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開始加速衝鋒,而目標便是莫凌圖——身下的那匹白馬。
見少主以身犯險,八名精挑細選充當其侍衛的虎將圍成了一道半月,一齊向唐安衝了過來。任何對莫凌圖的挑釁,都會被他們視作對鐵勒的冒犯。
他們的體格魁梧健壯,健碩的臂膀、結實的胸膛,配上一把把特質的寬大砍刀,讓他們看上去殺氣騰騰。
八人齊衝,聲勢極爲驚人!
可惜鐵勒人在武學上從未涌現出驚才絕豔的人物,他們並不知道勇士和宗師的差別,正如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當然,沒有人會把唐安當成宗師。
在幾個勇士眼中,那奔襲而來的大唐將領雖然勇武過人,可單薄的身板看上去就像個娘們兒。
唐安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只要達成目的就夠了。見八個壯漢迎面而來,他的雙掌向下,緊握成爪,宛如一道漩渦,散落在地上的石頭似是聽到了召喚,如巨鯨吸水一般向着他的雙掌飄去。
不多不少,正好八塊。
掌風嘯,龍息吐,彈石如刀。
不偏不倚,每人一塊!
“嘭、嘭、嘭、嘭……”
當強悍的內勁外放,石頭便成了最;犀利的武器。於是,八人甚至都還沒有近身,每個人的胸膛之上便多了一個血洞!
在最後一個鐵勒勇士不甘心的緩緩跪倒在地之時,唐安一腳踩着他的肩膀,如孔雀一般高高躍起,直奔莫凌圖而去!
周遭胡人驚駭莫名,望着那飛昇至半空的身影,心中滿是難以名狀的恐懼。
莫凌圖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唐安的武功竟然厲害到了這般程度,可是強烈的自尊心卻讓他如木樁般站定,倉促之下慌亂地拔出腰畔的佩劍。
這把劍從未離開過劍鞘,因爲他從來不知道威脅是什麼東西。可當第一次需要他自己保護自己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脆弱。
死去的八大金剛,任何一個都比他要勇猛百倍。可一招之下,唐安卻讓他們都成爲了屍體。
理智告訴他應該暫退,但被怒火填滿的心卻牢牢固定住他的雙腿——他不想在敵人面前露出怯意,尤其是情敵!
“唐安,你給我死!”
他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語,讓唐安倒是有些意外。
後者瀟灑地翻落在莫凌圖身後,輕巧避過他毫無威脅的一劍,手掌對準莫凌圖的手腕微微一切,那長劍立刻脫手,即將掉落之際又被唐安抄在另一隻手中,架在了莫凌圖的脖子上。
只是一秒鐘,攻防易主。
“放了少主!”
“你若敢動他一根汗毛,必將遭受長生天最殘忍的懲罰!”
“放了他,老子饒你不死!”
衆鐵勒將士見少主的生命受到威脅,一個個怒目圓瞪,嘰裡咕嚕地說着威脅的語言,可惜唐安卻一句也聽不懂。
這些人喊得越兇,越能證明身前俘虜的價值。所以唐安毫不理會衆人的威脅,反而饒有興致地問莫凌圖:“你認識我麼?咦,帥哥,我怎麼看你有幾分面熟?”
莫凌圖額前的捲髮被微風拂去,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怒容:“我不僅認識你,還恨不得殺了你!”
他媽的,長得帥果然是罪過,心懷嫉妒者中竟還不乏國際友人。
唐安腹誹一番,蹙眉道:“兄弟,我好像沒得罪過你吧?讓你的人乖乖滾開,或許我可以讓你一命。”
“你休想!今天縱使我死了,也斷不會放過你!”莫凌圖嘶聲吼道,隨即眼神中閃過一絲惡毒的笑意:“告訴你,烏朵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她早已成爲我的女人,幾年之後,她就會成爲鐵勒的王后!而你——你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她!哈哈哈哈哈哈哈!”
媚兒!
聽到這個名字,唐安臉上立刻涌起一抹殺氣。
看着被自己挾持的這個年輕人那喪心病狂的笑,唐安只覺得心在滴血。
他忘不了被白雪覆蓋的汴京城裡,那個無比落魄亦步亦趨離開的魅影,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痛。
他此番前來西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帶回蘇媚兒——不計任何代價!
