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門邊時,她看着明顯放慢步調的阿潛,想着他會有什麼事的同時,忽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田蜜頓時頓住腳步,她匆忙回身,擡手道:“諸位請稍等。”
衆人應聲停下,問道:“怎麼了?田姑娘還有事嗎?”
田蜜瞟了拾階而下、越來越遠的阿潛一眼,回頭面向所有人,迅速地道:“募捐的賬已結清,最後還剩下好幾千兩銀子,這筆銀錢,乃是大家共同的積蓄,小女不敢妄自做主,所以想請參加過募捐的人,共同來做這個決定。”
“沒問題。”
“應該的。”
衆人紛紛應是。
田蜜點點頭,丟下一句:“那我們隔日定個時間,細討此問題,今天有事,就先告辭了。”
對請她走好的衆人點點頭,田蜜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提着裙襬,站在臨江樓高高的臺階上,藉着高處寬闊的視野,她將樓前的景緻一覽無餘。
人,到處都是人,平臺石階,湖畔涼亭,輕舟畫舫,遠遠近近,全都是翹首向這邊望來的人。
可是,沒有阿潛。
田蜜瞪着澄澈透亮的大眼睛,很是愕然。
不是吧,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都不能等?就這麼走了?
剛明明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不知道什麼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正找着人,一時沒注意身後有人靠近,直到一個聲音在身旁道:“在找誰?”
田蜜回頭,見林微雅不知何時站了過來,此時,正側身笑看着她,那笑容,在這極爲清麗的背景下,很是明媚動人。
有幾分勾人的味道。
田蜜很是惡劣的勾了勾脣角,而後又覺得有點好笑。
林少果真是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只要有利可圖,名聲可以不在乎,連美色都可以出賣,可惜,她不是看到帥哥腦子就成漿糊的小姑娘。
林微雅看着旁邊的姑娘莫名其妙就低聲笑了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有點上不來,無奈笑問:“笑什麼?”
“沒、沒有。”田蜜閉口,打死不說。
林微雅還想再開口,卻被身後一道歡喜的聲音切斷了。
“三郎。”嬌美的聲音隔空撲來,歡快而熱烈。
兩人同時轉頭,便見兩道曼妙的身影,自樓中款款行來,正是盧碧茜和王鳳仙。
王鳳仙看到林微雅,簡直就像貓兒見到了魚,鳳眼明媚,脣含蜜汁,故作的矜持已然忘卻,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影。
盧碧茜步履翩躚,不緊不慢的走到兩人面前,脣邊含着適度的微笑,招呼道:“微雅,田姑娘。”
“盧小姐。”田蜜福身一禮,笑看着王鳳仙道:“鳳仙小姐。”
王鳳仙狐疑的看着兩人,試探地問道:“你們這是?”
田蜜見此表情,心知不妙,趕在林微雅開口之前,笑着道:“我們在討論生意上的事情,你知道,前不久我開了個培訓機構,專門培養賬房,林家家業龐大,每年賬房需求量也是不小的。”
語言流暢的說到這裡,她一點也不心虛地看向林微雅,友好問道:“是吧林少?”
林微雅還能說啥?只能說,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比他還要奸詐。
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到林家上工?她倒好,三言兩語就包攬了賬房的出處。他可以預計,‘學成後直上林家’的招牌一打出去,百信培訓機構便將迎來另一個高潮。
想法非常好,但是,他就那麼好算計嗎?
林微雅似笑非笑地看過去,眼神中飽含深意:吃虧的事我是絕對不幹的!
田蜜見此,瞭然一笑,又補充道:“還有,順便商量下,林家聘用百信賬務事務所的事情。”
如此一說,林微雅才滿意。無論如何,他的目的達到了,以後林家的財務問題,都有專人來解決了。當即,他點頭肯定:“是的。”
田蜜說的那麼詳細,王鳳仙自是不疑有他,面上的光彩瞬間回來,提議道:“快午時了,不如我們找個酒樓吃個飯?”
