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間四月天的時候,在劉府的後花園裡的瞭望亭,纏枝藤蘿盛開宛若花賬自上垂落,藤蘿下一淺水藍長裙的女子靜靜地坐在石凳上,只見她長髮垂肩,用一根水藍的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微動,宛如桃花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眉清目秀,仙姿佚貌,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脣畔的氣韻,雅緻溫婉,觀之親切,表情溫暖中卻透着幾分淡淡的漠然任誰也不忍打擾。
“二姐姐,你在這呢?剛剛人家找了你好半天了。”遠處人未到聲已到的是劉府行三的五姑娘劉安貞。只見她一襲淡綠色長裙,下襬密麻麻一排藍色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與桃米分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撥弄藤蘿的袖口露出一節白藕玉臂,在陽光下晃了人眼。
“你找我又是要我幫你什做什麼?”劉清素轉過身靜靜地望着眼前明眸皓齒的劉安貞輕輕地說着。
“哎呦,我的好姐姐,能不能別那麼直接。讓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了。”
劉清素低下頭露出雪白美麗的脖子只讓劉安貞忘了說話。“你不說我該走了。”
“那個,姐姐你能不能把柳木先生的《真子集》借給我兩天?”說完小心翼翼地望着劉清素。劉清素擡頭直直地望着劉安貞,劉安貞怯怯地吱嗚着:“真的就兩天,哥哥的一個朋友要哥哥幫忙留意……”
“行了,借你還不成。只是你也知道這《真子集》乃是我母親的陪嫁之物萬不可外借的。只是你是我妹妹,你即開口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面,我那剛好有柳木先生的《真子集》手抄,你可拿去讓三哥抄寫一份交予他朋友,記得抄完送回來。”
“姐姐真好,那我過會就去你那拿。”說着便像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劉清素望着已經徒留衣角的身影,微微眯起了好看的鳳眼。一陣風起,在春末的中午竟似乎有點涼意。劉清素不禁抱緊了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着映月池似乎昨日的一切都在映月池上又重新上映。
劉安貞啊劉安貞,你還是老樣子。用的着的時候姐姐妹妹的比誰都叫的親,害起人來可也毫不手軟呢。可是這一你故技重施的“不小心”不知道還有用沒。劉清素撿起掉落的藤蘿輕輕地轉悠嘴角露出一抹懶懶的笑容。等再去看看亭子的時候,原來劉清素手中的藤蘿已經漂亮的打了幾個圈。
劉清素突然感覺有些許厭煩,眼前的景色竟不再賞心悅目。劉清素甚至生出想離開這個看似美麗實則讓她有點害怕的府邸。
可是自己卻又是哪裡也去不得的。當下對女子的要求甚嚴,一個與脫離家族的女子那就是異類,是爲世人所不容的。沒了家族你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能。
想到這劉清素暗自氣悶,自己竟又如此沉不住氣,這樣的想法如何能生得?劉清素懊惱地拍了下頭,又迅速沉靜下來。一時感嘆前世的性子還是不是一時半刻能改下的。
這時遠處一襲青衣緩緩而來,低頭斂足輕聲道“姑娘,留紅剛回話說夫人讓去上房用飯。”
劉清素半天未動,青枝又低身詢問:“姑娘可是不去?”
劉清素這才緩緩轉過身子道,“去,如何不去?”說着便已出了亭子,青枝沒料想劉清素說走就走趕緊小步跟上,誰知卻差點碰上劉清素。青枝心裡一咯噔當下腿軟跪了下去,“姑娘恕罪!”