莫凌圖自以爲是的一番話,恰恰觸及了他的逆鱗。
“想要搶我的女人,這輩子你還不夠格!如果你下輩子你還想爭,記得生的再帥一點,更有內涵一些!”
唐安臉上的寫意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殺意。
他再沒了挾王子以令諸侯的念想,貼緊莫凌圖脖子上的長劍驀地一抽,衆人只聽見“嗤”的一聲,鮮紅的血水立刻噴濺出來,將身下白馬的雪白鬃毛染上了一抹豔紅,也讓莫凌圖的笑聲梗在了嗓子眼。
“少主!!!!!!!”
無數人在瘋狂的吶喊,可惜莫凌圖已經聽不到了。他的表情僵硬,瞳孔驀地收縮,腦海裡想的卻是那張讓他着迷的臉。
嫵媚天成,笑靨如花,換我半世癡狂。
可是最後的最後,能夠摘下她面紗的男人,依舊不是自己……
“撲通!”
唐安沒有時間囉嗦,一把將他的屍身推下馬背,在一衆鐵勒人撕心裂肺的痛呼聲中揚長而去。
摔在黃土地上的莫凌圖,終於如願以償地面向了西方。他好想再看蘇媚兒一眼,哪怕看一看她的轎子也好。
可惜他只看到了一雙雙奔跑的腿,沙土瀰漫了他的視線,讓他帶着滿心的遺憾,緩緩閉上了雙眼……
藍天之下,黃沙之上,白馬如風,一騎絕塵。
靠近盤河所剩不多的胡人們,赫然發現竟然有一個唐人殺穿了夏國主力的方陣,朝着希望趙無極所在的方向奔襲而來!
毫無疑問,只看他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便不難看出他的野心。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一定是覺得大唐官兵快要頂不住了,所以纔要破釜沉舟,直搗黃龍。
只要殺了趙無極,因他而被勉強整合在一起的大軍便會羣龍無首。到時候,整支大軍沒了主心骨,各部族意見不統一,無法聚成合力,這仗還怎麼打?
想法很好,可是能做到麼?孤膽英雄臨危救主固然令人血脈噴張,但那種橋段只存在於曲兒裡。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依靠的是戰士們高昂的士氣和密切的配合,絕非個人武力。若以一人之力就能攻城略地,還要部隊做什麼?
這個騷包的傢伙,勇氣值得讚賞,但智商有待商榷。
和諸多部族將士的不屑比起來,趙無極對唐安的認識截然不同。他眼帶精光,面色紅潤的臉龐上盡是掩飾不住的欣賞。
那些人排斥,憤怒,不屑,很大程度上源於對異族的排斥,認爲只有夏國子民纔有資格得到長生天的恩寵。而那些孱弱的漢人,生來就只配成爲他們圈養的綿羊。
趙無極則不然。
他本身就是漢人,對唐安不存在種族排斥,反而有一種先天的親切感。
而且哪怕他不是漢人,也會涌起收服唐安爲己用的年頭,因爲他的皇帝。地位的高低,決定了眼光的不同。
他不缺人,卻缺少率領大軍開疆拓土平定八荒的將才,特別是可以視爲心腹將才。
如今各個部族心懷鬼胎,若非利益驅使,這些人斷不會因爲自己是夏國的王便賣自己這個面子。換句話說,他現在的班底少得可憐。
將來成就帝王霸業,最需要的便是重新耿耿的有能之士。而唐安在鐵勒陣中廝殺時,那一馬當先萬夫難敵的畫面則完全落入了他的眼簾。
旗下若有如此良將,何愁大事不成?若在大獲全勝之際,送給此人一番錦繡前程,他哪裡有不爲自己效死力的理由?
想通這些,趙無極眼睛大亮,遙遙指向帶起塵沙快速奔騰的唐安,大聲問道:“此人是誰?”
沒有人回答他,因爲他們並不認識唐安。若是被他們知道,這個人就是將狄馬城付之一炬、攪的西域邊關雞飛狗跳的罪魁禍首,不知道衆人會作何感想。
趙無極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微微有些失望,隨即爽朗的大笑兩聲,道:“此人乃是一員猛將,戈施利將軍,給我生擒此人!”
