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看法恰恰相反。」金泰林面無表情道:「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人的名樹的影。你爲什麼不想一想?西夏人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爲何會突然就把目光放到咱們身上?哪怕他們只是懷疑,總也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吧?你真認爲這些都是憑藉他們自己的直覺和本事?不不不,這明顯是徐滄穩坐背後,派他們前來打探。我素聞方朗對大夏成見頗深,可如今竟然肯和何宇一起受徐滄指派前來探聽消息,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在心中已經認可了徐滄的能力,能將這樣一個政客收服,你還覺着那只是個會裝樣子徒有其表的無能之輩嗎?」
張明成低頭想了想,面色猛然大變,擡起頭顫聲道:「那…那大人,我們應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
「冷靜些。」金泰林惱怒地看着張明成:「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徐滄再厲害,也破不了這個局,英吉利的使者會是我們最好的證人,你慌什麼?他再厲害,也只是人,不是神。」
張明成連連稱是,想到使者大人設下的這個局,的確堪稱完美,徐滄就算再怎麼聰明,也絕對猜不到他們玩的把戲,於是鬆了口氣。
想想又忍不住道:「只是…大人,要不要找人扮作海匪,在我們當初遭遇戰鬥的海面出現兩次?這樣一來,徐大人只怕就深信不疑了。」
「笨蛋,難道我想不到這一招嗎?只是…我們當初根本沒有多餘的人手和時間以及船隻,現在再去畫蛇添足,容易走漏消息不說,還會弄成欲蓋彌彰的局面,徐滄不是傻子,這樣一來,他對我們的懷疑只怕要更加深重。」
「那…那我們就這樣,什麼也不做嗎?」張明成總覺着心裡隱隱不安,卻聽金泰林悵然嘆道:「就這樣吧,一動不如一靜,我們便靜觀其變。」
「是,大人。」張明成點頭答應,心中卻有些後悔,暗道早知是這個結果,就不該貪心收下北匈那邊的金銀,可我當時也覺着大人的計劃天衣無縫,任誰也看不穿這其中破綻,哪裡想到竟然會遇上徐滄,而他…竟不知怎麼把目光盯到我們頭上來了。
偷偷看了一眼金泰林,卻見對方已經閉着眼睛開始養神,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也看不出他是否後悔答應北匈做了這一筆交易。
「徐大人,昨天我們去了朝鮮使者的館驛,言語間稍微打探了一下。」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徐滄換上了輕薄衣衫,宣素秋也不知在房間裡做什麼,他正要去找對方說話,就聽人稟報說西夏使者前來拜訪。
於是連忙迎出去,來到客廳落座後,就聽方朗急急說了一句。
徐滄眉毛微微一挑,面上卻不動聲色,拿起茶杯悠悠吹了兩下,接着又啜了一口香茶,這才擡起頭看着方朗微笑問道:「哦?不知方大人試探出什麼沒有?」
方朗沉聲道:「雖然那人的答話滴水不漏,可是我從他臉上和眼中看出了一絲慌張,或許真相的確如同徐大人所猜測的那般,這一起使團遇害案,恰是他們下的手,最起碼,也和他們脫不了干係。」
徐滄沒想到方朗竟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一個對大夏有着很深成見的人,除非他是心中已經篤定朝鮮使團參與了刺殺,不然不會如此坦然相告。
當下沉吟了一會兒,才淡淡道:「方大人果然是洞察人心。那麼,你的結論是什麼?」
「我和方大人商量過,如果這起案子真是朝鮮使團所爲,那麼結果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北匈買通了他們,讓他們出面刺殺,然後嫁禍在大夏頭上。」
「哦?這麼肯定?」這下徐滄是真的驚訝了,目光看向方朗:「恕我直言,朝鮮使團既可以是北匈買通的,也可以是大夏買通的,方大人這麼快就要還大夏清白嗎?」
方朗嘆了口氣,沉聲道:「老實說,我到現在對大夏也仍有戒心,我也不認爲你們的君主是真心要同西夏結盟,不過是現在形勢所迫,所以不得不穩住西夏而已,將來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準呢?兩國之間的約定,其實也不比那幾頁紙重多少。」
他說到這裡,不由頓了一下,見徐滄沒有插話的意思,才又繼續道:「不過這一次的事情,我覺着如果是大夏買通朝鮮使團的話,的確用不着如此大費周折。再怎麼說,也是華夏上邦泱泱天朝,玩弄陰謀詭計到這個地步,未免太丟祖宗臉面。反觀北匈,即使我是傾向於他們,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動機的確比大夏要充足。大夏不和西夏結盟,不過是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而已。然而大夏和西夏結盟,北匈卻是立刻就要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這幾乎就等於是把他們的咽喉掐住了。所以…我本着公正公平的原則說一句,在這方面,北匈的嫌疑的確比大夏更大。」
「說得好。」徐滄放下茶杯,輕輕拍了幾下掌,然後正色道:「方大人一旦站在公平公正的原則上,看問題立刻就透徹犀利多了。」
方朗老臉一紅,知道這是徐滄諷刺他之前因爲先入爲主所以處處針對大夏的事,但對方說的沒錯,他也的確沒辦法反駁。
徐滄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再得寸進尺。他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正如方大人所說,兩國之間的約定,有時候其實不比幾張紙厚重多少。將來若是西夏貧弱,大夏兵強馬壯,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事。但就目前來說,兩國結盟,總歸是好處要遠遠大於壞處。至於將來,若西夏永遠維持國力,能夠和大夏匹敵,又何須害怕被大夏吞併?反過來說,若是大夏貧病積弱,你們敢說,西夏會對大夏秋毫無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