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軟磨硬泡的不停地向那老人請教。其實最重要的是不想浪費太多力氣在打磨石頭上面,他們要蓄足了力氣留到夜半三驚時才用。
不知是否新來的緣故,四人如此毫不賣力的工作着,竟然亦無人過問。
到了夜晚,十幾個騎士舉起火把將四周盡數點亮,晃得如同白晝一般,這些人居然還不休息,仍在沒完沒了的幹着。
樂明長長伸了個懶腰,雖然幹得最慢,但坐了這麼久,手上又不停地在動,竟也有些倦意了。
不僅是他,張輝還有錢九都臉色慘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
四周燃起無數火把,幾乎每隔三四步便插上一根。那火把上也不知用的什麼燃料,也無人再去添置,竟然便那麼一直燒着,而且越來越亮。
張子揚四處望了望,不但各處燈火通明的如同白日,便是各個出口亦全都有穿着黑色鎧甲的騎士站在一旁守衛着。
幾個穿着深藍色短衣的監工分散在各個區域,雙眼時刻不停的左右觀望,但凡有敢偷懶的,便會上去一頓皮鞭。
這些人似是已習慣了,儘管已入了夜,仍沒頭沒尾的幹着,一個個雙眼空洞無神,行屍走肉一樣的來回做着同樣的事。
如此環境下,除非自己駕起靈劍,但如此一來,四個人中,只怕至少會有兩個人便要死在這裡了。
靈劍!張子揚一摸懷中,靈劍竟然又不見蹤影了。
莫不是路上掉了?腦中回想了半天,卻又哪裡想得起來。
張子揚左右看了看,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忍氣吞聲進到這裡來,爲的就是能安全帶三個兄弟離開。可如今,只怕自己都很難離開了。
沒有了靈劍,僅憑一雙肉掌。不要說這數不清的黑甲騎士,便是那武功高超的女人,他也絕難躲得過。
“開飯了!——”悅耳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對方行進的步子很快,剛剛聽起來還在很遠的地方,但是再喊一次的時候,卻已到了近前。
一聽到這個聲音。所有人似着了魔一般,扔掉了手中的一切工具,發瘋了一般向這邊涌過來。
那聲音真的很好聽。張子揚心中一動,身邊的三兄弟也與其他人一樣發狂了一般的衝了過去。
他們這些天來除了偶而能被張子揚打來些肉吃外,幾乎大多數時都在吃草。來這之前已是連餓了兩天了。如今一聽到有吃的,便是連逃走之事也都暫時壓後了。
一個女人!一身紅衣,手中卻提着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兩個大桶。
在她身後,還有兩個婢女模樣的人也提着同樣的兩個大桶。
三人將桶放下後,開始與來人盛飯。這些人此時卻最是放縱,便是連監工也不斷推開人羣自己拼命向前擠。
人羣中一時亂成了一片。
張子揚轉過頭去,只見門外的守衛仍站在那裡,但是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到了這羣擁擠過去的人羣之中。
此時,正是逃走的絕佳時機。
但可惜的是,那三人一聽到有吃的,卻早已樂不思蜀了。
張子揚無奈地坐在石頭上,既然知道走不了,乾脆也不再去多想,扭頭四處觀察起四周的地形來。
這裡雖仍算是絕影城的一部份,但在遠處,卻立着一個又大又高的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塔樓。
上面分四個方位各自站着一個守衛,中間那一層用布圍了起來,也不知裡面有什麼東西。
那個方向看起來極是模糊,儘管放眼去看,仍是顯得有些看不清楚。但卻好似與這邊的城牆有些不同似的。
張子揚站起身,剛要再仔細看一下,耳邊卻又傳來那清脆悅耳的聲音:“你怎麼不去吃呢。不餓嗎?”
張子揚轉過頭去。一個紅色的身影但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個女孩兒,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看起來也不過只比張子揚略大些而已。背後留着不長的一條馬尾辯子,她的眉毛很重,嘴巴寬寬的,高高的鼻樑,一笑起來,嘴巴緊緊抿在一起,好似一朵剛剛盛開的鮮花。
不是傾國傾城的美豔無方,亦不是小家碧玉般的清新淡雅,但只一見面,卻讓張子揚產生一種飄渺之極的感覺。
這感覺好獨特,令人如癡如醉,如在夢中一般。
對方長得或許並不及徐寧,只是張子揚卻怎麼也無法記清這張臉。只是心,卻跳得越來越快,快得連腦內都好似在跟着一起怦然跳動。
一切都太模糊,太混亂,太讓人無法捉摸。
“你……”張子揚腦中從未如此亂過。只說了一個字,便不知如何再說下去了,臉上忽然沒來由的刷一下紅了起來。
“給!——吃吧!”女人將手中的東西向前一遞:“我叫蕭念!看你好似比我大些,若是喜歡,便叫我小念就好了。”
那是一個冒着熱氣的包子,張子揚接過來放入口中,裡面的汁水立即破皮而出,涌入口中,浸透在舌頭的每一處細胞上面。
他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便像是眼前這人一般,讓人幾乎疑似在夢中。
“四弟,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樂明樂得一張臉像是要炸開了花一樣。手中還拿着三四個熱騰騰的包子。
“這裡居然有這麼好的伙食。”張輝亦感嘆道:“看來我們便先在這裡填飽肚子,待氣力恢復了些再走也不遲。”
錢九大笑着附喝道:“是呀,而且不限數量,隨意吃到飽爲止呢!”
