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修養,雨歆的身體基本痊癒了。
衆人動身出發,兩天後便到達了京城。
紫禁城中,乾清宮。
威嚴的宮殿中。皇上端坐在龍椅上,他身材頎長,五官端正,帶着威嚴的王者風範,躊躇滿志,眉眼中透着一股慈祥。
在他身旁,坐着一位儀態端莊的女子。那女子,大約三十多歲,卻依舊年輕美麗,散發着一種高貴優雅的氣質,像極了尋曄。雨歆猜想,那個女子,想必就是尋曄的母后,六宮之主——皇后。
只是,當初的她並不知道,那個女子,曾經和母親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恩怨。
雨歆擡起頭,輕喚了句:“皇上。”
皇上緩緩地走上前去,凝視了雨歆很久,才神情複雜地開口道:“雨歆,在你身上,我彷彿看到了瀟湘當年的模樣。”
那年,細雨濛濛。
江南小橋,那女子撐着油紙傘回眸看他,那微微彎起的嘴角的弧度,讓他淪陷,無法自拔。
那年,杏花微雨。
秦淮河畔,那女子吹着輕輕嫋嫋的笛,曲調哀怨而悽美,讓他不禁扼腕喟嘆。
皇后月瑤也目不轉睛地盯着雨歆,輕嘆道:“果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那神韻,都像極了……”
雨歆垂下眼眸,頷首低眉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過獎了,我怎能和我娘相提並論。”
皇上微微蹙眉,語氣裡滿是歉意和憐惜:“這些年,苦了你們母女了。你,怪朕麼?”
雨歆怔愣了一下,應道:“我,不怪您,更不敢怪您。”
皇上聽了,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抽空了一般,不禁自責道:“朕知道,你和瀟湘,或許一直都在怪朕。這一切,也的確都是朕的錯。是朕當初不該誤會瀟湘,如果不是因爲朕,你們也不會受這樣的苦,朕真的是愧疚至極……”
“皇上,我不太明白您的話是什麼意思……您說,‘誤會’了我娘?” 雨歆試探性地問道。
皇上不禁愣住了,難道,這些年,瀟湘從來都沒有對雨歆說過這些麼。
其實,他早就已經應該猜想到,她不會對雨歆提起自己的身份,不會提起與雨歆身世有關的任何事,至於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又何必再去談。
只是,她不說,是不是因爲對他已經徹底失望?他不敢去猜測。
“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拼命抑制住內心的波瀾,心疼地望着雨歆,“只是,這些年,實在是苦了你了……”
雨歆微怔,感覺父皇似乎刻意對一些事情避而不談。但是,既然父皇不願告訴她,她也不便再去多問什麼。
“孩子,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句父皇?”皇上的語氣中充滿了溫柔和慈愛。
雨歆囁嚅地低喊了句:“父皇……”
皇上一把將雨歆擁入懷中,充滿憐惜地說:“好孩子,朕發誓,以後會好好的補償你和瀟湘。”
雨歆聽了皇上的這番話,情不自禁地說:“父皇!能見到您,真好……”
聽到皇上用“發誓”這樣鄭重的字眼,皇后微怔,也更加清楚了皇上對瀟湘那份難以割捨的感情。震撼的同時,卻也感受到了一種如釋負重的欣慰。
望着這樣的父女二人,尋曄也感受到了一種幸福,她更加堅定了,湘貴人的苦心真的沒有白費,雨歆也終於得到了這份遲到了十六年的父愛。
過了許久之後,皇上終於鬆開懷抱,溫和慈祥地說:“按年齡,你今年十六歲,是朕的第七個女兒,就是皇七公主。朕已經決定,等瀟湘進宮之後,就封她爲湘妃。”
雨歆聽罷,立刻向皇上磕了個頭:“謝父皇恩典。”
皇上繼續說道:“朕將雨瀟軒賜給你住,將儲秀宮預留出給瀟湘。”
得知了皇上的這番安排,雨歆更是激動得溢於言表。那時候,她或許已經開始相信尋曄對她說過的那句“你未來的日子一定至少會比現在幸福很多”。
*
在乾清宮用過午膳之後,尋曄便帶着雨歆準備去給太后請安。
經過御花園的時候,但見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帶着侍女迎面朝她們走來。
待那女子走近後,尋曄停住腳步,輕喚了句:“尋菱姐姐。”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昕妃娘娘的女兒,皇五公主尋菱。
那女子見到尋曄,連忙寒暄道:“尋曄,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尋曄禮貌性地淺笑,應道:“我正打算去陪太后聊聊天。”
尋菱正要回應尋曄的話,卻注意到了站在尋曄身邊的陌生女子。她不禁打量了一番雨歆,饒有興趣地問:“妹妹身邊的女子看起來有些面生,不曾見過,看起來也不像是位普通的侍女,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模樣真是標緻極了。”
尋曄知道無法隱瞞,便向尋菱坦言道:“我身邊的這位女子是湘貴人的女兒,雨歆。”
尋菱一怔,詫異地問:“湘貴人是誰?爲什麼我從未聽說過這位貴人?”
