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何等武藝,如何肯叫這一刀砍實,喝一聲,腳上如同裝了一根彈簧,竟硬生生地躍出戰圈。
但是,他肩膀上的鐵甲還是被人割出一條痕跡。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手執紅旗的隊長突然發出一聲喊:“進!”
幾乎同時,十二個士兵同時朝前踏出一步。依舊是長牌遮前,長矛戳刺,圓盾手突前一刀砍來。幾人幾個兵種相互配合,嚴絲合縫,牛皋無奈,只得又躍後一步。
隊長又大聲喊:“進!”
鴛鴦陣繼續向前推進一步,開始了下一個循環,將牛皋弄得很是狼狽。
牛皋本就是個心思便給之人,見正面無法突破,又發出喝地一聲,輕巧地朝左躍去,試圖繞到陣後,給對手來一個掏牛屁股。
可就在這個時候,陣中隊長又下令了:“兩翼,展開!”
瞬間,倒三角的兩翼同時膨脹開來,直接攔住牛皋的去路。
長得出奇的狼筅擋來。
與此同時,兩根長矛直刺。
等候多時的鏜鈀手也投入戰鬥,一耙揮來。
眼前全是黑丫丫的兵器,牛皋只得再次後退。
可身體尚在半空,一支熱辣辣的箭擦着他的頭盔掠過。
鴛鴦陣中那個隊長一搖旗幟:“歸位!”
所有的士兵同時朝中間一縮,又結成倒三角陣。
“轉!”
十二人同時一個側轉身,又將兩面牌子對準了牛皋,牢牢地遮住小陣正面。
鏖戰半天,傷不了對手皮毛不說,自己還好幾次險些中招,牛皋心中憋屈的同時,又騰起了一口戾氣,暗想:邪法,簡直就是邪法,見鬼了!我今日若不能將局面板回來,今後誰還肯服我,又如何在泗州軍中立足。
當下,他又猛地躍後一步。不等對手喊“進”人尚在半空,就已經摘下背上的反曲弓,同時抓了一把箭,連環射出。
第一箭,就射中了立在鴛鴦陣最後的那個弓手的弓臂。
雖然牛皋換了錘頭箭,可他力氣何等之大,弓又何等之硬,只聽得“劈啪”一聲,弓手的步弓竟然瞬間被他射折了。
第二箭直奔長牌手的面門。
鴛鴦陣的長牌手是一隊中心理素質最好的人,當下長牌手就不慌不忙地舉起盾牌將那一箭擋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右腿劇痛襲來,再支撐不住,軟倒在地。
原來,就在同時,牛皋的第三箭射出,正好射在他的右腿迎面骨上。
長牌手一倒,鴛鴦陣破。
牛皋老實不客氣,不等圓盾手護中側面,一箭將之射得彎下腰去。
四箭過後,牛皋將弓箭一扔,顧不得換兵器,赤手空拳衝入陣中。
可憐士卒們手中都是長兵器,頓時亂成一團,瞬間被牛皋一人一個抓住腰帶扔翻在地。
打倒衆人之後,牛皋大笑着躍將出來:“如何!”
“好!”衆人都同時喝彩:“好厲害,佩服,佩服!”
這次交手說來話長,其實也就一個瞬間。王慎看得心中震撼,他也知道牛皋武藝高強,卻不想高成這樣。或許他的力氣和武功還比不上呼延通甚至岳雲,比起楊再興這個不世出的小妖也有一段距離,可這臨陣的反應和合理的戰術卻不是其他人可以與之相比的。
人家畢竟已經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所謂拳怕少壯,棒怕老浪,在生死相搏的戰場上,此人是個極其難纏的角色。
“老子不服!”突然,有悲憤的大喝傳來。
說話的正是那個鴛鴦小陣的隊長,泗州軍中的背嵬士一向天老大地老二,老子第三,從來不肯輸人。今天被牛皋打得如此狼狽,卻是不能容忍:“再打一場!”
王慎喝道:“輸了就是輸了,承認差距不丟人,下去之後好好琢磨,今後在戰場上遇到同樣的情形又該如何應付。一味癡纏,不算好漢,下去!”
