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宇當了世紀大酒樓的總經理,比起在光明臺球室的時候忙了幾倍都不止,畢竟大酒樓是正經生意,不是黑社會的打打殺殺,要打理的地方太多了。
羅九把這個酒樓交給房宇,就是對他完全的信任,所有的事情都讓房宇全權處理。
世紀大酒樓地段好,市口好,菜餚服務質量都好,而且黑道白道都捧場,生意能不好嗎?夜夜爆滿,等着翻檯的人都在外面排隊,在那個年頭,吃飯在飯店外頭排隊的真是少見的,世紀大酒樓就是一個。
楊磊晚上進了大酒樓,一眼就看到房宇站在經理臺後面,在交代事情。
房宇還是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襯衫,還是習慣性地收在褲子裡,顯着強韌的腰身,矯健的長腿。
楊磊過去打了個招呼,就在二樓的經理室等着。一會兒房宇進來了,滿面地疲憊。
房宇進來就坐在了沙發上,人顯得很累。
“你都忙瘦了。”楊磊能看得出房宇身上一丁點變化。
“不忙哪行,事兒太多了。不過生意是真好。”房宇人很累,眼裡卻很有光彩。他是真的喜歡做這個事。
“那當然好,也不看總經理是誰啊?”楊磊邊貧,邊看到房宇疲累的樣子心疼,看到房宇在揉肩膀,走過去。
“我給你捏捏。”
房宇把背給他,楊磊幫他按摩起來。
“我大哥公司接了項目,也要開始忙了,這一陣兒我可能沒時間過來。”
楊磊說。
“多久?”
“不知道,一兩個月吧。”楊磊故意把時間說長了。
“還要去省城,大哥說要是進展得順就在那兒常駐,估計得小半年。”
燕子乙確實跟楊磊提過,但楊磊還不想和房宇這麼分開,燕子乙也確實沒想好要不要放這個得力手下到省城去,所以這事其實也就一說。
“你就要見不着我了,快抓緊時間見見。”楊磊想看房宇的反應。
房宇果然當真了。
“什麼時候走?”
“下星期。”
“這麼快?”
“反正你也忙,咱倆半年後見吧!”
“……”房宇沉默了。
楊磊觀察着房宇的表情,心裡有點高興。
“瞧你這意思,是捨不得我啊,房總?”楊磊確實看到房宇在那瞬間的失落。
“別呀,我還時不時抽空回來呢!”楊磊是真高興。
“滾遠點吧你!”
房宇皺着眉。
“星期六,上我這兒來。我送你。”
星期六那天楊磊就去了,還騎着房宇的摩托車。
摩托是楊磊問房宇借來辦事的,星期六那天他先到外面辦了點事,天微一擦黑就往房宇那趕。自從以爲楊磊要走,房宇一有空就打電話給楊磊,電話裡又沒什麼事,就是瞎聊。
“你不忙了啊?”楊磊看看手錶。“這不是飯點兒嗎?”
“按部就班,沒啥特別事也不忙。咋了,找你說話還不行了?”
“行行,你說什麼都行。”楊磊滿面笑容。他知道房宇捨不得他。
楊磊邊飛快地騎着摩托往房宇那趕,邊想着等下跟房宇說他其實不走了,房宇會是什麼表情。估計房宇又得收拾他,但他就想看房宇爲了自己變化情緒的樣子。
楊磊開始漸漸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也漸漸明白了要怎麼做。
摩托車一轉彎,向前飛馳。可就在楊磊正常地騎在道上時,對面一輛迎面開來的大卡車忽然失了方向,向着楊磊直撞過來。
楊磊腦子一懵,手腳反應比腦子還快,本能地一個□□擦地,倒下來的摩托輪子已經被大卡車撞上了,楊磊這時人已經往旁邊撲了出去,尖銳的急剎車聲和人羣的驚叫聲,等楊磊回過神來的時候,卡車司機已經下來了,看到滿身是血的楊磊,臉嚇得煞白。
楊磊也發現自己都是血,而且身子底下全是血,但他納悶好像沒哪兒特別疼,仔細一看是他撲下來的時候正好撞翻了馬路邊上賣雞的攤子,幾大盆雞血全扣地上了。
楊磊自己站了起來,檢查了一下,沒啥大事兒,就是胳膊上蹭破了一大塊皮。
可是在圍觀羣衆的眼裡,這一幕非常恐怖。
楊磊滿身是血地站着,站起來身上還在往地上直滴啦血,就是一個血人。
摩托車被撞翻在一邊,已經被撞得嚴重變形。
卡車司機被嚇得快暈過去了。
“沒事兒!沒大事兒!”楊磊還安慰人家卡車司機。
附近正好有交警,趕緊過來處理,一見楊磊這樣也嚇到了,不管楊磊自己說沒受傷,叫卡車司機帶着楊磊趕緊去醫院檢查,這邊就攔了人封鎖了事故現場。
楊磊硬被拉上了警車被送到醫院,心裡還想着房宇那摩托車,那摩托車看來是徹底報廢了。
“我沒事兒,但那車你得賠。”楊磊對那司機說。“我人能有事,那車都不能有事!”
