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些人已經動搖,而有些人顯然並沒有多大興趣,她心下了然,又加了一劑藥:“所有人都可到慈善機構捐款,而慈善機構,將記錄大家每一筆款項,並將之公佈於大堂,讓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在月末,慈善機構也需要將這一月的賬公開,讓每一筆銀錢的去處,都在捐助者眼前明朗,做到公開透明,絕不貪一分錢,讓每一個銅板都落到實處。”
將每個捐贈者的名字,公佈於大堂,讓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誠心助人的人都關注的是自己的銀錢是否真的落到了實處,精明的商人卻只抓住這一點。
想想疫病之時,那小小一塊活動木板起了多大的宣傳效果,就知道這捐贈的好處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樣的好處,竟然還有,而且未來還會一直有。好,好啊!這什麼慈善機構,簡直太好了,簡直是爲他們量身定做的啊。
衆商激動不已,那看田蜜的目光,要多滿意有多滿意。就知道,就知道這姑娘是福星,一開口,那就是嘩啦啦的銀子流啊。
田蜜微微一勾脣角,心中已定,曼聲笑道:“每一個商人,都是社會人,只有這個社會好了,我們纔會更好,不是嗎?如若老百姓都過不下去了,誰還能買我們的貨品啊?”
只有老百姓生活的更好,更富裕,商業才能更繁榮,他們才能賺到更多的錢,這是大局,而大的經濟形勢,必然對方方面面都造成影響。
這麼說,這還不止是行善事打廣告,還跟他們自身前途和利益憂關,不出力,似乎不行吶。
“我贊同!”張老闆沒有絲毫猶豫,第一個舉手表決。
如今的張老闆,那真是今非昔比,靠着田蜜當初做的完善的財務系統,節約大量成本,輕裝上陣,而後,又聽從田蜜的點子,大肆擴張低端藥品市場,從市場調查開始,慢慢在百姓間傳播,後來因治療疫病的藥均帶有得隆標誌,更是廣爲人知。
如今,老百姓已經到了看標示買藥的地步,張老闆無疑成了藥行翹楚,地位非凡。
而誰都知道,田蜜出自得隆,得隆的今天,幾乎是她一手促成,張老闆力挺她,純屬正常。
袁華雖慢了一步,點頭卻堅定,“我也贊同。”
衆人見他決定如此快,倒是有點詫異。
袁華給衆德莊商人留的印像,是寡言、沉穩、老練,幾乎從不曾在任何場合,見他做過冒頭的事情——商業動作除外,在這方面,他簡直像換了個人,下手快準狠,比如這次買地皮蓋房。
說到這次買地皮,衆商心中又有一番考量,從前覺得這年輕人是靠稀缺的貨物躋身德莊,沒什麼背景和根基,但這一次,他卻讓所有人側目——一個毫無根基的人,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從官府手上批到那麼多地?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召集人才物資飛速開始?
所以最後的結論只能是,不簡單吶,以後不可小瞧了,定要仔細對待着。
話又說回來,平時沒見他和田姑娘走得多近啊?原何此次是特例?這兩人是什麼關係?
衆商還沉溺於這兩個崛起超速的人之中,滿心都是羨慕嫉妒,卻不想,讓他們最羨慕的那個人也開口了。
“開立慈善機構啊,這是好事。”林微雅勾了勾脣角,輕飄飄的道:“那我就身先士卒,先捐六萬兩了,六六大順,吉利。”
六、六萬兩,多少人舌頭打結,可能終其一生,不說攢六萬,就是看,他們都不曾看到過一眼。而人家,完全面不改色的說出這個數字,仿若那是指尖塵埃般,彈彈就出去了,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天,這纔是真正的土豪啊。要不是在公衆場合,田蜜都要目瞪口呆了,但此刻,她也只是微笑着——主要是臉都笑僵了。
而這還不夠,便聽嚴明爽快地道:“林少興致如此高昂,我嚴某人也來湊個熱鬧。既然上次瘟疫捐了六千金,那麼這次,我一樣捐六千金。六加六剛好湊足十二,那便是月月紅,好兆頭!並且,今後每年,慶雲賭坊都會拿出一定比例的稅後收益,作爲善款,以此感謝大家對嚴某人的關照。”
“好!三當家仗義!”此言一落,叫好聲一片,這可是每年啊,每年都捐啊!