這個提議有點讓人措手不及,田蜜和盧碧茜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聽林微雅輕笑道:“今天就算了,我與田姑娘有要事相商,隔日再聚吧。”
笑容得體,語氣和緩,但拒絕,卻是明確直接的。
王鳳仙一時僵在了那裡,田蜜眼尖地看到,她一向驕傲上挑的鳳眼眼角,似乎有晶瑩的光一閃而沒,只是瞬間,她便勾起了紅脣,狀似不在意地一笑,道:“好吧。”
“碧茜,我們走吧。”王鳳仙低垂了頭,與盧碧茜輕聲道。
從始至終,盧碧茜都沒有什麼特殊的神情,只是在點頭轉身的時候,看了眼田蜜。
不一會兒,王鳳仙的腳步,就由急切逃離,變得遲緩了起來。
她越走越慢,下了十幾層臺階後,終於頓住,轉過身來,臉上沒什麼表情,雙眼卻隱含希望地看向林微雅,輕咬了咬脣,輕聲說道:“南山的秋菊開了,按照慣例,盧夫人舉辦了賞菊宴……”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飛快地切斷自己的話頭,搶道:“你不用立即回覆,到時候再決定也不遲。”
她不敢去看林微雅的眼睛,飛快調頭去看田蜜,這下臉色就自在多了,頗有幾分嬌蠻的道:“反正那天,田姑娘是肯定會到的。”
說完,不等兩人再說什麼,轉身便與盧碧茜相攜而去。
鳳仙小姐怎麼就認定她一定會到?賞菊什麼的,她真的沒興趣好吧?
看着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田蜜裝模作樣地輕嘆口氣,揹着雙手,惆悵又惆悵地道:“我好像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林微雅搖頭一笑,緩步跟上,眼神微暗,沒頭沒尾地道:“這樣最好。”
田蜜一時有些怔忡,而後放鬆下來,只是一笑。
林微雅見她反應,便知道她聽懂了,他老早就知道,這姑娘是個聰明人,而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思及此,他脣角的笑意深了幾分,腳下加快了步子,道:“走吧,找個地方吃個飯,順便談談剛纔那兩個問題。”
“你來真的?”田蜜詫異的一睜眼,而後臉上笑開了花,快步跟上去。
“那是自然,商人最是重諾,話既出口,就得遵守。田姑娘,你不是後悔了吧?”林微雅邊走,邊煞有介事地道:“早知道這事這麼簡單,方纔我就不用犧牲色相了,這次虧大了,這頓飯你請。”
田蜜自是點頭,笑說好。雖說是互利的兩筆生意,但林家既然選擇了她百信,她就心存感激。
請林少吃飯,一般的館子還真不好意思去,最終,兩人選了德莊有名的酒樓,位於北幽坊的醉錦樓。
北幽坊乃是達官貴人的住所,此處府邸恢弘,街道寬闊,連帶着,在這兒坐落的商鋪也高端大氣,很上檔次。
所以,在這樣高大上的地方,遇到那麼幾個高大上的人,也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當田蜜在醉錦樓前,看到對面走來的人時,是真心想扶額,嘆句,真是冤家路窄啊!
吳長青看到田蜜,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連招呼都不打,一甩袖,當先進了酒樓。
他旁邊的徐天福面色如常地對兩人點點頭,跟了上去。
“看來,你成了人家的擋路石了啊。”林微雅在旁邊笑道。
田蜜苦笑,點點頭,而後踏進門去。
萬年不變的定律是,通常你越怕什麼越來什麼,越不想見到什麼人就越有可能見到。
所以,當兩方人在廂房門口再次相遇時,誰都想說聲孽緣。
“見過主事大人,徐算師。”官大一節壓死人,再如何不待見,面上也過得去,田蜜只得低頭。
吳長青就跟沒看見她似得,直接跨入了他們旁邊的廂房。
一進去,他便令人所有人退出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握緊了拳頭,怨憤道:“又是她又是她!這姑娘簡直陰魂不散。”
徐天福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他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裡,什麼都沒說。
豈知,正是他這不言不語的態度,讓吳長青更不爽了,不分青紅皁白地遷怒道:“師弟,你老實跟我說,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茶花會的主意是他提出來的,當時說是爲了給對方好看,可事實呢?事實是他們被吃的死死的!而且會上,師弟幾次三番放低身段去問對手,這不是存心捧高別人,壓低自己嗎?!
如此想着,他看徐天福的目光簡直尖利地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個洞來,厲聲道:“師弟,師傅教導我們數載,就是爲了讓我們把魏家賬法發揚光大,你不遵照他老人家意願便也罷了,怎地還反幫起別人來了?你此番作爲,可對得起祖師爺、對得起師門、對得起師傅?!”
吳長青的架勢很足,聲量很是不小,那句句指責,都直切要害,將徐天福打成了個背叛師門不仁不孝的逆徒。
徐天福看着眼前急言令色的師兄,面上並沒什麼羞愧的神情,他甚至有幾分失望地道:“師兄,學識不分門第,只論高下。這世上,一山還比一山高,師門的賬法,並不是最完美的。如今有更好的方法出現,我們又爲何要將之排除在外?閉門造車,只會越來越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