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山腰停車場
車上的其他人也覺得不大對勁。
可上山的路就擺在那,幾級覆滿了青苔的臺階從草叢間漏出,看着確實不像能走車的,只能走人。
開車的唐諾點點頭,正想踩下油門,尚未升起的窗外伸入一隻手,搭住了車門。
“欸,等等。”中年男性頭靠近了幾分,一股溼漉漉的水汽從車窗外傳來,“桃桃先下來陪我聊聊天吧,你的父母前陣子還託夢託我多關照關照你。”
已故的父母託夢什麼的放在平時語境聽着挺正常且暖心的,但放在當下,不由得讓人多想了。
後排的“溫桃”動作一頓,手拐到了一旁的門把手上。
她下了車,隨即副駕駛的夏成蔭也下了車,兩手一插口袋,跟在“溫桃”身邊。
中年男性一看他喊了一個人下來兩位,視線在“溫桃”與夏成蔭間遊離了幾瞬,然後恍然大悟道:“也對,桃桃你也到年紀了。”
不等二人辯解什麼,男人面上的笑容更加深邃了,眼角擠得起了褶子皮,像一朵皺起的菊花。
“溫桃”有點想說什麼,但她被夏成蔭拽了一下胳膊,前者只好閉上嘴,同自己的舅舅打了聲招呼,再介紹一下身邊的人。
他們用的還是原名,以防反應不過來。
“呃,他是夏成蔭,是我的……我的……”
“我懂,我懂。”
祁竹月:不,你不懂。
一眼便能看出中年男性誤會並認爲了什麼,祁竹月只覺得一陣惡寒,男人臉上的笑甚至讓她覺得有點噁心,但礙於人設,她不得不揚起笑容,把話題岔開。
寒暄正在繼續,寸頭警員背過手比了個手勢,開車的唐諾瞭然地接到,並把車繼續朝前開。
目的地就是不遠處特意修建的停車場,拐過一個小彎便到了。
停車場出乎意料地空曠,修建得很大且沒停幾輛車,他們隨便找了個左右都沒有車的空位將車停好。
之後所有人都下了車,白僳站定就擡頭看向頭上的遮雨頂棚,上面數個指甲蓋大小的孔洞紮在那,看着像是年久失修。
陽光被繁密的樹葉遮蔽,茂盛的樹冠更是長在了頂棚之上,只有片縷的漏網之光能順利突破層層阻擋,落到車頂上。
當然了,如果是雨就不一樣了。
白僳本想問問要不要再換個位置,結果他縱覽周圍一圈,就他們停的這處孔洞比較少。
行吧,是年久失修而已。
另一邊的未成年人一下車就抱着自己的書包竄走,去到停車場上其他幾輛車旁左看看右看看。
不多時,欣賞完遮雨棚和鎖好車、將後備箱的行李提下來的兩名成年人也站了過去。
車,是好車。
沒有想象中的陳舊與過時,就是積了一點灰,粗略觀察了一下外部情況與內部擺設,感覺就是普通停靠在這裡的車輛。
唯一一部破損嚴重在停車場的邊角落裡,孤零零地擺在那,車窗早就碎裂,玻璃渣向內迸發,灑滿了座椅,並在積年累月中深陷進了堅韌生長的草植中。
被雨吹下的土,隨風降落的草籽,偶爾從縫隙中漏下的陽光,都說野草的生命力旺盛,這輛車堅持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白僳繞開兩名人類來到車子後方,這輛不知道什麼牌子的SUV後備廂蓋子是掀起的,裡面空間很大,可以擺不少東西。
不過既然是被遺棄的車輛,後備廂內空蕩蕩的,反而長滿了草開着花還爬着蟲,儼然形成了一片小型的生態空間。
白僳朝右側讓了讓,避過一隻朝外翻飛的不知名蟲類。
他避讓了這麼一下,由於角度變換,他捕捉到了一抹反光。
反光?黑髮青年撐住車廂牆壁……好吧牆壁因年份問題有點脆,他只好一手按入了雨後青草香的車廂中,朝前伸出手,從草叢間撈起了什麼。
那是什麼呢?
圓形的,周圍黑色外圈脆得一捏就碎,中間是透明的……什麼?