“老子不服,老子不服……”那個隊長突然抹起眼淚來。
其他人見王慎一臉的烏雲,知道不妙,急忙涌上來,拉拉的勸的勸,總算將他拉走。
哭聲還在不絕傳來:“丟人,真他媽丟人,老子就是不夫,嗚嗚……”
看到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就因爲比武輸了,哭得想個孩童,牛皋瞠目結舌。半天才道:“服了,泗州軍這股不服輸的勁頭俺還從來沒見過。有這樣不畏強敵的好漢子,什麼頑敵破不了?”
王慎:“牛伯遠的武藝高強,某是真的佩服,能得伯遠在我麾下效力,不勝之喜。看來,這鴛鴦陣還有改進的地方。”
牛皋卻搖頭:“軍使謬讚,這一陣我卻是輸了。”
王慎:“怎麼說?”
牛皋:“不是末將自誇,如我這樣武藝者,天下間也沒幾個。即便如此,也不過是勉強贏了一場。若是在沙場上真的遇到這種鴛鴦陣,末將說不定已經死了。”
他繼續說道:“軍使,在戰場上不可能只有一個小陣,到時候必然是幾個鴛鴦陣相互配合。我破了一陣又如何,後面的另外一陣補上來,末將絕對挺不下去。連珠箭可一不可再,後面的人有了防備,在沒有投機取巧的可能。軍使,你這陣還真是邪了,任憑你是什麼樣的好漢子,在窄弊之處碰上也是束手束交。”
邪嗎,自然是邪的。王慎心中得意,想當年,戚繼光用此陣破倭寇,經常打出懸殊的交換比,還有很多時候斬首百級自己卻是零傷亡,這個鴛鴦陣簡直就是冷兵器戰爭使上劃時代的鉅作。
不過,還是那句話,沒有包打天下的陣行。這中鴛鴦陣也只適合在複雜地形小隊作戰,在大會戰上遇到敵人兵種齊全的野戰軍團,輕易就被人家給破了。所以,戚繼光的戚家軍在調去北方和遊牧民族作戰的時候,則使用的是車陣。
牛皋又有點神往了:“真想親眼看到此陣在戰場上的光景。”
“會的。”
牛皋:“我好象已經弄明白這個鴛鴦陣的虛實了。”
王慎;“伯遠將軍你說。”
牛皋:“牌前進,筅救牌,長槍救筅,短兵救長槍。”
“哈哈,正是如此。”王慎撫掌大笑,對於牛皋在戰術上的眼光和素養他非常滿意:“對了,牛將軍的神射真是了得。”
他也算是弓道達人,自從穿越到宋朝之後,生生死死,在這一年多時間裡整日磨練技藝,技術長進極大。據估計,自己怎麼也能夠達到健將級運動員的標準,進省隊,參加全運會也是可以的。當然,能不能拿到名次兩說。
王慎是個識貨的人,自然看得出牛皋方纔這一手的厲害。
在他看來,牛皋的射擊肢勢並不是教科書上那麼標準,可勝在勢大力沉和極快的射速。因爲先天動作已經定型,或許進不了專業運動隊,可在真正的戰場上,此人卻絕對是個例不虛發,殺人如麻的煞星。
牛皋道:“不敢,久聞軍使是李廣在世,末將軍這點雕蟲小技又算得了什麼。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我的箭術準頭不是太成,但有一樁強處。”
王慎問:“什麼長處?”
“能在鞍上騎射,能左右開弓。”
王慎哈哈笑倒:“這卻是相當的了不起了。”看來這個牛皋果然是個優秀的騎將,這踏白軍可算是找到合格的帶兵大將了。
一時手癢,他正要叫人牽兩匹馬來和他切磋一番,這個時候,突然有嚴曰孟急衝衝跑來,低聲道:“軍使,應祥將軍派了快馬回來,有緊急軍情稟告。”
王慎點點頭,對牛皋道:“牛將軍,節堂說話。”
三人進了節堂,王慎接過那封插了三根雞毛的急件看了看,就皺起了眉頭:“這個岳雲,心急想吃熱豆腐啊!”
嚴曰孟:“軍使,應祥將軍那邊怎麼了?”