劉清素轉身望着跪下的青枝,凝聲不語。
前世青枝也算得忠心,這丫頭穩妥細緻也替自己辦了不少的事可自己在與劉挽香明爭暗鬥時不顧她意願將她作爲棋子嫁給了府內管事劉能,育有兩子。
後來無意中聽到她和紫竹說:“府裡的人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姑娘性子急躁又聽不進勸遲早要吃大虧的,主僕一場本該盡忠到底,可是眼下有了冬兒和亮兒很多時候就有了顧忌,你跟着姑娘能權的則勸。算我對不起姑娘。”
當時自己憤怒異常事後找人取了十兩銀子扔在青枝身,此後再未聯繫。近日留紅忙着清理賬務便喚了她來隨身侍候,現下觀察了月餘還是和前世沒有多大區別。
再見到劉安貞後對此又有了新的思量“起來吧,下不爲例。你稍後讓留紅去上房回稟,就說我今兒吹了風受了涼頭有點痛便不去了,讓藍月將飯送到房中。”
青枝起身疑惑地跟前面離去的劉清素。
她越來越看不懂姑娘了。之前姑娘性子急躁,又幼年失母,稍有怠慢必少不了一番責難。如今這番倒是難得。不過姑娘近日變化頗大,前一段時間整天在寫字,還大多不許人打擾。
青枝心道,如此,倒也是件好事。做奴才的只有盼得主子好的,哪有嫌棄主子好的理。主子成長了,奴才也會跟着沾光。遂思量片刻,決定之後盡心爲姑娘做事。
一路上未見姑娘發一言。
回到房間劉清素喚得紫竹前來爲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對着鏡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劉清素感到一陣恍惚。
自己乃是大房嫡女,劉家世代書香,到這代府中子弟個個出類拔萃,皆在朝爲官,一時風頭無量。孃親是武安侯幼女深得武安侯喜愛。武安侯祖上隨太祖立下汗馬功勞,敕封侯爵。
但如今昌平盛世治理天下更需文治,文帝更想看到將相和以表賢能。武安候這兩年每況愈下,聲勢大不如前,於公於私都需與文官聯姻。
而文官武將自古皆有嫌蒂,何況劉家世代書香。於是在安嬪娘娘有意無意地枕邊風下文帝下旨爲二人賜婚。二人倒也相敬如賓,只是少了平常夫妻的溫情。
即使如此優良的家世,姣好的容貌也並沒有讓她過得幸福反而讓她如墜深淵生不如死。她記得她是倦極了累極了恨極了然後就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不是一般的大天亮而是回到了12歲。
就在劉清素繼續沉思的時候藍月進來了:“姑娘,該用膳了。”
劉清素走過來,精緻雕刻的紫檀木上桃仁雞丁,佛手金卷,蘿蔔桂魚,八寶鴨,珍珠白玉湯散發着陣陣香味可是劉清素卻沒心情吃下去,挑了兩筷子桂魚,喝了半盞珍珠白玉湯,
飯卻一口未動便歇下了:“你們幾個將飯菜撤了就當給你們加菜了。”
“姑娘,要不要叫李朗中過來?”青枝望着劉清素擔憂的問道。
“不用了,我無大礙,休息下就沒事了。”
留紅在劉清素話音未落便走向內間鋪牀。劉清素也隨即進入內間,留紅便服侍劉清素躺下。
頃刻屋裡只剩下劉清素一個人,縷縷丁香使整個房間更加安靜。劉清素明白,她身體並沒有問題,只是提不起精力,上一世實在是過於沉重,壓得人喘不氣來。
從重生起這樣的感覺便縈繞不去,於是稱病修養了月餘,也許是重生的後遺症,醒來後身體元氣不足顯得異常虛弱,便關門修養無人打擾,索性也沒引得大家的疑問。
這段時間對以前的事也有所坦然,便在昨天稟明上房身體好多了,卻誰知只是出去透透氣也能遇上劉安貞,上一世的回憶如泉涌般襲來。
想到劉安貞劉清素不顧大家儀態一股腦坐起來:“留紅,留紅!”
留紅匆匆而來:“姑娘,怎麼了?”
“你一會把我前兩天抄寫的《真子集》找出來,五小姐要用。我睡會,五小姐來了叫我。”
留紅打開帳子替劉清素掖好被子出去了。
躺在牀上卻突然沒了睡意,自己上一世因着挑唆與二房同是嫡女的劉挽香處處爭強好勝,明爭暗鬥不止,到頭來自己不過是劉安貞手中的一顆棋子。
劉挽香在二嬸的庇護下倒也圓滿。
而上一世自己也是自己的書稿被外男所傳閱,事後又在劉挽香及二嬸的推波助瀾下變成了私相授受,祖母大爲不悅,父親大發雷霆,勒令自己禁足三月,而餘氏對此作壁上觀並未發一言。此事雖再三嚴禁再議,到底還是有不少口舌傳出。
若不是外公健在,劉府聲勢日盛,自己後來的婚事大約也不會順利。誠如是,後來很多的事多多少少也因此而發生變化。
想來上一世這事發生也是這前後不過月餘的時間。很多事也得早做準備,自己雖然仗着上一世後來習字的功底,能寫出三四種字體,自己也是打算藉此次劉安貞借書打劉安貞一個措手不及,主動提及手抄。只是此事少不了請哥哥幫忙。
想到這劉清素便起身。待梳洗完畢後想起之前繼母餘氏差人請她上房吃飯,她讓留紅回稟自己身子不適,這會再去哥哥那怕多有不適,若是再傳到有心人耳中少不得又是風波。罷了,此事倒是急不着這一時半刻。
恰好此時聽到外間有聲響,就聽青枝問道:“姑娘,您起來了?”
劉清素點點頭,“剛睡不着,現下有事吩咐,你稍後去哥哥那告訴他明兒下學了讓他在外面給我帶本子貼來。”
青枝稱是。劉清素百無聊賴便又自顧收拾上牀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