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顧沛卓並沒有去任何妃嬪宮中休息,而且還特意吩咐出行的所有人等對此次遇襲的事不得泄露一字半句。
他獨自一人在宣欽殿中思索。
按目前天下形勢來看,陵國和宸國呈對壘之勢,而突厥雖然勢力沒有陵、宸二國強大,但若完全和其中一方結盟的話,另一方必然會大受威脅。突厥向來偏安西北,也沒有逐鹿中原的雄心。就過往邦交來看,突厥一向是在陵國和宸國之間互相權衡遊刃,只是近些年來,和陵國聯繫更爲緊密。
所以顧沛卓一繼位,一邊爲了擺脫這種受人掣肘的情形而推行休養生息,好不斷強盛國力,另一方面,也積極承接之前先帝在位時和突厥的盟約關係。
上次本已和突厥使者阿史那思雲協商得十之八九了,但沒多久便逢老汗王去世,各皇子爭位的混亂情況。盟約一事也只能耽擱下來了。
前不久得到消息說太子阿史那峻柏力克艱難險阻,終登大寶。且還主動表現出望與陵國和親,加深邦交的情形,顧沛卓是以才略微放下心來。借春暖花開之際攜若櫻出遊,卻沒想到竟會生出這麼多的變故。
他回想之前亦堇所見所聞,覺得還是有些疑點,便命人深夜傳召亦堇前往宣欽殿。
“奴婢衿兒參見皇上。”亦堇其實也沒有入眠,正巧聽到有人說皇上傳召,便稍作整理就趕了過來。
“起來罷。深夜召你過來,多有不便了。”顧沛卓看着亦堇虐顯疲憊的面容有些歉意道。
亦堇微微一笑:“奴婢本就是奴才,皇上傳召乃是看得起,怎會覺得不便。”
顧沛卓繼續道:“朕一向賞罰分明,今次遇刺之事,朕和森揚、瑞嘉三人多虧了你才能及時控制傷勢。這份功勞,朕自然要賞賜你。說吧,想要什麼?”
亦堇明白顧沛卓的個性,這麼晚特地找自己過來必然不是爲了論功行賞這麼簡單,只怕是關於阿史那峻柏的事還有些疑慮。
不過,既然他開口賞賜,那乾脆順水推舟,於是低頭淡淡道:“奴婢謝過皇上,那奴婢就斗膽提個請求,奴婢想留在皇上身邊。”
“你想留在朕身邊?御前尚儀?正二品……,按理說,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升你兩級也沒什麼。不過,朕命人封鎖一切關於此次遇刺的消息,那沒有緣由地對你擢升似乎就有些不太妥當。”顧沛卓沉吟道。
亦堇擡頭看向顧沛卓道:“皇上誤會了,奴婢也知道皇上是爲了避免多生事端才這樣做的,自然不會違背皇上的一番心思。奴婢並不求級別升遷與否。只希望皇上能賞奴婢這個特例的恩典,以良儀的身份御前侍奉。”
見亦堇如是說,顧沛卓也就點頭答應了。不過心中卻不由得對這個
宮女又多了幾分審視。猶記得當初亦堇種種關護陸冉靜的舉動,不僅數次巧妙用其聰慧替陸冉靜化解危難,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一份宮中難見的忠心。所以自己也一度對她側目相看。可是如今這個女子卻在陸冉靜身懷六甲,最爲危險之時請求來到御前侍奉。這一舉動着實令顧沛卓費解。莫非此女心機深沉,之前種種都是爲了博取主子信任,從而好一步步向上爬?