王慎將信遞給嚴曰孟示意他自己看,又對牛皋道;“牛將軍,你也看看。”
嚴、牛二人將腦袋湊到一起,只看了一眼,同時抽了一口氣。
岳雲的信上字不多,大意是,他作爲大軍的先鋒,帶了一百兵士深入到距離鼎州三十來裡的崇孝鎮一帶,正如軍使所預料的那樣,鼎州城外全是賊軍,已經完全被摩尼教的妖人控制。他的一百人馬剛一過去,就被妖人盯上了。
而且,看妖人的架勢,起碼有上千人之巨,都是能戰的健銳。
當時岳雲就意識到估計是碰到鐘相軍中的大人物了,也想過要與之決戰。可賊軍好象沒有和他正面較量的意思,而且,那地方靠着洞庭湖,地形實在太險惡,不利於我軍用兵。
這卻是一件無奈的事情。
可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隊百餘人的輜重隊過來,看他們的打扮是官軍,就派了斥候過去查看。等湊近了一見,卻是巧了,來的竟然是杜約之和武陀將軍他們。
岳雲在信中罵道,杜約之和武陀好好兒的安陸老家不回跑湖南來做什麼,想爭功勞嗎?老子卻不能遂他們的意,正好用杜束這個大人物和十大車物資做誘餌來釣那一千賊軍上鉤。
看到這裡,嚴曰孟大驚,顫聲道:“應祥將軍此舉是置杜判官於險境,似有些不妥當。”
王慎哼了一聲:“什麼不妥,那是大大的混蛋!岳雲也是吃了豹子膽,拿老丈人來做誘餌,杜判官真有個差遲,他又如何向自己渾家交代?你們繼續看。”
“是。”嚴曰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和牛皋繼續看下去。
岳雲在信上又說,既然賊軍中有大人物,此戰務必要一個不漏地全殲。
據他抓的舌頭審訊得知,賊軍領軍大將很有可能是鍾妖頭的僞太子鍾子昂,若是抓了或者殺了他,當是大功一件,也可以極大的震懾敵人。
只是他手下的背嵬士人馬實在太少,怕是吞不下這塊肥肉,請軍使立即調動主力過來圍殲。
“鍾子昂,軍使,這可是個好機會啊!”嚴曰孟一臉的歡喜:“看來,這塊熱豆腐我軍還真的吃下去才行。”
王慎道;“確實是一件叫人心動的事兒,不過,我背嵬軍都散到各處,一時間也難以集結。中軍行轅現在也只剩五百人不到,還得護住這麼多糧草輜重。某擔心……鍾子昂是不是鐘相的誘餌,想將我中軍主力調走,還來奪我糧秣。”
以現在洞庭湖區的糜爛程度,若是丟了糧秣也無處補充,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回江漢去了。
是的,這次來鼎州,軍隊一應所需全憑後方供應。表面上看來,王慎只出動了兩千背嵬,可還身後還跟着四千後軍和徵發的幾千民夫,四五百條大大小小的船隻。補給線漫長得可怕,一旦出了問題,這次出兵湖南就是一場大笑話了。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死活也下不決心。
諸葛一生惟謹慎,此次征討湖南摩尼教,戰爭的形勢和戰法和以前完全不同,不能冒進。
大約是看出王慎的顧慮,嚴曰孟小心地建議:“軍使,賊軍不過區區千餘人,以我軍的剽勇,要拿下鐘子昂易如反掌。也不需主力盡出,只派上兩百輕騎馳援即可。”
他又道:“若是騎上快馬,從行轅出發,只一日就能和應祥將軍匯合。軍使,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王慎也實在是忍受不住生擒鍾子昂的誘惑,沉吟:“此言甚是,不過,派誰過去呢?”
顯然,他親自跑這一趟是不可能的,作爲一軍統帥要坐鎮中軍指揮。整個湖南戰場可不止岳雲那一處,鬼知道其他地方會出什麼狀況。
可是現在他手下卻沒有合適的帶兵大將,難不成讓嚴曰孟去?
嚴曰孟看到王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他是一個純粹的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可不比方我榮那個同窗。
看到他畏懼的樣子,王慎笑了笑,對牛皋道:“牛將軍。”
牛皋知道王慎這是在點將了,心中大喜:“軍使,末將願往。”
王慎:“伯遠不是想看看我的鴛鴦陣在戰場上的表現嗎,如今正有一個好機會。你馬上帶兩百輕騎去與岳雲匯合,救援杜約之。”他笑着搖了搖頭:“岳雲好大膽子那他老丈人做餌,杜束千萬別有什麼好歹纔好。”
“是,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