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笑一下,身體被縛在堂上的朱漆大柱上,他視線擡起來,眸光變得溫柔,“娘娘,是三清。”
三清?
錦言訝異的挑了眉,隨之又釋然,她點頭道,“三清是跟本宮說起過一些事情,可她並沒有說,是因爲你。”
寒秋點點頭,溫柔的眼底有些落寞,“一入宮門深似海,德妃也是不會輕易將她許了人的。”
“所以?你就殺了她?”
想到三清的死,錦言慢慢又冷了眉,同爲女子,便是身體各有高低貴賤,三清再做錯了事情,也不至於要死得那樣慘。
“娘娘,您說什麼?三清已經死了?”
聲音猛然提高,寒秋情緒激動的喊着,錦言先是詫異,繼爾又點頭,“看來,你並不是殺死她的兇手。”
想到三清那具幾乎要腐爛的屍體,若不是夏天天熱,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她死在本宮錦宮的後殿雜草荒地裡。錦宮地處略有偏僻,平日裡也比較少人,是隔了幾日才發現。人早已臭了。”
那樣的高溫,如果是一隻死蒼蠅,也早就被螞蟻吃掉了,“她的身體也一樣,你是宮中侍衛副統領,你可以想得出,她的身體是如何的慘不忍睹。”
人的屍體一旦腐爛,又與那些阿貓阿狗的有什麼區別?
該什麼蟲子吃,還是什麼蟲子吃。
“不!我不信!三清她那麼好,她怎麼可能……”
寒秋紅着眼睛大喊着,他拼命的想要努力掙開綁着的身體,錦言退了一步,門外的王大人帶人衝了進來,他們在外面聽得這動靜,覺得有些不太安穩,還是要衝進來保護娘娘的。
可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寒秋被綁得無法自由,倒是貴妃娘娘怡然自如,又冷靜自恃的對面而立,王中正直看着暗暗咋舌,想着這貴妃娘娘果然就是不同尋常,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能面不改色的淡然自處。
“娘娘,皇上吩咐,不可時間太長,娘娘便要回宮的。”
有侍衛上前,警惕的護在貴妃身前,又將皇帝的意思傳達,錦言抿了脣,淡淡點頭,臨走時,又道一句,“三清的事情,本宮未免聲張,並沒有經過任何宮中侍衛的手。寒大人你若是不信,回頭本宮會讓小和子將她的葬身之地告之於你的。”
屍體送出了皇宮,至於最後的時候,到底被送去了哪裡,錦言也是不知道的。
寒秋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眼看着貴妃即將走出刑部大堂,他終是啞着嗓子問一聲,“娘娘,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與三清的相好,在那整個皇宮裡,也並沒有幾人知道。三清是曾說過,知道的人,一共也不出兩個人。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那下手的人……
錦言回身,清冷的目光略顯憐憫的看向了他,“寒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以寒大人的聰明,想必也是能夠猜得出下手之人是誰,只不過,唯獨缺少證據。”
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動聲色的將人殺死,這份
能耐,倒也讓她歎爲觀止,又毛骨悚然。
“罪臣多謝娘娘,可罪臣還有一樁心事,請娘娘轉告皇上……”
……
“他真是這麼說的嗎?”
一邊硃筆批着桌案上的奏章,一邊分心問着樑總管,樑士小心的懷裡攏着拂塵,伺候着主子,“跟着去的暗衛,回來是這麼稟的,說是寒秋一直暗中相好着德妃宮中的宮女三清,誰知三清被人殺害,寒秋心傷並悲憤之下,要求見皇上……”
纔剛剛見了貴妃,便又要見他?
景元帝手中的硃筆停了下來,暫不提此事,卻是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如今邊關安寧,華將軍倒也是老當益壯。可人總是會老,趁着現在國秦安穩,朕倒是想再做些什麼事情。”
指節屈起,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着,樑總管聽得這極有韻律的聲響,心裡慢慢的笑了開來,“皇上,您的意思,老奴略懂。眼下國秦民安,皇上是不是也要趁此休養生息的機會,再挑些能人異士,進入朝堂,爲國效勞?”
景元帝擡眸看他,眸光閃着讚許,“看來你守在朕的身邊,這麼多年一直伺候着,倒是屈才了。”
樑士慌忙甩了拂塵跪下,膽顫心驚的道,“皇上,老奴不敢妄議朝政,老奴只是胡說的。”
擡手輕輕打着自己的嘴,樑士也真是後悔死了。
自古後宮不可干政,宦官不可篡權,他是越來越糊塗,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景元帝卻只“哈哈”一笑,親自起身,繞過身前案桌,親手將他扶起道,“樑叔,朕與你這麼多年了,樑叔也是一早伺候過先帝的人,樑叔的忠心,朕又豈能不知道?”