“宮中嬪妃衆多,姐姐沒有聽聞過湘貴人,也是難免的事。”尋曄敷衍一笑,“何況姐姐也不必太關心這些小事。”
尋菱困惑不已,盯着雨歆的臉,問道:“難道,你也是父皇的女兒?”
雨歆頷首,低聲應道:“是的。”
“既然你也是父皇的女兒,那我爲什麼從未聽人提起過你?”尋菱依舊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尋曄連忙插話道:“雨歆從小是在宮外長大的,姐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
“哦?這樣啊,”尋菱笑了一下,心裡卻依舊雲山霧繞,“我現在也正清閒,又恰好遇到了自己素未謀面的妹妹,不如我們去前面的亭中飲茶一敘,我可是對這個七妹很好奇呢。”
尋曄推辭道:“我們還要去向太后請安呢,不如下次有時間再聊吧。”
尋菱聽了,蛾眉微蹙:“現在正值午後,太后或許還在休息。要請安的話,也不急這一會兒吧。你不必擔心,我們就喝幾杯茶,頂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不會耽擱太久的。”
尋曄猶豫了半晌,無奈地頷首道:“那就聽姐姐的吧。”
御花園的凝香亭中。
“其實,我很想知道,宮外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呢?”尋菱倒了一杯侍女剛泡好的茶,淺笑着遞給雨歆,“我在宮裡生活了十八年,連出宮逛個集市的機會都很少,對宮外還是很嚮往呢。”
“宮外的生活,自然是比不上宮裡的錦衣玉食。不過,有我娘陪在我身邊,就不覺得日子很苦。”
說罷,雨歆甜甜一笑,露出了淺淺的梨渦。那一笑,異常的迷人,甚至“迷”住了看遍深宮各色美人的尋菱。
“妹妹,你這些年住在哪裡啊?”
雨歆依舊微笑道:“我住在金陵。”
尋菱忍不住誇讚道:“都說自古江南出美女,想必湘貴人就受到了那裡靈山秀水的滋潤,怪不得妹妹會生得如此標緻。”
雨歆有些嬌羞得低下了頭,迴應道:“姐姐那麼說,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纔是真正的標緻呢,眉眼之間就透着一種高貴的氣質。”
尋菱聽了,不禁笑了起來:“妹妹不但長得甜,嘴巴也這麼甜,這麼會說話。”
“我從來都不會說話,我說的,只是內心所想的罷了。”說罷,雨歆又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尋菱,但見那清秀白皙的臉上,一對柳眉似月牙,一雙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美眸,挺拔的鼻樑下,是一張小巧的嘴,這副樣貌,也實在是標緻。
“方纔你說住在金陵,我好生羨慕,那裡可是六朝古都,景色一定很美,我也一直都想找機會去遊歷一番,只可惜……”想到自己終日在深宮之中,沒有出去“見見世面”的機會,尋菱便忍不住嘆惋。
雨歆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接口道:“六朝古都又如何,也只不過是一段過去,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覺得不過尋常。”
尋曄輕輕地點了點頭,對雨歆的話深表贊同。
尋菱聽雨歆如此說,有些新奇,卻覺得恰好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看法——皇宮再好,呆久了也覺得不過“尋常”。
她又看了一眼雨歆,問道:“看妹妹談吐氣質不凡,想必讀過很多書吧?”
雨歆頷首低眉道:“我其實也並沒有讀過幾本書,至於談吐氣質,自然是比不過姐姐。”
尋菱饒有興趣地問:“哦?你都讀過什麼書?說來聽聽。”
雨歆應道:“我只讀過《四書五經》、《唐詩三百首》、《宋詞》和《列女傳》。”
尋菱聽了,不禁一怔:“這些書,都是湘貴人教你讀的?還是她請來師傅教你讀的?”
雨歆如實回答:“有一些是我娘很仔細地教我讀的,其他有一些是我自己閒暇時讀着玩的。”
“也就是說,有一部分是你自學的咯?” 尋菱有些不敢相信。
“算是吧。”雨歆謙虛地說,“所以,學的也不好,姐姐莫要見笑。”
尋菱連忙說:“當時師傅教我讀《四書五經》的時候,我很長時間都沒有學會呢。妹妹無師自通,姐姐我又怎麼能取笑你。”
“姐姐說笑了。以後還要向姐姐多請教纔是。”說罷,雨歆又彎起嘴角笑了起來,笑容甜美,目光清澈。
尋曄也忍不住插話道:“雨歆除了書讀得很好,才華也很出衆。她的琴藝很好,歌唱得也很甜,還寫得一手好字,對蘇繡也略知一二……”
“哦?是麼?” 尋菱更是一陣驚訝,又不禁誇讚道,“妹妹果真是秀外慧中,讓姐姐好羨慕。”
雨歆聽了,心中忽然溢滿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尋曄見狀,也覺得自己方纔或許是有些多心了。
亭外,花香四溢。亭中,一片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