田蜜默默摸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對這羣根本不把錢放在眼裡的人深感無奈。
慈善機構也不過是剛提出來,盧東陽坐在那裡,一句話還沒發呢,他們這就已經開始鉅額捐錢了。
好在,剛提過購種之事,這也是盧東陽的心病,如今若能得以解決,想必他求之不得,不會計較這麼多。
但是!
雖然爲集資,她不得不使點手段,但慈善機構畢竟還是塊乾淨地,無論捐錢的人是什麼目的,這些錢用來幫人卻是事實。所以,她還是希望它留給世人的印像都是積極的、陽光的、正面的,而不是僅僅爲了攀比。
對這兩人,她深深體會到了啥叫又愛又恨啊,忙是幫得大忙,但這歪風邪氣,也助漲了不少吶。看看他們這捐款,被這鉅額數字一壓,原本想捐的人,也會覺得自己拿不出手啊,這可不好,聚少成多,纔是正道。
“多謝兩位慷慨解囊。”田蜜極力穩住表情,僵硬微笑道:“方纔說過,每一筆善款,都會在大堂中記錄下來,但需要注意的是,這一次,我們並以錢多錢少排名,只按時間順序排序,因爲關愛是無價的,點滴之恩,匯成大愛。”
聽她這麼一說,那尋常人,才安下心來,還好還好,錢多錢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善心。
這一點,也不妨礙商人重利,因爲他們深知人的習慣性動作,是在一張名單上,下意識的尋找較高的數額。
於是,不待人問,他們就紛紛表示贊同,還迫切地問:“可以投票了嗎?怎麼投?”
田蜜並沒回答他,而是側身請示盧東陽,“大人,請問此時,可以進行投票了嗎?”
盧東陽單手扭着眉心,沉默了一會兒,啞聲道:“準。”
他可以讓新法有名無實,也可以讓事務所不見天日,甚至可以毀掉培訓機構,但這一次,再沒辦法了,即便知道這是絕好的揚名機會,即便知道慈善機構一成立,必會將它的倡導者送上另一個道德高度,他還是阻止不了,甚至,還得伸出手,將之捧上去,讓其坐穩。
非盈利的慈善機構不同於盈利的作坊,對方無利可圖,他們也就無處可管,而慈善這種行爲,全國都倡導,便是再如何位高權重,都沒有資格阻止,再加上,播種一事,關乎他切身利益,他不同意不行,還得心甘情願的同意。
衆望所歸,不避不行,涉及私利,不助不可,
這姑娘,還真就像那水,簡直無孔不入,你以爲你斷了她的路,她回頭就讓你重新鋪,這樣的人,怕是真的,留不得。
盧東陽的情緒,絲毫影響不了衆人,衆人都在一旁興致勃勃的商討着細節,只有這邊父女兩神遊天外。
盧東陽伸手輕拍了拍女兒的手,無聲安慰。
盧碧茜擡頭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沒事,無需爲自己擔心。
慈善機構得到了盧東陽的首肯,一切就好辦了,田蜜一點都不擔心,只在結束時,說道:“慈善機構是一個獨立的、非盈利的社會組織,不依賴於任何人,任何機構,所以它需要人來運行,但因其性質問題,工錢不會給的太高,若有意者,可現場報名,也可日後到辦事處報。”
雖然說了工錢不高,但這並不打擊衆人的積極性,報名的人雖不算太多,但也不少,其中,竟是閨中女子居多。
走出臨江樓時,已是臨近午時,田蜜與幾人步調一致,邊走邊閒聊,一切都很和諧。
忽然,斜刺裡傳來一道柔美的聲音,隔空喚到:“三郎。”
聽到這稱呼,田蜜下意識的頓住腳步,一側頭,便見林微雅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方能保持住慣常的笑容,淡然看過去,清聲道:“原來是鳳仙啊,你怎麼在這兒啊?”