這一口一個樑叔,樑士猛又出一身冷汗,景元帝不許他請罪,更是金口玉言道,“樑總鞠躬盡瘁,爲朕爲國這麼多年,當得起朕這一聲叔。”
話落,更是親手扶着他,到一邊坐下,樑士受寵若驚,又更是眼淚含了淚,想要說些什麼,可哆嗦激動的心情,也讓他久久無法平安。
得此金口玉言,這輩子,他也算沒有白活。
“皇上,錦宮傳來消息,貴妃娘娘似乎又不舒服了。”
小丸子匆匆進門來報,景元帝轉身,擰眉道,“不是纔剛剛從刑部回來,難道出了什麼事?”
總是一次又一次的不安寧,他身爲大曆國君,有時候也真是怕了。
每次出宮,總要讓他驚心動魄,這似乎是成了慣例。
“回皇上的話,奴才也不知到底如何,錦宮現在已經傳了太醫,說依然是上次的症狀,頭暈,噁心,吐得厲害。”
小丸子話未說完,便見眼前金光一閃,皇帝身着明黃龍袍,已是大步出了御書房,前往錦宮急急而去。樑士追了幾步,有些力不從心,急忙喊着小丸子,“快,跟上皇上。”
自然這一路,也有暗衛守着,可樑士依然不放心。
直到小丸子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樑士這才長長吐一口氣,想着這一對天家夫妻,有時候便都跟不成事的孩子一樣,小
矛盾不斷,小別扭不斷。
皇上心情不好,有貴妃來哄,貴妃身體不好,皇上就急得什麼都顧不得了,倒是把這幾日的風言風語,爲難躊躇都忘到了九宵雲外。
景元帝步入了錦宮大門,小和子在宮門前迎着,核仁在殿門口侯着,秀兒在丹桂樹下,正細心認真的往茶杯裡注着茶水。景元帝只消聞着味道,便知道,這是上好的碧螺春。
他平時愛飲這口,貴妃是知道的。
“奴婢(奴才)參見皇上。”
見得皇上進門,宮中伺候的奴才,齊齊行禮見駕,景元帝看一眼丹桂樹下的秀兒,一路緊緊擰起的眉頭,便慢慢鬆了開來。
若是貴妃當真不好,這些個奴才,也不會這麼悠閒。
“都免禮吧!”
擡了袖拂退所有人,他行步至丹桂樹下,掠了龍袍落下,先是看一眼晶亮透明小茶盞裡的茶水,這才又向着起身站立的秀兒,“娘娘呢?”
秀兒抿脣一笑,“娘娘說,現在丹桂剛剛開花,味道剛好,便採了些新鮮的,去小廚房裡親自坐着點心了。”
“呵!她倒還真是有一些閒情逸致。”
景元帝挑着眉哼了一句,倒了不見有什麼不高興,秀兒便鬆了口氣,核仁拿着冰鎮好的西瓜,捧了一盤過來,個個裡面的黑子都被挑得乾乾淨淨,瓜肉鮮紅,水潤,看着就有食慾。
皇帝拿起一塊,捧起來吃,先是將這一路的擔憂之火,都往下壓了一壓,又稍息片刻,這才道,“她身爲朕的貴妃,廚房裡有什麼事,是需要她做的?核仁,去將娘娘請來,朕有話問她。”
核仁“噯”了一聲應了,自然是前往錦宮的小廚房裡去不提,不多時,錦言回來,一身簡單的衣裙,不加任何飾品,三千秀髮,只用一支樸素的木簪簪了,迎着夏末的熱風,又小跑步的提着一邊衣角回來,還未近前,就已經見到了她紅撲撲的臉蛋上,還有一點點麪粉沾惹着。
“皇上……”
她站定行禮,不等她話說完,皇帝已經擡手,一把將她拉過來,虎着臉道,“最近你的膽子倒是越發的大了。連欺君都敢了,是不是等明日朕送你一隻梯子,你就敢擡手摘日月?”
人總是不依慣的,慣得久了,就慣出了毛病。
錦言一臉笑嘻嘻的看着他,別看他臉色不好,還帶着兇她,可她就是不怕,兩手一擡,將指上沾的麪粉,忽然就點了一點給皇帝,眨眼間,剛剛還虎着臉訓人的一國之君,眨眼就變得那麼促狹,可愛,錦言忍不住就哈哈大笑。
一邊笑一邊道,“皇上,您現在不也跟臣妾一樣了?臣妾看這丹桂開得好,想給皇上再做頓點心吃。”
頓了頓,又樂呵呵的補充着,“面是廚房的嬤嬤早就備好了,臣妾只是過去做個花樣就行。皇上再稍等一下,正在鍋上蒸着,等好了,臣妾給皇上端過來嚐嚐。”
也只有在皇上面前,這冠寵皇宮的貴妃娘娘,纔會能夠不自覺的流露出自己的小女兒姿態。
嬌媚,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