白僳摩挲了光滑的表面,把上面的蜘蛛網和泥土抹掉,將之舉在頭頂,看到了被扭曲的外部景色。
想了下,他把這枚玻璃片放到了外衣的口袋中,然後走回人類身邊。
“有什麼發現嗎?”白僳看着從包裡掏出個放大鏡對着車瞧瞧看看的未成年人,還是選擇問一旁戴眼鏡的成年人。
“沒什麼大發現,車子型號應該是……上市時間挺早了,十多年前,從破損程度不好判斷被棄置了多久……這、這和這,三處給了不同的反饋。”
唐諾先是展示了一番請求外援得來的車輛的牌子和型號,現在他們還能挺通暢地連上網,這山裡的信號出乎意料地不錯。
至於人類所指出的三處,白僳看不出什麼所以然,據唐諾所說是展現了三個不同的時間點。
白僳歪了歪頭:“所以?”
唐諾推推眼鏡:“所以沒有參考價值,只要知道車子被遺棄了就好。”
其餘的車上的物品就是一些十幾年前會存在的全國地圖等,沒什麼特徵性。
“應該是把要用的東西都拿走了吧?”少年人嘀嘀咕咕地,把放大鏡收了起來,“對了,我們是不是該過去了?”
兩大一小在停車場觀察逗留了許久了,只是停個車的話,時間未免有些長了。
另外就是,那邊在和中年男性聊天的祁竹月快要聊不下去了。
她臉都快笑僵了,勉強維持着面上的笑意,手背在身後在某寸頭的注視下盲打了一串字發了出去。
——孩子、救救、撈撈!
她是有溫桃的記憶沒錯,可問題是溫桃也十幾年沒有回村子了,她印象裡溫桃也沒時常和老家的親屬聊過天,她的這位舅舅是自來熟嗎?
太嚇人了,這就是e人的世界嗎,怕了怕了。
而且,夏前輩一點用都沒有,只會站在邊上賠笑!
總覺得兩人角色拿番了的祁竹月繼續應付着溫桃舅舅溫建元的問話,被問及幾時準備結婚時她腦子一空,隨即聽到斜後方傳來一聲沒憋住的笑。
祁竹月:!!!
她母胎solo至今,勤勤懇懇工作,連那個性質的男性的手都沒有摸過,怎麼就要結婚了嗎?
在祁竹月棄療隨便說個日期或者暗中記某位前輩的仇之前,去停車的三位姍姍來遲。
打頭的是揹着書包有些蹦蹦跳跳的未成年少年,陽光將他的面容點綴得青春洋溢、充滿活力。
落後的兩名青年人各自背了個包還提了個包,看包的款式與顏色,是提前下車的兩位的。
溫建元眯着眼一一掃過來人:“還有位小孩子嗎?”
“溫桃”乾笑了兩聲:“是……是啊,這位是……”她腦海裡飛快過了一遍人際關係,並開始改編。
“這位是唐諾,是夏前輩的朋友,這個小朋友叫高天逸,是唐諾的弟弟。”
夏成蔭到了“溫桃”嘴裡直接成了她工作地方的同事,實際上夏成蔭確實是祁竹月的同事,而唐諾與高天逸直接被掛上了兄弟關係。
唐諾默不作聲地推了推眼鏡,不作迴應。
溫建元:“唐、高?這兩位的姓氏?”
“溫桃”:“是再組家庭啦,同母異父。”
中年男性接受了這個說法,嘴裡說着“小孩好啊,小孩好啊”的話,目光落在了最後一人身上。
被看着的白僳揮了揮手中的相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拿在手上的,搶在“溫桃”開口前,自我介紹道:“白僳,溫桃的好朋友,來採風的。”
黑髮青年眉眼微彎,嘴角噙着笑意,那模樣是要比兩手一插口袋而顯得吊兒郎當的寸頭青年俊雅許多。
中年男性對小輩找對象也不算偏好俊帥那一口,主要是這黑髮青年看着身板有些弱,不是很能打的樣子,可要是說前一個寸頭的……痞子氣太重。
溫建元思來想去,把自己的侄女拉到一旁,小聲問道:“閨女啊,中意哪個?”
祁竹月:?
祁竹月:……沒人跟她講過這個舅舅是個戀愛腦啊?
