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夫人沉默片刻,低聲道:“你也知道,這些年,六姐兒她阿爹一直輾轉外任,六姐兒一生下來,就養在我身邊,和小七一起長大,她雖然是妹妹,可平時大事小事,都是她照顧小七,教導小七,偏偏小七又最聽她的話,比我的話,比小七他爹的話都好使。”
“這倒是。”白老夫人心裡微涼,這門親事,只怕真結不成了。
“咱們都老了,還能活幾年?我最擔心小七,總想着,六姐兒能一直象現在這樣,時常提點照應小七,有六姐兒在旁邊看着,我就能放心了。”
錢老夫人這一番話說的有些含糊,白老夫人卻聽的明明白白。
墨二爺接任戶部尚書這事,雖說最後總算下了旨,卻只是個暫代,墨二爺從入仕途起,就一直在六部輾轉,從沒任職過地方這件事,是他接任戶部尚書最大、也是幾乎邁不過去的障礙。
這個暫代不能長久,今年秋天地方大員調任時,墨二爺肯定會被安排到地方,墨二爺這一調任,只怕就要在各路輾轉上十幾年了,因爲在地方輾轉了十幾年的墨大爺,這次肯定要回來了,墨大爺是比墨二爺更合適百倍的墨家下一代掌門人,衝擊相位的實力,比墨二爺這個出了名的怪人,高了不知道多少。
墨七和大伯一家並不親近,墨六娘子是其中最好的紐帶,就象當初墨相和錢老夫人對墨二爺的愧疚一樣,墨大爺夫妻對生下來就留在京城的墨六娘子,也帶着愧疚,墨六娘子的阿孃甚至放過話,她的嫁妝,要全部拿來給六娘子添妝。
有墨六娘子在中間照顧,墨大爺就算不能象墨相和墨二爺那樣嬌慣墨七,也不至於差的太多了,錢老夫人這個打算的前提,是墨六娘子不能隨夫任職地方,而是要在京城,守在不會離開京城的墨七身邊。
可她家影哥兒,在新舊更替之前,或者之後,是肯定要在地方上歷練個十年八年,攢夠足夠的資歷再回京城,以便眼望相位而行。
“唉!”白老夫人這一聲嘆息遺憾極了,“你這打算是好,就怕人算不如天算,身入仕途哪能由人?”
“你們家,除了了影哥兒,也就是季天官了。”錢老夫人微笑道。
“可不是。”白老夫人無話可說。季家除了影哥兒,能託付的就只有她的獨子,可她那個獨子,那個脾氣,怎麼可能容忍墨七這種不長進的,就是影哥兒,他還嫌不夠好呢。
“呂家也不行。”白老夫人的脾氣乾脆爽利無比,知道不行,立刻就放手,轉而替錢老夫人打算上了。
“唉,當初說媳婦嫁女兒,也沒這麼難爲過。”錢老夫人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她是真的愁,本來,她看哪家,都覺得不合適,都有無法忽略的缺陷,這已經夠難的了,還有加上政局立場,她不是沒看中季家,可是她家老爺最不看好的,就是晉王,眼看着是個大坑,她怎麼能把六姐兒嫁過去呢。
發愁的不是她一個,新晉的相公夫人顧氏。
這京城的少年郎雖然多的數不清,可家世好、人品好,又有才學的少年,挑來挑去,也就那幾個,她早就看中了呂炎,什麼都好,脾氣還特別好,脾氣好這一條她最看中,她生的女兒她最知道,三姐兒可算不得柔順,愛使小性子這一條,就得找個脾氣好能包容,本來掂量着能夠一夠,後來楚尚書升了楚相,她滿心歡喜,卻被呂炎中的這個狀元兜頭澆了桶冷水,這個簡直完美的狀元公,現在肯定是天下人心目中的最佳夫婿,只怕她家三姐兒夠不上了。
顧夫人看着被衆人圍在中間、榮光煥發的袁夫人,暗暗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她來的早,看到現在,也看出點意思,袁夫人最看中的媳婦兒,好象是墨相家的六娘子,唉,那確實是位好姑娘,比三姐兒強,這一點,她不得不承認。
呂家不成,那哪家好呢?看好了,得趕緊把親事定下來,這京城的好女婿,都是要搶的。
人羣中間的袁夫人也愁着呢,她早就看中了墨六娘,可明裡暗裡遞過多少話兒,錢老夫人就是不吐口,昨天炎哥兒交待的那些話,她有點兒急了,剛剛接過錢老夫人時,乾脆挑明問了一句,可錢老夫人說,六姐兒的親事,得跟她阿爹阿孃商量,六娘子的父母遠在淮南東路任上,這一來一回的商量……唉,只怕是推託的話,真要墨家這親事不成,還有哪家姑娘合適?
炎哥兒這親事,得趕緊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解尚書夫人孫氏穩篤篤坐着說笑閒話,她家二姐兒的聰明見識,滿京城的小娘子,可沒幾個及得上的,象呂家墨家這樣的人家,可不會嫌媳婦兒能幹,不但不嫌,倒是媳婦兒越能幹越好,袁夫人看中了墨家六姐兒這事,她早就看出來了,二姐兒也看出來了,可二姐兒說得對,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墨相和呂相怎麼可能聯姻,看中六姐兒這事,必定是袁夫人自己的主意,她也就想想罷了。
她們解家,纔是最好的聯姻對象。
孫夫人瞄着笑容滿面應酬衆人的袁夫人,這位袁夫人真不能算個精明人兒,嗯,象二姐兒說的,這樣最好,傻婆婆可比精明婆婆可對付多了,再說,她家老爺子,和她那個兒子,都是少有的精明人,自然能看出二姐兒的好,這個家,很快就能從這個傻婆婆手裡,被二姐兒接下來……
這門親事,得找個妥當的人遞個話。
孫夫人想到這裡,慢慢看着四下,思量着請誰遞話最合適。
離衆人有點距離,卻又不顯得遠離衆人的一個拐角,坐着張太太和商大奶奶。
張太太一進呂府,幾句話的功夫,就感覺到了袁夫人對她和桐姐兒隱隱的不快,這點子不快,在張太太意料外,可一想,卻又覺得是情理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