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回到邪宗館,一邊洗澡,一邊想着綁在箭上的恐嚇信。
首先誰是放箭的人呢?
那人一定是在他們離館之後,就一直跟在後邊的。如此一來,一定是館中人所爲。
金田一回想起大家聚集在客廳時的情景。
那時,純矢說過,他從美雪那兒聽說了金田一正在讀《邪宗門》的事。美雪對純矢說這話的時候,當時到底有誰在場呢?
不,如果聲音很大的話,所有的人都應該能聽到。因爲大廳裡所有人都到齊了。
他不斷敲打着記憶的大門,搜腸刮肚地琢磨着。
的確,除了管理人堂本夫婦,全都到齊了。遠藤樹理應該也在場。
那當中,可以排除兩個人,一個是遭到攻擊時和金田一在一起的琉璃子,還有一個人是坐在輪椅上的繪馬翠。
她下肢癱瘓不可能跟着金田一他們爬山,也不可能放箭後馬上離開。當然,她下肢癱瘓應該不假。
對了,研太郎說過,她六年前就已經坐上輪椅了。
這麼一來……
金田一腦中列出了“嫌疑犯”的名單:
繪馬純矢、荒木比呂、井澤研太郎、繪馬龍之介、遠藤樹理、三島幾真……
恐嚇信,應該是這六個人之中某個人寫的。
首先看到那條報道的是研太郎,然後是純矢,遠藤樹理也看過了。而且,金田一的確是從比呂手中搶回那張報紙的。
“看來這四個人最可疑……”
可是,遠藤樹理是從去年夏天才開始在這裡工作的,應該和六年前的“事件”無關。
“所以,範圍就縮小到了研太郎、純矢、比呂三個人。”
金田一猶豫着,不知是否可以這樣下結論。
脅迫者應該與報道中的“事件”有一些關聯。可是,事件發生的時候研太郎他們還是十歲的孩子,不可能把大人關在地下室,又扔在山中。
假設是比呂、研太郎、純矢三個人一起幹的呢?那他們也不會把毫無關係的金田一帶到那間廢屋。況且恐嚇信的字面也令人不解。
“像地獄屏風畫一樣的慘劇”到底是……
“啊,不明白!”金田一邊自言自語,邊打開浴室的門。
“你出來了,金田一君?”
“琉,琉璃子!”
琉璃子坐在牀上,隨便翻看着金田一帶來的舊雜誌。
“你怎麼會在這兒?”
“不好意思,門沒鎖,我就進來了。”
“不要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呀!”金田一聲嘶力竭地大聲喊着,“總要說一聲吧,我也好穿上衣服,連這點禮貌都不懂。”
琉璃子沒怎麼上過學,自然不懂太多禮數。不過……
“你不必生氣,我什麼都沒看見。”
“我不是說這個呀!總之……快幫我把衣服遞過來!”
“知道了。”
琉璃子像小鳥一樣笑着,隔着門遞過衣服。
“有什麼急事嗎?”金田一冷靜下來問。
“剛纔的恐嚇信……”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是給你的!”
“不是的,金田一君,我是來問你,真的會離開邪宗館嗎?”
“什麼?”
金田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因爲不走的話,會波及他人的安全,所以必須離開。可是,聽着門外琉璃子傷心的聲音,不知如何回答。
“這個……不過,我很快就會再回來的。到時候再和你們好好敘舊。”
“不要走,好不容易纔見面。”
“我說過了,不想給你們添麻煩。”這次的口吻很堅決。
“是嗎……”琉璃子嘆了口氣。
“對不起。”
“嗯……”
“喂,琉璃子,有件事……”
“什麼?”
“你爲什麼不想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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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朋友’呀……”
“六年前,我們也只不過相處了短短的三個禮拜,你對我如此熱情,我很高興,但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琉璃子遲疑了一下,回答道:“金田一君,你經歷過痛苦得要死的事情嗎?”
“什麼?不,還沒有那麼痛苦的事。”
“我有。”
“是嗎?”