不遠處,一個虎背熊腰的胡人應了一聲,當即點出一隊人馬。
趙無極似是還不放心,大聲叮囑道:“記住,我要抓活的!”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蘇媚兒掀開轎簾,一雙美眸死死盯着那個由遠及近的身影。哪怕隔得老遠,她也一眼能認出馬背上的那個人。
一個讓自己魂牽夢繞又肝腸寸斷的人,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一段讓她日夜回味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她怎麼可能忘記。
他給過自己愛情的甜蜜,縈繞在耳畔的動人情話,讓她漫步雲端,只願沉醉夢中不復醒。
他也給我自己最惡毒的詛咒,聲聲誓言如刀,讓她脆弱的心鮮血淋漓,如同永墜深淵。
他是唐安,那個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都無法忘懷也難以割捨的情人。
外面是漫天的喊殺聲,可蘇媚兒的世界卻寂靜一片,唯有心跳聲越來越響。
心以爲忘記了該怎麼跳動,卻因爲一個人的出現而發現,那只是因爲痛而選擇冬眠。待到春暖花開日,便是冰封解凍時。
而唐安,便是驅散她心間冰雪的那一縷陽光。
“你來了,最終還是來了……”
蘇媚兒喃喃唸叨着,眼眸子閃過萬般柔情,整個人如同一片雪花,輕盈地對着唐安所在的方向飄去。
廝殺仍在繼續,可是節奏卻明顯放緩下來。
無論唐人還是夏人,一段時間之前所想的只有保命和屠殺,而現在,他們的注意力卻隨着那支“敢死營”而遠離。
無論是代天涯還是陳不平,無論季晨、李大壯還是馬尚率,都安然無恙的抽身而回。
他們很想接濟唐安,可無奈缺少戰馬的“敢死營”戰士,在夏國大軍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有限,在付出了一半戰士的性命之後,仍舊被夏軍給逼退回來。解決掉了周遭幾個敵人之後,他們各自都跨上一匹戰馬,極目遠眺。
他們期待着奇蹟的出現,可是兩大黑色矩陣中間那片單調的黃土地上,只有一道孤獨的身影。
他就像沙漠中的一粒沙,大海中的一滴水,渺小的讓人揪心。可他始終不曾放棄,仍舊努力地向前飛馳,只爲所有唐人的家國夢。
他是唐安,是所有大唐子民的希望之星!
雖然無比艱難,雖然困難重重,但每一個大唐人都在祈禱,祈禱着唐大人能夠像曾經一樣,再度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作爲賭注——他們願意賠上自己的性命,還有大唐的明天!
胡人也在注視着唐安,尤其是鐵勒人。
驚才絕豔的少主隕落,彷彿帶走了鐵勒中興的希望。如今他屍骨未寒,而罪魁禍首卻已絕塵而去。
鐵勒人想要報仇,卻找不到一個有魄力號召他們報仇的領袖——莫凌圖把他們壓制的太狠了,常年來的只知服從,讓他們喪失了起碼的思考能力。一旦失去首腦,他們就像一個近乎癱瘓的戰爭機器,空有強大的力量,卻沒人能夠驅使。
而他死前給予鐵勒人的最後指令便是:碾碎大唐!
他們不知道該完成少帥的遺願,繼續拼殺下去,還是爲愛戴的少主報仇雪恨。猶豫不決之際,那殺人兇手已經奔出去老遠,哪怕要報仇,也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他們只能帶着仇恨的目光,期待夏國的王能夠給他們一個交代。
夏軍,唐軍,盡皆西望。
這場驚天動地的最終決戰,所有人的焦點已經開始慢慢轉移。彷彿戰爭的核心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大軍,不再是不計較損失的生死拼殺,而是那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不,應該是兩個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黃土地上一道窈窕的身影衝着那騎馬奔騰的唐人飛馳而來!
從半空俯瞰,會發現千軍萬馬間,二人的身後掀起一道塵煙,沿着一條直線相對而行,最終匯成一個點。
馬也停,人也停,所有人的目光也停。
時間,彷彿都定格在了這一刻。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