若在以往,張子揚一定會扔下衆人,獨自離開。
但現在,他竟然沒有反對。望着前方那越來越小的紅色身影,他似乎亦與身邊這三人一樣想要留下來了。
飽飯過後,工作繼續,一直幹到二更時分,才總算得以休息。
這裡沒有屋舍,所有人都只能席地而眠。
好在張子揚早習慣了這種環境,那三人更是在碎風平原上經歷了無數次這種狀況。一倒在地上,立即便倒頭大睡,不消片刻,鼾聲如雷,如音樂奏鳴一般不斷的忽近忽遠的地方響起。
天還未大亮,不過剛過了五更時分,監工們便又吼叫着將人拽起來幹活。
接下來的三天裡,蕭念竟沒有再出現。而伙食,亦是出奇的差,三兄弟連日又困又累,又吃不飽,睡不暖,不由得又開始尋思着要逃走了。
逃?要逃到哪裡去?又如何才能逃走?
張子揚長嘆了一聲,心中忽然又有些想念趙升了。若是他在,定然會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又是一天過去了。三兄弟累得躺在地上,只輕哼了幾句,便沉入夢鄉。明日,痛苦還將繼續!他們似乎已開始有些習慣這裡的生活了。
餓不死,也累不死,只是卻讓你永遠無休無止的幹下去,在半死不活之中苟存着,爲這裡的主人去建造那連他們自己都有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
張子揚躺在地上,他精力旺盛,這幾天又是幹着打磨石塊的最輕鬆的活,因此一時間竟睡不下去。
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的情形,他心計不高,知道若想出去,非得至少幹掉兩個守衛纔可以。
那些騎士當日同時掌放金光他可是見過的。每一個定然武功都不會弱到哪去。
如今沒了靈劍的他,只怕連一個都很難應付。
心中正煩亂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那聲音雖輕,但卻是人走動的聲音。
張子揚知道此刻所有苦工都已睡了,根本不會有人站起來。便是起夜,也定要先向遠方的守衛擺手大叫示意才行。
所以那響動,絕不是苦工發出來的。他裝作睡覺時翻身一樣慢慢轉過身去,然後眯起眼睛向前方望過去。
是她!張子揚心中一驚,忽的坐了起來。
蕭念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突然坐起身來,一見到張子揚,笑了起來。
走到張子揚身邊蹲下來,向前方遠處的守衛擺了擺手,張子揚這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坐起來而已,卻有三個守衛同時向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你怎麼不睡?”蕭念道。
“你呢?”張子揚反問道。
二人對視了一陣,忽然忍不住相顧大笑起來。
二人都怕吵醒身邊熟睡之人,因此雖然笑得誇張,聲音卻反倒極小。
笑過之後,蕭念道:“你還未說你叫什麼名字呢!”
“張子揚!”張子揚報了姓名,忽然發現剛剛的心緒煩悶竟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之極的愉悅心情。
“你爲何會在此處,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不知爲何,張子揚總是覺得眼前這少女親切之極,好似很久以前便認識了一般。
蕭念臉上一紅,猶豫了一下,然後才慢慢道:“我是絕影城主的女兒!”
“什麼!”張子揚驚叫了一聲,好在身邊的人都睡得如同死豬一般,倒沒一個被他驚醒的。
他這一叫,立即又引來了守衛,蕭念向着守衛們揮了揮手,對方這才又回到自己的崗位。
她送飯來時,守衛們已是對她畢恭畢敬,但張子揚卻沒想到城主的女兒居然會親自爲這些奴隸送來飯菜。
“你是你,他是他!”張子揚嘴笨,想了半天這才道:“他有什麼,我卻不管。但若誰敢欺負你,我便……便讓他好看。”
說完之後,似是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臉竟然又燒起來了。
“你還是先保護好自己纔是。”蕭念只道他是在吹牛,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娘每個月都要出去收集皓天石,不過想來這幾日她便要回來了。你切記千萬莫惹怒了她,不然她發起火來,可是……可是兇得很呢。”
張子揚自然明白她說的兇得很是何意思。他剛來之時,那旗杆之上的人頭早已見識過了。
只是他想了一陣卻纔反應過來:“你娘?便是那女人!絕影城主是個女人?”
蕭念奇怪地點點頭:“你不知道嗎?絕影城主展紅玉啊!”聽她那口氣,似乎絕影城主是個極有來頭的人物。
她若是知道張子揚當年連五行奇人與劍神都不曉得的話,只怕便不會如此驚訝了。
張子揚尷尬的笑了笑,臉上卻已似針扎一般。
忽然又想了什麼似的,輕輕拍拍張子揚道:“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自然也很正常了。放心吧,待她不在時,我自會常來看你的。只是你卻要記住,莫要惹怒了她。”
張子揚點點頭。那女人只要不惹到他,他才懶得去理會呢。只是如今蕭念與自己近在咫尺,身上一股雲花般淡淡的輕香浸入鼻中,當真好不舒服。這一切,便似在做夢一般。
難道?自己真的在做夢?
又與蕭念說了好多話,兩人好似許久未見一般沒完沒了的說着。張子揚這一夜說的話比他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如此能說,到最後,蕭念已住了嘴,只有他仍在不斷的說着。
說過些什麼,他都已記不得了。似乎,一切真的便是在夢中一樣。
當烈日再次照在身上,烤得人全身發焦發昏時,他才又重新肯定這不是在夢中。
三兄弟的哼聲不斷傳過來,樂明兩隻賊眼不住的晃動,已經開始有些按奈不住了。
黃昏時分,晚風帶着些許涼爽吹過來,三人已經開始悄悄商議逃走之事。
張子揚只是聽三人說着各種計劃,卻並不樂在其中。
不知何時起,他忽然對這裡有些不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