“在龍之介叔叔收留我半年之前,我的家人都死了。他們在淺間山野營時,誤食了毒蘑菇。”
“……”
“我那天鬧肚了,媽媽說蘑菇不好消化,我就沒有吃……所以才……不過,喝了煮過毒蘑菇的湯進了醫院。”
金田一沒有說話,聽琉璃子講述着與研太郎相同的失去親人的經歷,只是第一次如此詳細。
“叔叔當時作爲學者,參加了警方的調查,警方來醫院詢問事故經過的時候,他也在場。真的非常痛苦,一想起來就渾身顫抖……真想一起死了算了。”
“原來是這樣啊!”
“是的,研太郎也有相同的經歷,是汽車尾氣造成的事故。”
“我聽研太郎說過。”
六年前的確聽過研太郎講述失去雙親和妹妹的經歷,還看了他和家人的照片。
“比呂呢?”
“他從記事以前就生活在收容所了……”
“聽說比呂在收容所受到了嚴重的虐待。”
“……”
“不過,最痛苦的也許是純矢。”
“純矢?他不是豪華別墅中的獨生子嗎?……”
“跟那個無關,純矢以前上學的時候受到同學的欺侮,多次自殺未遂。”
“自殺未遂?還是小學生呀?”
金田一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小學時代。每天一放學,就和夥伴們到外邊瘋玩,一回家就看電視、玩遊戲,裝成學習的樣子看漫畫……就是這樣的生活。無論遇到多痛苦的事,也不會想到自殺。
“所以我們才能成爲‘朋友’呀。邪宗館就是我們的聖域。你明白嗎,金田一君?六年前的夏天,我們聚在這裡,絕非偶然。那時,我們的人生剛剛開始,其他三個人一定和我想的一樣。金田一君對我們來說,是那個夏天不可缺少的‘朋友’。”
金田一聞聽此言,一時相對無語。
金田一沒有那樣痛苦的經歷,無法真正體會。金田一心裡所想的,是如何破案,是對罪犯的憎惡。他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爲他們排除煩惱,而那些災難並沒有真正降臨到他自己身上。
對金田一來說,琉璃子只不過是他幼時的玩伴,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了。
“對不起,琉璃子,我還是……”
“金田一君。”琉璃子沒有讓金田一繼續說下去。
“我可以待到明天早上嗎?在這兒?”
“什麼?”
“如果你明早離開的話,至少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
“等,等一下,這不太好吧?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了,雖然還不到成年,可是……”
金田一的話語無倫次,不過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意思。總之,不能答應呀。
如果琉璃子在金田一的房間裡過夜的事被其他幾個人知道……不,如果被美雪知道,到時有口難辯呀。就算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喂,琉璃子這不太好,如果美雪知道了……”
他迅速穿上衣服,從浴室中跳了出來。
“琉璃……”
站在那裡的不是琉璃子。
是美雪。
美雪看着金田一,說道:“讓我知道了,有什麼不好呢?”
“不,可是?琉璃子呢?她剛纔還在這兒……哈哈哈。”
她看過的雜誌還沒有合上,牀上還留有她坐過的痕跡。
“我進來之後,他就出去了。”
“啊,是嗎……”
他長出了一口氣,而又有些遺憾。如果美雪不來,又會發生什麼事呢?難道就那樣……
美雪若有察覺的樣子,有些不悅地質問金田一道:“阿一,爲什麼琉璃子這麼晚還在你房間裡?”
“什麼?不,你瞧,《輕井澤雜誌》,她是來看這個的。”
“嗯……”
這種不合情理的藉口,更加讓人感到奇怪,於是他急忙換了話題:“美雪,有什麼事嗎?”
“我一個人睡不着。”
“什麼?”
“先是去那種幽靈屋,然後又遭到攻擊,我一個女孩子,怎麼睡得着呢?”
美雪說着,擅自鑽進了金田一的被窩。仔細一看,原來她連自己的枕頭都帶來了。
“喂,那是我的牀。”
“好了,一起睡吧。”
“什麼?不太好吧?”
金田一正說着,一個枕頭飛來,打在臉上。
“如果你有什麼不好的念頭,我就用這個砸你!”說着,美雪舉起了《輕井澤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