顧沛卓心中盤算了一番,卻沒有挑破自己的疑問。轉而繼續說道:“朕要賞你的已經賞了,接下來,朕就要好好問責於你!”語氣明顯威嚴了許多。
亦堇默不作聲,靜待顧沛卓說完。
“你知情不報,差點害死你的小姐,你可知道?!”顧沛卓如此生氣,確實有替若櫻安全的擔心在其中,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客棧裡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十分不悅。從來就只有他君臨天下,操控他人的份,豈能容的別人染指自己的女人,何況那個女人還是自己最愛的那一個。
亦堇立即跪下:“奴婢知罪。請皇上責罰。”
顧沛卓高高在上地看着,然後冷冷說道:“朕還以爲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看來也不過如是而已。罷了,朕若是真要處罰你,何必大費周章召你過來。你若能再次毫無保留地將那日在樹林中的所見所聞一字不漏地說出來,朕就當你將功贖罪。”
亦堇面色如常,心中卻如釋重負:自己這些日子因爲急於救人表現得太過鋒芒畢露,想必以顧沛卓的個性在欣賞之餘也多了幾分忌諱與多疑,若再不借機消除他的戒心,日後只怕在宮中會舉步維艱。便裝作努力思索片刻後,娓娓說道:“其實在山洞中奴婢就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如今相信皇上也已經正是那史鬆峰確實就是突厥大汗阿史那峻柏。至於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奴婢就不敢肯定,不過因爲當時他們沒有留意到奴婢的存在,應該是說的實話,即那幫人馬那是宸國國師李復所派。”
“行了,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再說了。退下罷。”顧沛卓見仍然沒有新的線索,便微微擺手,示意亦堇離開。
而亦堇因爲今後要侍奉在顧沛卓身邊,所以住所也要有雪瑤宮搬遷至離宣欽殿較近的絳雪閣。
次日一早,她便來到陸冉靜房中。
“衿兒給淳妃娘娘請安。”
“衿兒,我正念着你呢。聽說你昨日回來了,本想直接去看你,卻被黃姐姐攔了下來,說是太晚了,多有不便。沒想到你這麼早就過來了。”陸冉靜歡快地說道。
出宮不過十幾日,陸冉靜卻顯得身形臃腫了些。
亦堇笑道:“奴婢掛念主子,就一早過來了。看來黃貴人將主子照料得很好,身形都豐腴了不少呢。”
“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啊。”只見黃憶慈戴着萍逢從偏殿走了過來。
“黃貴人萬福。”
“免禮吧。這兒沒外人,你就當在太平館與我相處一般罷。”黃憶慈溫聲道。
亦堇遲疑了會,還是開口對陸冉靜說道:“其實奴婢今日來是向主子辭行的。”
“辭行?!你要去哪兒啊?離開皇宮麼?”陸冉靜差點從牀上蹦起來。
“主子小心。”亦堇趕緊坐在牀邊安撫道:“奴婢並非要離開皇宮,而是將要被調到皇上身邊侍奉。”
“御前侍奉?”陸冉靜滿臉驚訝。
亦堇點點頭。
陸冉靜想了想後說道:“沒關係的。衿兒,若你實在不想去,我可以幫你去和皇上說,皇上應該會答應你繼續陪我的。”
亦堇搖了搖頭:“並非是皇上強迫奴婢。而是奴婢主動要求去御前侍奉的。”
“爲什麼?難道我對你不好嗎?還是……”陸冉靜頓了頓,終究問了出來:“你想獲得更高的位分?”
亦堇正色道:“主子,衿兒跟了你這麼久,衿兒的爲人想必你應該是清楚的。奴婢不想騙你,所以不會用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來解釋這件事情。但是因爲一些特殊的原因,也是出於爲你好的目的,奴婢不能將其中具體因由告訴你。若主子真要因此怪罪奴婢,奴婢也毫無怨言。”
陸冉靜畢竟心地善良,看着亦堇真誠的眼神,她也伸出了手握住她,說道:“嗯,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
無論是進宮前還是進宮後,亦堇都反覆告誡自己不可輕易相信他人。然而,正是因爲機緣巧合下遇到了陸冉靜,一個單純得都根本不應該來到宮中的女孩,才讓亦堇漸漸敞開滿是防備的心,願意傾力去幫助她。其實在來辭行之前,亦堇也曾擔心陸冉靜會像其他人一樣猜忌自己是別有用心,但此刻見她如此信任自己,不由覺得自己付出的那麼多都是值得的。
黃憶慈其實一早便知道了這個消息,不過她沒有想到,亦堇會選擇親自來和陸冉靜說。起初也確實有些爲亦堇擔憂,不過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就放下心了。便悄然回了偏殿。
“主子,你也相信衿兒姑娘嗎?”萍逢小聲問道。
“對。我信她。”黃憶慈抿了一口茶後答道。
“可是……,你和她才認識多久啊,這樣會不會……太輕信了。”萍逢擔憂道。
黃憶慈卻不以爲然:“就衝她那日贈予我那件斗篷,我便知道她是個可信之人。”
“斗篷?那件斗篷有什麼特殊的麼?”萍逢不解道。
卻見黃憶慈沒有作答,而是憂然看向窗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