“兄弟,只要你沒事兒我賠什麼都行啊!”那司機知道,要是今天真的撞死了人他下半輩子就得蹲大牢了。
在醫院一通檢查,那血都是雞血,楊磊除了那一大塊磨破皮的,啥事都沒有。
“小夥子能耐啊!”醫生聽了情況都感嘆。“反應夠機靈的!”
“醫生我能走了不?我真還有急事。”楊磊還惦記着等他的房宇。
“急什麼?消毒包紮去!破皮怎麼了,感染髮炎了也夠你受的!”醫生沒見過經了這麼大事兒這麼淡定的。
她不知道楊磊這種刀槍棍棒底下混過來的街戰霸王,別說這是雞血,就是真是他的血他也淡定。
楊磊只得到底下排隊等着醫生處理。
楊磊正在底下排隊,醫院外面飛奔進一個人來,那人真是飛奔進來的,連自行車都直接摔在了醫院門口。
他直接衝到了急診臺上,把護士嚇了一大跳。
“護士,有沒有個車禍送來的,叫楊磊?”
護士看問話的是個很帥的年輕人,但是臉色極度難看。
“我查查,您別急。”護士還對他一笑,翻起了記錄冊。
楊磊回頭看到他的時候,房宇滿頭是汗,臉色發白。
“到底有沒有?”房宇嗓子猛地提高了,幾乎是用吼的。
小護士被他嚇到了。
“……還沒查到……剛纔有個車禍送來的,在手術室,好像快不行了……”
“房宇!”
楊磊趕緊喊,房宇根本沒有聽見。他已經衝向了手術室。
在手術室門口,手術的紅燈亮着,外面聚集了一幫家屬,在失聲痛哭。
“……”
房宇腦子懵了。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房宇是出門買熟菜發現車禍的。
車禍地點離他家不遠,已經進入了農貿市場的範圍,就在街拐角那兒。看到那麼多人圍在那兒,房宇聽說是車禍,本來也沒想看熱鬧,但他買熟菜的店就在拐角那邊,一走過去,就聽見熟菜店老闆在絮絮叨叨着:“嚇人哪!滿地都是血!肯定撞死人了!”
房宇向人堆裡看了一眼,透過人羣的縫隙,就看見了地上那輛摩托車。
房宇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
他猛地撥開人羣,走了過去,看到地上那輛已經變形成一堆廢銅爛鐵的摩托車,看到了熟悉的藍色坐墊和車牌號。
“人呢?人怎麼樣了?!”房宇衝過去就抓着一個交警。
“送三院了!”這交警也是後來跟車來拖大卡車的,根本沒看到楊磊。
“慘喲!這大卡車多大塊頭啊!就這麼衝過來,‘咔’的一聲,那小夥子就鑽車肚子裡了……哦喲……滿地是血……那個血淌的喲……慘喲……”
總是有好事者明明沒看到現場,卻添油加醋地合理想象,向周圍的人說故事。
滿地的血跡是在那兒的,所有人都看見了,房宇也看見了。
“估計擡上車就不行了……作孽哦……年紀輕輕的……”
“哎哎!幹什麼你!唉!!”
