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名叫萬山川,官拜兵部侍郎。他有一雙總是笑眯眯的三角眼,年紀看上去四十許間,帶着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衝戰無雙躬了躬身子。
在座的朝廷官員不在少數,見萬山川出馬,許多人都微感意外。原因無他,只因這人乃是有名的官場老油條,深諳爲官之道,爲人圓滑,一貫遵循中庸原則。正因如此,他的官道恐怕只能止步於此:升上不去,降下不來。
許多人都以爲這樣的人絕不會隨便站隊,但看他這番做派,顯然證明大多數人看走了眼。
戰無雙應聲止步,扭頭一看,不悅道:“原來是萬大人。不知有何見教?”
“戰將軍,有話好說,何必動怒呢?”萬山川笑呵呵笑道,“這位洛公子既然有話要說,將軍聽上一聽又何妨?”
戰無雙雖然心中不爽,但萬山川官銜不低,又和自己多少有些淵源,不好太過得罪,只能狠狠瞪了洛東辰一眼,冷哼一聲。
洛東辰壓着火氣道:“柳姑娘的舞蹈精彩絕倫,但在下看來,卻有失舞蹈的本質。其一,舞蹈的精華在於舞,而柳姑娘則將重心放到了‘演’上,表演更勝舞蹈;其二,雖然整個故事一氣呵成,但過多倚重於外在。那種千軍萬馬的感覺,更多的是靠幕後的吶喊聲和伴奏聲,而非依靠自己的技藝,特別是最後那首歌,更有唐兄在旁和聲,以二對一,有違公正;其三,柳姑娘即使表演的再入戲,卻也只是個從未踏足戰場的弱質女流,無論如何也難以表現出將士們浴血殺敵的鐵血豪情,此乃一大硬傷。”
衆人聽着洛東辰的話,不由得頻頻點頭。
和梅之瑜不同,雖然明知道洛東辰已是暗示了支持蘇媚兒的立場,可羅列的這幾點有理有據,讓人根本無法辯駁。
大才子果然是大才子,放屁都這麼不同凡響!
鳳之嵐臉色沉了下來,想不到這洛東辰身爲唐人,居然敢前來踢場子!
戰無雙臉泛怒色,對於這廝如此侮辱女神倍感不滿。不過洛東辰詞鋒犀利,遠不是他這種粗人可以比擬的,只能瞪着眼乾着急。
萬山川呵呵笑道:“洛公子真是觀察入微,在下深感佩服啊!”
“萬大人過獎了。”洛東辰謙虛地微微一笑,眼睛卻是看向唐安,道:“不知道東辰說的這幾點,唐兄以爲然否?”
全場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唐安。一時間,他又成爲了整個飛雪悅蘭閣的焦點。
柳傾歌臉上帶着可憐兮兮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一旦落敗,鳳之嵐將會承受怎樣的打擊。
程採夕小手緊緊攥着,此時似乎也忘了惱恨這可惡的“惡奴”,嘴裡不斷念叨着:“阿丙,打敗他…”
“田兄,此番陣勢…你怎麼看?”秦闖向旁邊的公子問道。
田公子臉帶笑容,饒有興致地看向越來越熱鬧的舞臺,悠然道:“東方軒輊看似聰明,實際上糊塗的緊。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想要蘇媚兒贏,可越是這樣,卻越容易惹人懷疑,不是麼?他以爲萬山川爲人中庸,容易讓人信服,卻不知把相國府的這顆暗棋暴露了出來,實在是得不償失。唉,東方遠行…你當真生了個‘好兒子’。”
秦闖皺眉道:“那…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田公子雙眸中殺氣隱現,道:“不管是什麼,讓這蠻夷入我大唐,本身就沒安好心。”
“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
田公子看向唐安,笑道:“呶,這小子…不正是在替我們做麼?”
“他?”秦闖有些疑惑,道:“他能行麼?洛東辰的才名我一向有所耳聞,可這小書童...”
“洛東辰也是人。”田公子牢牢盯着舞臺中央衣着樸素卻從容不迫的身影,眼神裡滿是欣賞,喃喃自語道:“是鳳凰還是草雞,總要試過才知道…”
飛雪閱蘭臺上。
以爲然否?這明擺是要宣戰了。
洛東辰卓然而立,滿臉濃濃的自信,靜待着唐安的反擊。
洛神夜,運河河畔,是唐安掩蓋了自己的光芒,讓一出祈福的戲碼變得如同小丑拙劣的表演。從那以後,京城人都知道了洛東辰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他的一首《少年行》,讓他在國子監意氣風發。可是在妙歌樓上,又是被唐安信手拈來的一首《憫農》比的體無完膚。
他最在意的東西只有兩樣:女人和功名。
女人只有一個藍海棠,功名倚仗自己的才華。但這兩種東西都被唐安掩蓋了光芒。
他不甘心。他是“京城三少”當中最爲出色的一個,他不想淪爲別人的笑柄。
所以,他要一個結果——用唐安的失敗,替自己正名!
被東方軒輊利用又如何?誰利用誰,誰又能說得準呢?
不遠處的唐安並不知道洛東辰的心思,朵朵金蓮的妍態,似是也蓋不過他從容淡定的風流氣質。他直視洛東辰,果斷地吐出一個字。
“否!”
“哦?”洛東辰自然知道唐安的回答,嘴角揚起一抹嘲諷,道:“不知道唐兄憑什麼這麼以爲?”
唐安淡淡道:“就憑你方纔所說的幾點,完全不成立!”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一陣迷惑。洛東辰剛纔分析柳傾歌的短板,每一條都很有道理,可是唐安如今卻說“完全不成立”。他到底是隱世不出的高人,還是被洛大才子嚇成了失心瘋?
似是知道衆人的猜疑,唐安悠然伸出一根指頭,道:“第一,你說柳姑娘表演勝於舞蹈,殊不知舞蹈本身就是一種演繹。蘭舞演蘭,蝶舞演蝶,柳姑娘大膽的推陳出新,把表演和舞蹈如此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乃是前無古人的大膽創舉。往小裡說,這是給大家帶來了更美的享受;說大里說,這是對舞蹈方式和風格的創新,一種新的舞蹈形式由此而生!這簡直是造福千秋萬代的壯舉!我建議,把我們最熱烈的掌聲,送給我們的柳大家!”
“嘩嘩嘩嘩!”
羣衆總是經不起煽動。唐安一番鼓動,頓時讓人心生澎湃,爲大唐出了一個舞蹈奇才由衷感到驕傲。
耳畔傳來久經不息的掌聲,讓洛東辰眉頭大皺,道:“舞就是舞,演就是演,如何能混爲一談?”
“膚淺,實在是膚淺。”唐安一臉鄙視,指了指遠處評委席,道:“對了,我記得洛公子方纔說過自己不懂舞蹈。沒關係,咱們現場有高手在——請問燕大家,柳姑娘的舞蹈,到底有沒有脫離舞蹈的範疇?”
燕若雪含笑道:“舞蹈乃是隨心所欲的演繹,柳姑娘的表演深合舞蹈的意義,並未脫離範疇。”
唐安帶着得意的微笑,看着臉色有些發白的洛東辰。
第一陣:唐安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