田蜜幾人對視一眼,正猶豫着要不要先走,就見林微雅一個眼神過來,將他們定在了原地,陪他一起尷尬着。
王鳳仙衣裳華貴,妝容精美,笑容與聲音都控制在最佳的狀態,可稱得上完美無瑕,顯然是精心準備了的。
可能,也正因爲用心準備過,所以見對方並不在意的眼神時,纔會倍覺失望。
她收斂了下神情,鳳眼帶着淡淡笑意,強行生疏平淡的道:“也沒多久,從會議一開始就在這裡了。”
………瞧這話堵的,顯然鳳仙小姐,還是有傲氣的,這會兒是真有點惱了。
難怪沒在裡面看到她,原來她一直等在這裡,是知道林微雅在刻意避開她,怕有任何機會錯過他吧?
讓美人久等,無論什麼原因,男士都該有點歉然吧?林微雅硬是像沒看到般,直接問道:“不知鳳仙等我,所爲何事?”
“還不是南山賞菊的事。”王鳳仙面容軟和了下來,見對方想開口,她直接揭斷道:“我來提醒你們,南山賞菊,還有五日就到了,可別錯過了。”
林微雅與田蜜異口同聲道:“不是說過不去了嗎?”
“三郎去不去我不知道,反正田姑娘是一定會去的。”再一次丟下這句話,王鳳仙看着從樓中走出的盧碧茜,對她點了點頭,轉身拾階而下。
盧碧茜向來與王鳳仙一路,見此對他們點點頭,轉身款步跟上。
一直站在田蜜身後當裝飾的陽笑,突然皺了皺鼻子,道:“這個味道……對,就是這個味道!”
說罷,怔怔看着盧碧茜的背影,而後肯定地對田蜜點頭。
田蜜先前還沒反應過來,轉而卻明白了,陽笑說的,是喬宣身上沾染的味道。
只是,喬宣身上,爲何會有與盧碧茜相同的味道?盧碧茜不過是以閨閣小姐而已。
喬宣不會——田蜜突然想到了一點,瞪大了眼睛。
喬宣不會爲獲取情報而犧牲色相吧?不,又或者假戲真做,反而被對方蠱惑了?
田蜜搖搖腦袋,禁止這種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暗惱,喬宣不像這樣的人好吧?
見她又是忽然搖頭又是皺眉頭,其他幾人紛紛關切道:“怎麼了?”
“額,沒什麼。”田蜜眯眼訕笑,未免被追問,當先踏步,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下了臺階,到了分岔路口,田蜜等兩人先上車,先對林微雅道:“少爺,多謝了。”
至此,田蜜已經改口叫少爺了,原諒她市儈俗氣的小民心和故意打趣的惡趣味吧。
“謝到不需要,我這也是爲自己,當然,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的話,下回本少爺有請,你辦事可得仔細着點。”林微雅故意端着架子訓了一番話,見田蜜果真連連稱是,乖巧小丫頭樣裝的十足像,便笑了笑,對她揮揮手,轉身進了馬車。
見林家的馬車起程,田蜜又步向了嚴明的健馬。
嚴明已經躍然馬上,見她過來,爽聲笑道:“你也別謝我,那些銀子本就該是你的,上次你白送了我那些新鮮玩意兒,引得衆人都向我哪兒聚集,慶雲如今的收入可是從前的幾倍,我出這點錢,實在不算什麼。反倒,虧的是你喲。”
原來花得是她的錢啊,難怪那麼大方。田蜜眯眼樂了。
“那也無妨。”田蜜笑着仰頭,誠心道:“嚴大哥,還是要謝謝你。”
嚴明這次沒說什麼,擺擺手,馬鞭一揮,便飛速離開了。
“我們也走吧。”袁華與田蜜同路,正好結伴而行。
田蜜卻回頭,望向那幾十階上巍峨高聳的閣樓,望着樓前臺階上,一身紫色官袍,被衆人擁簇着漫步而下的大人,低聲道:“稍等片刻。”
而後,她提起裙襬,揚起笑臉,拾步上前。
一直走到他面前,她才福身一禮,恭敬道:“大人。”
看不順眼的人,他從來懶得看,盧東陽眼睛看遠處風景,微昂首道:“田姑娘特意等在這裡,是有何事?”
“沒事。”田蜜一笑,如同沒看到盧東陽面色一僵,退到一旁道:“就是知道大人要走,特地過來恭送。”
盧東陽皺眉,她有這麼有心?
搞不懂她這是鬧哪出,盧東陽乾脆不理她,直接走了。
而田蜜看着他的背影,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露出了笑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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