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機前,楊大海盯着畫面,神情焦慮。
電話響了,他一把拿起了電話。
“老楊……現在還沒有消息……”軍區首長的電話,聲音低沉。
“你放心,我們已經出動了直升機,一定會找到他們。……楊磊主動要求承擔這次任務,衝在最前面。他是個出色的軍人……”
楊大海慢慢放下了電話,頭髮斑白,面孔彷彿一夜蒼老了好幾歲。
電視的聲音還在傳來,楊大海深深垂下了花白的頭……
錳縣,緊張的搶險,搜救,螺旋槳嘈雜的直升機,在泥水裡奮戰的軍警,緊急加固的堤壩工事,嘶啞的指揮聲,喊號聲,人們的喧囂吵嚷,四濺的泥漿,河道里洶涌的洪水……
“怎麼樣?”陸政委焦急地舉着步話機。
“尚未發現目標,尚未發現目標……”直升機裡的話音重複。
“報告!”一個戰士滾着泥水跑來。“有人要進山找人,被攔在谷外了,是個老百姓!”
“胡鬧!把人攔回去!除了攻堅隊,這裡不能留人!”
“他是楊參謀的朋友,他……”
“……叫羣衆放心,我們一定把人找到!”陸政委的心緊了。
一羣人護着一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匆匆趕來。陸政委冒着風雨迎了上去。
“有消息了嗎?”楊大海焦急、萎頓的臉。
“……”陸政委沉重地搖頭。
“……”楊大海頹然……
雨勢加大,水流如柱。山土被沖刷着,泥土鬆動。
“這兒太危險了,請退到谷外的安全地帶”陸政委要人送楊大海出去。
“我不要緊!”
楊大海失去了往日的儒雅和冷靜,他是一個幹部,可他也是一個父親。
周圍的人沉默了……
遠處起了喧譁,有人甩開阻攔衝了進來,楊大海看見衝過來的人,楊大海震驚了。
“楊磊呢?”
房宇衝到了楊大海的面前。
“……”楊大海沉默。
“人呢?!”
房宇吼。
遠處一個角落起了騷動,人羣譁然起來,很多人往山上跑去。山上發現有人,房宇衝了上去,陸政委和楊大海都跑了過去……
半山上老林裡,護着幾個村民和孩子出來的六七個軍人癱倒在地,被團團圍住,陸政委和楊大海撥開人羣,驚喜的表情卻逐漸凝固。
“還有人呢?”陸政委驚急。八個人,七個人都在,唯獨不見楊磊。
“快……楊參謀還在裡面!”黃連長惶急地指着後山。山後有一道裂口,洶涌的水流從谷裡奔流下,淹沒了裂口,斷枝和大石橫七豎八,落進水裡就被席捲着吞噬沖走。
“……他在後面斷後,上面塌了,水衝下來……他把人推過來了,路……路給洪水衝了,……他給困裡頭了!”
“在哪兒?!”房宇扯住他。
“我帶路!”黃連長掙扎着爬起……
暴雨傾盆,水流越來越洶涌迅猛,挾裹着滾動的山石,發着急促的轟鳴。
“這聲不對,快到谷外頭去!”當地攻堅隊員驚慌了,豐富的經驗讓他們意識到危險。
陸政委接起步話機,變了臉色,請示着什麼,最後放下了話機,表情艱難,痛心……
“……接上級命令,通知所有人,全體撤退,馬上疏散,退到谷外!”
“楊參謀怎麼辦?!”黃連長急吼。
“這裡隨時會再發泥石流,吞噬的將是幾百條人命!先全體退到安全地帶再組織救援!”陸政委忍痛……
“讓大部隊撤,我去找人!”黃連長要往上衝。
“我去!”“我!”
戰士們往前涌。
“服從命令!!你們現在去只能是送死!過得去嗎?”
裂口就橫亙在背後,不寬的裂口卻在此刻成了最遠的距離,驚心動魄的紅流漿濤發着轟鳴,像張開的大口吞噬,大大小小的山石、粗如兒臂的樹木被整根挾卷在洪濤裡,眨眼就衝了下去。只要時間充裕就能借助工具和人力過去,但眼下暴雨如注隨時可能發生塌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人們沉默了,每個人都清楚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人命和人命的選擇。陸政委看向了楊大海。
“……”
楊大海面容灰敗,卻什麼話也沒說。
陸政委震顫了。
在大是大非的面前,在自己兒子的生命和幾百條人命之間,一個父親做出了選擇。
“撤退!”陸政委發出了命令。
部隊開始往外撤,人們開始緊急下山,人流往下疏散。
“哎哎你……!”
一個戰士驚叫起來。驚叫聲裡,一個人搶過他背上的搜救包甩手扔向了裂口對面,猛地跳上一塊山石,向着裂口旁突起的石堆攀爬上去。
“那是誰!把他拉下來!!”
人們驚呆了,陸政委急吼,戰士們一擁而上要去拉他,那人已經爬上了頂。
“把繩子扔給我!”
房宇對下頭吼。
“快!!”
戰士們愣住了,不知是誰反應過來,拿起地上的固定繩拋了上去。
沒有人想放棄戰友,那是在一瞬間人心的本能。
把腰上固定繩另一端緊緊綁在了凸出的巖樹上,房宇踩上一段被洪水沖斷半支在空中搖搖欲墜的木板橋面,承重的木板發着嘎澀斷裂的聲音,房宇向前踩去……
目瞪口呆的人羣,陸政委驚急的吼聲,衝到橋邊拽住那根繩子的戰士們……洶涌奔流的水面上空,那截無法承受重量的木板終於發出撕裂的聲響應聲而斷,在人們的驚呼聲裡一個人影跳了下去……
那個瞬間,有人閉上了眼睛。
有人不敢去看向對面,有人不敢去看奔騰的水流。
楊大海驚呆了……
他看着房宇緊緊抓住了對面支棱的樹枝,定住了幾乎被急流捲走的身體,看着房宇踩住突出水面的狹窄的地面撐臂爬上了對岸的石坡……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對面,轟鳴的水聲中,楊大海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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