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嫌不好,下次你帶過來些。”福安長公主側頭斜了眼李桐,李桐拿起茶針,“還好,不算太差,你就住在這裡了?”
“嗯,雖說破舊了些,好在寬敞。”福安長公主腿往前伸了伸,看起來十分自在,“過來的時候,看到延慶宮了嗎?”
“看到了。”李桐點頭,福安長公主一臉笑,“太子催着小五趕緊住進去,已經住進去了,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李桐笑意漫延到一半,又凝住了,住在那間皇太子宮裡,做了皇太子卻丟了性命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太子催着五爺住進去,是衝着丟了性命催的吧。
“福人居福地,堂堂太子,整天琢磨這些雞零狗碎上不得檯面的事,唉!”福安長公主說到一半一聲長嘆。
李桐沒理她這句話,沏好茶推過去,微微欠身看着福安長公主,“這一個月熬下來,你還好吧?”
“嗯,過得去。”福安長公主端起茶,握在手裡慢慢轉着圈,“說起來,我有六七年沒見楊嬪了,上次見她,還是母親去世的時候。”
聽福安長公主提到楊嬪,李桐臉色微凜,側頭看着她,凝神聽她說楊嬪。
“她倒沒怎麼變,也沒見老,還和從前一樣,低眉順眼。”福安長公主停了一會兒,看向李桐,“她在寧皇后面前執婢禮,就象從前在周貴妃面前一樣,她本來就是周貴妃的侍女,照理說,也沒什麼不對。”
李桐眉頭微皺,自始至終,她對這位以仁愛著稱的楊太后都沒法打心眼裡尊敬。年青的時候,好多事看不清楚,只隱隱約約覺得她就是讓她覺得心裡不舒服,後來年歲漸長,看的明白了,就更不舒服了。
“對上恭對下必倨,今天能彎得下腰行婢禮,要是有朝一日事易時移,別人不對她行婢禮,她是不是會覺得別人對她不夠恭敬?”
“嗯,上恭下倨,強恭弱倨,富恭窮倨,一脈相承。”福安長公主抿了口茶,“從前我看她對周氏行婢禮,倒沒覺得什麼,她本來就是周氏的侍女,在周氏面前執婢禮,能說得上是不忘出身,現在……”
福安長公主輕輕唉了一聲。
“她對長公主也執婢禮嗎?”
“從來沒有。”福安長公主想了想,“她好象沒怎麼把我放眼裡過。”福安長公主笑起來,李桐卻沒能笑出來,大概就是因爲從來沒把她放眼裡過,纔敢強硬的下了指婚旨意。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小丫頭走的眼看就要跑起來,從窗前經過,兩人同時看向門口,片刻,綠雲站進來稟報,“皇后娘娘來了。”
“去迎迎吧。”福安長公主站起來,嘀咕了一句,“這脾氣可真夠急的。”
李桐跟在福安長公主身後,出了廂房,院門口,寧皇后牽着五皇子,剛剛邁進院門。
寧皇后走的不緊不慢,福安長公主迎的不緊不慢,跟在福安長公主身後的李桐,從寧皇后的裙角看回福安長公主的裙角,一顆心提在半空,福安長公主給她的感覺,不是迎客,而是迎戰。
離了四五步遠,福安長公主停步,寧皇后也停下,幾乎同時,兩人都是微微頜首,算是見了禮。
“長公主可安好?”
“娘娘可安好?”
李桐微微低着頭,不敢看兩人的臉,只瞄着兩件黑色的鬥蓬,這兩句柔聲問候裡的刀劍撞擊聲刺的她一顆心亂顫。
五皇子一進院門先看到了李桐,一眼看到,兩隻眼睛就瞪大了,好不容易擺着大人樣撐到現在,用力將手從寧皇后手裡抽出來,一臉嚴肅的給長公主見了禮,“給姑姑請安。”
一揖而起,不等福安長公主答話,就輕快的跳到李桐面前,仰着頭,一臉興奮,“姐姐可好?我可想姐姐了!做夢都能夢到姐姐!”
“姐姐好,謝五爺掂記。”李桐曲膝見禮,五皇子再往前一步,伸手拉住李桐的手,將手塞進她手裡,“還想姐姐家的點心,還有小悠姐姐做的菜,那個野菜餃子,素白姑姑說,野菜也分好多少種,有豬母菜、馬前草好多,我忘了問小悠姐姐是什麼野菜了,素白姑姑說她做不出來是因爲不知道是什麼野菜。”
五皇子興奮的說個不停,寧皇后的目光從兒子身上收回,微微曲膝,“多謝你。”
福安長公主正一臉驚愕意外的看着五皇子,她一年見他一回,回回他都象個沒嘴的葫蘆,一個人在她別莊園子裡跑來跑去的悶玩,從來到走一整天,說不了幾句話,怎麼才半年不到,就變成話癆兒了?
幾個人進了西廂,綠雲已經讓人又搬了兩把扶手椅子,擺了幾樣點心上來。
寧皇后坐了李桐剛纔的位置,五皇子挪了挪椅子,緊挨李桐坐着,和她嘰嘰咕咕說個不停,“……還有水蓮姐姐,對了對了,我跟阿孃說姐姐看我的鞋面就知道用的是龍紋緙絲,阿孃不信,姐姐你看我這個鞋子,你告訴阿孃這是什麼料子。”
五皇子把腳擡起來踩在椅子上,李桐哭笑不得,伸手把他的腳從椅子上拿下去,五皇子又擡起來,“姐姐你看看你快告訴阿孃,阿孃不相信。”
“小五!”寧皇后沉聲叫了聲,語調裡帶着隱隱的警告,再擡頭看向李桐,一臉歉意,“這位姑娘,還請多擔待。”
“這是什麼料子?”福安長公主也有幾分好奇,指着五皇子不情不願落下去,看樣子十分想再擡起來的腳問道。
“象是涇州的方勝花,絮了點薄棉。”李桐含糊的說了句棉,裡面絮的應該是絲棉,不過周貴妃剛死,她追封了皇后,照民間的禮法,五皇子至少半個三個月內,是不好用絲綢絲棉之類,不過這是民間的,皇家的禮數,她不是十分清楚。
寧皇后驚訝的探頭看了看五皇子鞋面,明明是羊毛料子,寧皇后轉頭看向侍立在身後的素心,素心衝她點了下頭,好奇問道:“是方勝花,可姑娘怎麼知道是涇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