一時間緊張的氣氛都被沖淡了幾分,“溫桃”嗅着身邊濃郁了幾分的水汽,嘴角抽了抽。
她沒回答,神態扭捏地低下頭。
“溫桃”的表現被自然地理解爲了害羞,中年男性很上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選哪個都可以啊,你父母託夢說了,只要你幸福就好了,婚禮最好是能在村子裡辦……啊,你們年輕人想在城市也沒問題,但要記得多回來看看啊。”
託夢什麼的,“溫桃”聽了背脊一涼,後面多回去看看的話則被直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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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桃”含糊地應了句,藉口要去拿自己的包,走回了同伴身邊。
一遠離中年男性,水汽的潮溼感逐漸褪去。
提着“溫桃”揹包的是白僳,淡紫色的素雅小包被攥住了肩帶,見人來了,白僳往前一遞。
由於距離關係,面朝前方的人大多能看到中年男性臉上掛着的和善笑容,略顯慈祥,慈祥中又蘊含着一股清涼之感。
“溫桃”伸手接過自己的包,脣瓣動了幾下,虛虛地念了幾個詞,沒有出聲。
簡短地交流過後,她重新走回了中年男性身旁。
中年男性點了點頭,開始帶他們往山上走。
此時正值正午,太陽毒辣,在男人的建議下,“溫桃”撐起了包中的陽傘。
至於落後的那四位男性,除了未成年的那一位仗着自己的身高矮躲在了成年人投下的陰影中,其餘三人並無動作。
走山路玩手機是一件挺危險的事,中年男性勸了幾句也就作罷,只是時不時朝後看,免得真的有人一個腳滑滾到山下去。
這山路修得不能說平整吧,只能說非常凹凸不平了。
而且,之前好像還下過雨,石板路上的青苔踩上去軟趴趴且黏黏糊糊的,還會發出鬆軟的咕嘰聲。
[夏寸頭]:這邊天氣預報有雨?
[隊伍難帶]:草,誰改的我備註?
[只是個採風的]:?
[請給未成年人一點關愛]:管理員不就你和唐哥嗎。
[隊伍難帶]:唐諾!
[眼睛不是本體]:天氣預報沒雨,不排除局部有雨的情況,也有其他可能性。
[眼睛不是本體]:順便小心腳下,前面的臺階有點鬆。
[眼睛不是本體]:你不覺得剛剛給你改的羣名片很合適嗎?
[隊伍難帶]:你個四眼!!!
哇,這就是人類的友誼嗎?
白僳看着人類你一句我一句地在羣裡吵了起來,手機按得噼裡啪啦想,面上卻不動聲色。
越過那級被說鬆垮垮的臺階,最後一個踩過去的人腳剛鬆開,石板直接朝側邊一滑,咚咚幾下摔下山去。
“要小心啊。”走在最前方的中年男性忽然轉過了頭,目光沉沉地說,“雖然人數不多,但每年還是會有幾名失足村名村民喪命於此。”
“溫桃”發出一聲驚呼:“噫。”
中年男性扭頭說道:“桃桃小時候也見過的,不過那時候你年紀太小,可能是記不得了。”
“溫桃”張了張嘴:“啊……是這樣嗎?”
她翻了翻自己接收來的劇本記憶,並沒有找到類似的記憶片段,可能真的是小孩子時候的事,然後被遺忘了吧。
中年男性應和着點了點頭,說人年紀小忘事很正常,像他也不怎麼記得小時候的人和事。
再往上走,中年男性嘮嘮叨叨地說起了摔死的屍首很難處理,樣貌也不怎麼好,黏糊糊、血淋淋的一片,收拾也要收拾半天。
“很難鏟啊,身體組織都和泥與土混在一起什麼的……也不好分開,就剷起來堆在一起,還挖不乾淨……你說這樣下葬是不是很埋汰?”
埋不埋汰聽者不知道。
但是,這點臺階通往村子的高度,真的能把人摔成中年男性口中的那種程度嗎?
白僳的目光沿着山壁往下望,僅數米的高度,要是角度合適,應該可以直接摔斷脖子,達到“泥”的程度的話……高度或者次數。
黑髮青年從高處向下眺望,整個人的身子也斜出去了幾分,讓人看得心慌慌的。
再偏一點,好像就會摔下去。
在扭頭向後查看的“溫桃”眼裡便閃過了這個想法,她連忙喊了一聲:“白僳!”
黑髮青年聽到喊聲身形搖晃,是朝着外面傾的,在人類心懸到嗓子眼之時,他收了回來。
黑眸霧藹藹地看了過來,眼睛的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看着下方的景色有點看入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