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是太子殿下臨走時留給您的。”
滄離隨着安管家走到竹雅小築的廳堂,適時一名年輕男子雙手捧着一塊綴了玉的金鑄牌子恭恭敬敬遞到坐於案前的慕子幻面前。
慕子幻接過那金牌,淡漠的眸光流轉間卻掃到了走到門口的二人身影,並未有任何的聲動,只淡聲對那年輕男子道,“雙鈺,你先下去吧。”
“是!”那叫雙鈺的男子朝他抱了抱拳,便躬身退了出來。
而慕子幻,將金牌收入袖中之後,彷彿沒有看到門口的滄離一般,隨手翻開案桌上的公文閱看,蒼白的臉上仿若蒙了一層霜霧,一如既往的冷漠。
“墨繡,你暫且在這裡候一會兒,我先進去向王爺稟報一下。”似乎也覺得一直這樣在門口站下去有些不妥當,安管家回頭看滄離。
滄離卻似初自睡夢之中恍然驚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安管家,意識到他是在與自己說話,又忙不迭地頷了頷首。
安管家深眼睇了睇她慘白無一絲血色的臉龐,欲言又止,最後只徑直轉身走進廳堂當中。
沒一會兒,他又返身回了來,卻面帶上了難色:“王爺他現在正在審閱公文,不宜打擾,墨繡你……不若你先暫且在這裡等等吧,王爺看完手裡頭的公文自會傳你的。呆在這竹雅小築也是好的,你若回去了,保不準太王妃她老人家又要爲難你了。”
“多謝安管家。”滄離勾脣淺笑,可自這張煞白的臉上勾勒出來的笑靨,看起來委實顯得有些勉強與單薄。
“你是否哪裡不舒服?我看你的臉色並不好。”
“安管家還請放心,墨繡只是不慎偶感了風寒,並無大礙的。”
“如此便好。”安管家聽聞之後這才面色有所緩和,陡然覺得這小姑娘看起來甚是樸實,似是並沒有府中傳的居心不軌,便又吩咐:“那你先在這裡候着,我有事要先過去處理一下,過會兒
再過來。”
“安管家——”就在他轉身要離開時,滄離卻忍不住出聲叫住了他,“適才奴婢聽說太子殿下來訪過,卻不知是何時?”
看到安管家眉頭微皺,臉色一變,滄離又道:“奴婢只是一時好奇,安管家如若覺得不歡喜,權當奴婢什麼也沒有問。”
“墨繡,你可知道身爲下人的本分,便是主人說什麼便是什麼,就算是心中再好奇也不能相問?”他才覺得她老實,怎的恁快就原形畢露了?安管家心中隱隱不悅,正欲進一步教導,便聽聞廳堂當中慕子幻忽然傳來隱忍的輕咳聲。心中一慌,忙丟下滄離,拔腿就跑了進去。
滄離的目光並沒有隨着他去,只有些無力地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擡眸,仰凝着夜空當中所懸着的那輪明月,昔日瑩亮的靈眸卻漸漸蒙上了煙雲,混沌迷茫看不清晰其中的真切。
“王爺,您沒事兒吧?可是又發病了?”
安管家心急如焚地詢問,然而回應他的卻僅有慕子幻不絕的咳嗽聲和不能平順的喘息,看起來甚是痛苦。
“王爺,您先撐住,奴才這就去喊靈兮姑娘!”安管家小心攙扶着慕子幻趴於案桌前,然後焦灼驚慌地往外跑去,經過滄離時甚至沒有睨上她一眼,更別提仍會將方纔未講完的訓話銘記於心了。
他卻不知,在他臃腫的身軀消失於竹雅小築門口的那一瞬,慕子幻不絕的痛苦咳嗽便驀然停止。他緩緩地坐直了身,臉色雖然慘白,可一點也看不到方纔那難以呼吸的難受和痛苦。
緩緩打開手下的公文,慕子幻繼續翻閱着,仿若方纔的一幕,不過僅是一場幻覺。
……他裝的?
滄離微蹙峨眉,手捂着一陣陣鈍痛的胸口,轉過臉去看那坐於廳堂當中的人,一如既往的出塵如不染纖塵的謫仙,一如往昔的一身雪白,襯得他恍如百合般潔白的俊顏愈發的蒼白透明,白脣微抿,微垂眼睫,仿
若已將全身所有的注意投之於手上的公文,心無旁騖,更別提心裡猶記得還有她一人在門口的等候。
既然沒有將她放在心上,那這時將她喚至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滄離轉回身子,身子無力地倚着身後的牆,只覺得呼吸漸漸困難,那股源自於胸口的鑽痛再次襲至遍體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氣力均爲這怒涌而來的痛所湮沒……
緩緩攤出捂着左胸的右手,映紅色的燈籠當下,已有大片的殷紅液體濡染了她的手掌,甚至匯聚成液滴墜落於地,在腳下的地板上綻放開了朵朵觸目的豔梅。
看來,定是方纔爲那羣人生拉硬扯之時,不小心將傷口又撕裂開了。
若是如此下去,她會不堪重傷而昏倒於此的吧……
探頭往裡邊看了一眼,裡邊之人依舊安靜清寧如空中玉竹,難以觸及,亦絲毫未察她有半分的不妥。
漫染鮮血的手掌按在胸口涌血的傷口處,滄離緊咬住下脣,有些踉蹌地邁開了步。
不管如何,她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人的面前昏迷!
可才邁開兩步,她便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摔到地上,垂眸,陡然驚覺自己胸前的大片雪白衣衫已然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紅,並仍在不斷地蔓延開來……
咬牙強撐而起,卻因手下失力,再次驀然倒地,且難以再次攀爬而起。
滄離低眼,看着身下的地板漸漸蔓延開來的一朵豔梅,猶如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浸染着鮮血的觸角緩緩延伸,伸至四面八方。
恍恍惚惚間,她似看到一雙黑色的靴子大步朝她而來,卻不知爲何,愈是朝她而近,那雙靴子就愈發的模糊起來,仿若縈繞了層層揮之不去的煙雲,飄渺浮華得難以觸及……
“越……”滄離艱難地擡起滿是鮮血地手掌,朝着那愈發看不清晰的靴子伸去,溢出脣瓣的輕茫飄渺囈語,最終消失在夜的寂寥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