼作亂。慕容瑾派到這邊的人,和安府裡的人陸陸續續都封印了不少小妖。但論道行,它們並不是禍亂的根源。
從表面浮現的跡象來看,背後應該是有更大的陰謀在。御駕親征以軍隊滅了蒼狼王世子是一回事,術法上這些事情,若是輸給對方,難免後患無窮。
陰陽道本身蘊藏着強大的力量,一旦失控,或者被他人所用,後果絕對不堪設想。因此,必須在那之前,先將陰陽道徹底修復,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不戰而屈人之兵,若是能先一步處理掉蒼狼王世子的這些小動作,起到震懾的作用,之後不必打仗,就皆大歡喜了。
說來容易,做就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安成君說,打算先回去查閱一下典籍,看看能不能找出替代的方法。
現學現用,看來也是希望渺茫。北辰元凰也只能應下了。
安成君走後,他繞到殿所那一邊,看到碧女竟然已經醒了。
這樣的狀況,也真是少見。他走過去,碧女靜靜的看着他,眼神之中,竟然是少見的清明。
似是迴光返照一般,看着反倒讓人害怕。
碧女以靜若止水的目光輕輕掃他一眼,道:“我大概是快要死了吧。”
北辰元凰道:“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安成君也沒有那樣說。”
碧女低下頭,輕聲道:“替我轉告他吧,他來看我,我心裡很感激。”
說話的語氣裡,竟然有了幾分遺言的意味。她擡頭又看向北辰元凰,竟然還笑了笑,然後就說道:“我從來沒有跟你要過什麼呢。只是,心裡一直想要一座琉璃骨塔。等我死了,你就爲我建那樣一座琉璃骨塔吧,我想要的樣子,安成君大概是知道的。”
怎麼會冒出這樣奇怪的想法呢?北辰元凰看着她那虛弱不堪的樣子,實在不忍多說,只輕輕爲她掖了掖被角,道:“你安心睡會兒吧,也許醒來之後,就會好受許多。”
碧女笑了笑,也沒有辯駁什麼,只靜靜的合上了眼睛。
看着她睡着時蒼白的面孔,北辰元凰只覺得心裡難過的厲害,偏偏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