有人喊了起來,房宇搶過旁邊一個看熱鬧人的自行車,跳上去就衝出了人羣。
現在房宇站在手術室門口,一步也走不過去。
他面無表情,手腳冰涼。
楊磊跟在房宇後面跑都追不上他。他從來不知道房宇跑得這麼快。
好容易追上了四樓,楊磊一轉彎差點撞上房宇。
他看到房宇呆了一樣,在手術室外站着,像一個木偶動都不動。
楊磊剛想喊的一聲“房宇”又被他吞進了喉嚨。
看到房宇這個樣子,他什麼都明白。
他慢慢走到房宇背後,伸手捂住了房宇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楊磊低聲地、動情地問。
房宇猛地轉過了身。
楊磊鬆開了手,對他笑着,笑得特別高興,燦爛。
“我沒事兒!看把你嚇的。”
楊磊對着房宇亮了亮自己的胳膊。
“就這兒擦破了點皮!我什麼人啊能撞着我嗎?這血都是雞血,那不菜場嘛……你跑得也太快了,我在樓下就喊你都追不上你。”
楊磊心情激動,嘴上也說個不停。
房宇一個字都沒說,像沒見過楊磊似的,直直地盯着他看。
“真沒事兒!房宇……”
楊磊抱住了房宇的肩膀,心裡溢的滿滿的都是感動和滿足。
“我真……唉喲!”
楊磊猛地慘叫,肩窩狠狠捱了一拳,這一拳是貨真價實的,半點情面都沒留,房宇一拳頭砸在楊磊的肩上。
“你他媽的……!”
房宇說!
房宇一直在醫院陪楊磊把所有消毒包紮都做完了,才騎着自行車載着楊磊回去。
楊磊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單手摟着房宇的腰,摟得很緊。
被房宇搶了自行車的人還鬱悶地在附近轉悠,一見房宇衝上來就要罵,房宇把車子還了他,好好地跟人家解釋了,人家還真不錯,挺仗義:“原來是這樣!沒事就好!小夥子,命真大!”
進了房宇家門,楊磊已經餓壞了,房宇指着他:“坐那兒別動!”就進了廚房。
“我來幫你!”楊磊還想表現表現。
“坐着!”房宇一句話楊磊就老實了。
他老老實實地坐在飯桌邊上,看着房宇變戲法似的端出一道又一道菜。
宮保雞丁、螞蟻上樹、糖醋排骨、西紅柿蛋湯,還有楊磊最愛吃的鹽水鴨,全是楊磊喜歡吃的菜,楊磊口水都下來了。
“這都你做的?”
“我能有這本事嗎?買的!”
房宇本來要倒酒,又把酒放回去。
“不喝酒了,多吃點菜,補血!”
“那血不是我的。”楊磊又解釋。
“那也得補!”
房宇一瞪眼睛,楊磊就安分了。他自己都納悶,今天搞的好像是他做了錯事似的,心虛。
房宇也吃着,但吃得不多,就看着楊磊大塊吃肉,不時地給他夾菜。
“夠了夠了。”楊磊碗裡堆成山了。
“你怎麼不吃?”
楊磊看到房宇吃得不多。
“吃不下。你多吃點兒。”房宇說,放下筷子,沉默地看着楊磊吃。
楊磊又吃了一會兒,房宇坐在邊上,沉默地抽菸。
楊磊察覺到房宇的情緒。
“怎麼了?”
“沒什麼。”房宇對他笑笑。“你吃。”
楊磊覺得今天夠驚心動魄的,但這個車禍也讓他因禍得福。他看到了房宇真實的反應,房宇知道他出事了那個反應,楊磊想起來心裡就滿滿的膨脹。在醫院他真想扯住房宇抱進懷裡,想說很多溫柔的話告訴他自己沒事,他看到房宇煞白的臉時心疼得比自己真鑽了卡車肚子還疼。楊磊知道自己是徹底栽了。他真離不開房宇。
“還在想下午那事?真沒事。”
楊磊感覺到房宇還是因爲這事。
“就是那摩托廢了,那司機肯定得賠一新的,他跑不了。”
“我他媽是爲了車嗎?”房宇猛地說。
楊磊愣了一下。
“下次別騎那麼猛。這次是走運,下次呢。”房宇一直抽菸。
楊磊覺得這話真不像房宇這刀頭舔血的人說出來的。
“混道兒的還怕死?”
楊磊的狠勁兒又上來了。
“立棍的時候比這血流得多了,什麼樣的鬼門關沒闖過,老子怕過嗎?”
“扯淡!”
房宇忽然怒了,猛地扔了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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