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來,綠源江水奔涌向前,那彎彎的河道,綿長的江風,沉澱了千年的石頭,岸上的金光菊,養育着一代又一代銅礦人。然而,世界上沒有一段歷史是經久不變的,在經歷了時光的洗禮,世事的變遷之後,歷史的輪廓會比之前更加明朗和開闊,更加值得人期待。當然,失去以前,內心是恐慌的,零亂的,那是因爲不知道失去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然而,日子總有新的開始,一段歷史的結束暗示着另外一段歷史的開始,周而復始,令人嚮往。當這一切停止之後,又會有一些美好的追憶,帶着陣痛和欣喜,重新浮了上來,回對看時,曾經的風海雲涌轉眼又成了碧海晴天,曾經的諸多不如意,後來也就成了輕描淡寫的一瞥,生命,猶如海浪的波峰與波谷,一切是爲了更加美好的明天在做準備。
當我的小說講到這裡的時候,我想先給大家介紹一篇散文,這是雲南知名作家楊楊到綠源鎮採風後,用自己的真實感受寫下的一篇情感散文,詳細地概括了綠源的山水、銅礦、歷史、文化和情感,這篇文章曾多次被報刊採用,勾起了老一代銅礦人的思鄉之情,引導着新一代人對綠源的嚮往。原文在此分享:
我是帶着許多想象前往易門縣綠汁鎮的。這個美麗的地名,首先是與銅有關,或者更準確的說,它的本質就是一座“銅城”,不是有人把它譽爲“滇中銅都”嗎?這正好從名分上證實了它作爲“銅城”的輝煌歷史。但它其實又是因爲一條江河的歷史而延伸出來的一個名詞——綠汁江。這條名副其實的綠色之河,由北向南流經易門西部邊境,在它所經過的地方,用它不凡的力量,把那裡的山川土地“切割”成了一道道罕見的風景。這個色彩豐富的名詞,讓這片山川的地理含量變得豐厚和博大起來,不僅包容了南亞熱帶、中亞熱帶、北亞熱帶、南溫帶、中溫帶、北溫帶等六大氣候帶,而且讓許多山石地貌和峽谷險灘,變得越來越生動形象,富有神采,如“牛尖山”、“貓貓山”、“望斷天涯”、“老鷹嘴”、“鯉魚躍龍門”、“巨石谷”、“竹箐”和“馬鹿箐”等等,這些由江河進一步派生出來的一系列名詞,說明昔日的先人曾經被這片山水感動過,映照過,滋養過,而現時的我們,也同樣會被這些小小的地理名詞感染或撼動,它們讓我們的內心屏幕,充滿了山的形象和水的精神。
這一天,在我們的車經過了72道如同蛇形一樣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之後,我見到那些山和那些水。它們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和以往的漫遊經驗,我只能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它們,它們因此變得越來越虛幻,具有了某些夢幻特徵。不是嗎?在範圍不大的綠汁鎮境內,海拔竟然發生了從2446.2米到1036米的變化,落差高達1410.2米。這是怎樣的鬼斧神工啊?我身處其間,只感到兩岸高山對峙,奇峰峭崖,壁立千仞,它們好像隨時都可失去原來的位置,被河水推動着,改變着,夢幻般地飄向遠方。面對這些只有在“長江三峽”一帶纔會出現的驚人風光,我的思維有點呆滯,長時間不想說話。好在我曾翻閱過一些史料,發現清代道光年間編纂的《易門縣誌》裡,已爲這裡的風景留下了這樣優美而準確的文字:
兩山壁立懸崖陡壁,猴子難行,峻谷奇險如畫。夏秋水泛,舟楫難通。冬春潦淨清流,林木蔭翳,江流掩映,有如柳汁初染。
我當然把這樣的文字植入內心,因爲它有聲有色,既言又喻地爲我們描繪和揭示了這片山水的性格特徵和迷人色彩。當然,更重要的是,由於這片山水的存在,孕育了豐富的生物、水利和礦產資源。我們所熟知的有色金屬——銅,就是這片土地所誕生的“傑作”。由此,我一直試圖把這塊土地想象成一幅油畫,並且狂熱地迷戀上了其中的色彩——金黃與碧綠、紫黃與蔥綠、橙黃與黛綠,它們和諧地交織在一起,而更多的時候它們是從對方的力量中生長和凸顯起來。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說,這裡的銅礦與綠汁江的關係,就是金黃與青綠之間的關係?這是世界上最有表現力和暗示性的兩種色彩,既提升了大自然的多樣性,又提升了我們生活的意義或價值。
這兩種色彩的表現力和暗示性,早在明代的時候,易門人就利用它在綠汁江一帶找礦。他們說,銅之山,呈青碧顏色。他們還說,那時有一種叫做“碧”的礦石,也叫“石青”,地方誌上謂之“扁青”,那正是一種藍銅礦,當時的人不知是什麼東西,曾把它拿來當染料。據此色彩,易門的先人們在莽莽羣山之中找到一個名叫“香樹坡”的地方,那裡的山川河谷裡一定貯存着關於銅的秘密。先人們憑着自己的慧眼和有力的手腳,在此處果然挖掘出了金黃色的銅礦。從此以後,香樹坡逐漸變成一個聲名顯赫的地方,吸引了衆多的老闆、砂丁(礦工)和爐丁(爐工),聚集於此。當時,運銅的騾馬,來往其間,不絕於道,香樹坡也因此被視爲一個產銅的“銅廠”,一條運銅的“銅道”,一個裝載銅礦的“渡口”。但是,香樹坡確實不是一個可以小視的山坡,對於開採者來說,採掘階段的確比尋找、和探查時更艱難,更危險。這個地方是那樣高聳入雲,是那樣荒蕪寂寥,以致當時留下的一篇“碑記”,幾乎是把它當作“鬼門關”來描述:“香樹坡……懸崖千仞,盤旋而下,中有綠汁一江阻之,爲昔日魯魁負險門戶。”在加上當時銅的銷路不暢,價錢極賤,致使香樹坡的銅業一度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