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黃憶慈回憶起了那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
“家父以前是朝中官員,後來告老還鄉後就開了個藥鋪,所以我才從小對這些藥材有着異於常人的敏感。及至豆蔻之年,我認識了他。”黃憶慈講述道,亦堇第一次看見她那平靜如水的眼眸裡泛出漣漪。
想必黃憶慈口中的“他”也和自己的楊哥哥一樣吧,亦堇默默想道。
“那時候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因爲他孃親身體不好,所以常來藥鋪抓藥,一來一往,也就漸漸熟稔了起來。雖然家境不好,但是他卻一直心存大志,而且待人和善有禮,所以……”黃憶慈臉上帶上了嬌俏的笑意。
“想必姐姐情竇初開,芳心暗許了吧?”亦堇打趣道,似乎能夠想象那是怎樣的一段單純愛戀。
黃憶慈微微點頭,接着說道:“不過後來,事情有了轉機。他因爲文武雙全,所以在一次公主府招護院的時候成功地謀了份差事,也算是挑起了家中重擔。但是他只不過是個沒有任何背景的窮小子,他在公主府雖然可以衣食無憂,日子卻並不好過。”說着說着,黃憶慈眼裡的痛楚再度閃現。
“那然後呢?”亦堇問道。
“後來,有一次,公主元宵要入宮覲見,但是卻不滿意府中繡娘所新制的斗篷外衣,而公主又是個隨性之人,覺得自己連區區一件喜歡的衣裳都找不到,便索性貼了榜,在城中重金懸賞,只爲求一件稱心如意的衣裳。他知道我女紅精細,便讓我也試試。我向他問了些公主的情況後,這才大致明白爲何府上那麼多技藝超羣的繡娘也無能做出公主滿意的衣服。”黃憶慈說着,彷彿當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衿兒也算與公主有些來往,我想,究其原因,應該是在衆人眼中,公主便應該穿得奼紫嫣紅、富貴華麗,卻忽略了瑞嘉公主恰恰是個與衆不同的豪爽性子,對這些是既不感冒的。”亦堇試着揣摩道。
黃憶慈投來讚許的目光:“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事實也正是如此。所以我就與其他人反其道而行之,做了一件顏色端莊灰暗,卻不是大氣精緻的斗篷,交由他呈給公主。果然,公主極爲喜歡,誇他能幹
,還升他當了府裡的副總管。他才終於揚眉吐氣。”
“那照姐姐這樣說,那位公子因此平步青雲,應該很感謝姐姐纔是啊。而且,既然身份地位都有了,也該找日子迎娶姐姐過門了呀?”亦堇不解道。
“他是準備提親的。因爲我父親以前畢竟是朝中官員,爲了讓我能風光嫁過去,他想奏請公主賜婚。”黃憶慈沉浸在當時的愛意中,連語氣都更添溫柔,卻又突然黯淡了下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聖旨傳來,說我要進宮選秀。”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亦堇不禁慨嘆道。自己是爲了報仇,才拋棄青春韶華入宮,但對於那些已經心有所屬的女子來說,這一道道高高的宮牆隔開了多少有情人。
“那那位公子現在還在等着姐姐麼?”
黃憶慈苦笑着搖了搖頭:“當時因爲聖旨已下,所以他自然就不能和公主提及此事了。他辦事幹練,越來越受公主賞識,後來公主就把自己的貼身侍女賜給了他。他們成親那天正是我入宮之日。”
果然是造化弄人,諷刺無比。亦堇這纔想起爲何當初畫選過後,所有入選的秀女都十分興奮,唯獨黃憶慈一人憑欄感傷。想必當時既使知道所愛的男子已經另娶他人,也還是心存幻想的罷。
“想不到姐姐也是個癡情人。”亦堇拉過黃憶慈的手,安慰道。
黃憶慈卻堅強地笑了笑:“起初我確實很想不開,所以對宮中諸事都不冷不熱。不過,如今時間一長,倒也慢慢想開了些,竟然事情都已成了定居,在這宮裡好過是過,歹過也是過,那爲何不讓自己寬心些。”
好一個豁達的女子!亦堇這才明白爲什麼以黃憶慈這般的蕙質蘭心卻得不到顧沛卓的寵愛。有時候,被冷落不代表謀算不到,而是心字已成灰。
“所以,衿兒,你算是第一個在宮中與我如此投緣的人,姐姐勸你一句,雖然你現在很得皇上和淳妃的寵愛,但你終究是一個宮女,而陸公子,從身份上說是官家公子,從親疏來說,是皇上的摯友、淳妃的兄長……趁現在你還未泥足深陷及時抽身才是自保的法子啊。”黃憶慈許是推己及
人,想到衿兒和陸森揚,便語重心長地勸說道。
見她這般懇切關心自己,亦堇又不太忍心說出自己和陸森揚不過是知己好友的關係。只能默受着了。
就這樣,陸冉靜連續幾日都犯困嚴重後,顧沛卓派去太醫,而陸森揚也因爲放心不下而再度進宮了。
纔到雪瑤宮門口,就見亦堇已經侯在那。
“衿兒,又有時日不見,進來可好?”陸森揚寒暄道。
“奴婢一切都好。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卻難受的緊,所以想與公子探討一二。”亦堇隱晦地說道。
“好。那你到外面稍等,待我看了靜兒就出來。”陸森揚點點頭道。
“不必了。主子沒事,過兩日就好了。犯困的症狀是我造成的,對身子覺無影響。相反,會讓主子多休息,某種意義上來說,更有利於胎兒生長。”亦堇完全可以假裝事不關己,等陸森揚探望完再出來。然而,也許正是以爲陸森揚數次三番都真心將自己當朋友,全力信任,所以她私心並不願意騙他。
“你下的手?”這個真相確實比較出乎陸森揚的意料。
亦堇已經準備好了陸森揚的怪責。
沉默了片刻後卻聽見陸森揚說道:“雖然我承認自從認識你以後你就不斷地讓我吃驚。不過,我並不是不明事理,正如我之前在許多未知情況下選擇相信你一樣,這次我也依舊相信你這麼做有你的用意。況且,如你所說,對靜兒毫無危害的話,我也就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接着話鋒一轉:“謝謝你的坦誠。不過,既然你用這個藉口讓我進宮了,那麼自然要做得周全些。哪有來到宮門口卻不進去看望妹妹的道理呢?”說完又恢復了光風霽月的清朗之姿。
“嗯。”亦堇順從地點點頭。連她自己也很難說明,爲什麼每次在陸森揚面前,自己的計謀、僞裝都無所適從,連自己的聰慧沉着也往往顯得凌亂,難道自己真像黃憶慈所誤會的那樣……?
她頓時搖了搖頭,爲自己有這個想法好笑,別說自己心裡有楊哥哥,既使沒有,陸森揚也不過是當自己是知己好友才如此相待,自己怎麼能胡思亂想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