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乘風破浪行滄海

奶油冰棍、小豆冰棍、酸奶冰棍、跳皮筋、跳房子、抽陀螺、跳繩比賽……

牛仔褲、蝙蝠衫、健美褲、連衣裙、錄音機、鄧麗君、迪斯科、霹靂舞、搖滾樂……

八十年代中期,那是一個引領時尚和潮流的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忽如一夜春風來,吹醒了江南大地,也吹醒了滇中地區這個位居深山的小鎮,人們脫下了的確涼和卡其布,換上了五彩繽紛的服飾,最爲時尚的是蛤蟆鏡,若是戴上走夜路黑得可以撞牆,喇叭褲是所向披靡的時尚,低腰短襠,緊裹臀部,褲腿上窄下寬,從膝蓋向下逐漸張開,形成喇叭狀,有的褲腳能寬大到像一把掃街的掃帚。一夜醒來,喇叭褲很快又換成了緊身褲,於是,整條街的女人都束縛出自己最優美的線條,一條街都走着圓規似的小褲腿女人,高跟鞋踩着水泥路面“噠噠”直響,那份斬釘截鐵似乎要向永不言敗的昨天徹底揮手告別。

電視機每天雖然幾小時的節目,一兩個頻道也過足了人們的癮,收音機和錄音機堪比如今的手機還熱銷,走到哪從不離手,《在希望的田野上》、《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牡丹之歌》真是百聽不厭的天籟之音,世界在歌聲中突然間變得深情婉轉起來。很快,新的時尚又襲捲而來,“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茫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你別爲我哭泣”,齊奏用淒厲而憂傷的噪音演唱着《大約在冬季》,人們在這首歌的旋律裡彷彿悟出了原來自己靈魂深處那根容易傷感而脆弱的神經,此時,被這首歌觸動成一種憂傷和認知的疼痛,在這種疼痛裡,恍惚間又破釋着幸福的密碼。鄧麗君的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遍大江南北,那種暖味的甜蜜音色唱出了多少人一直不敢放在嘴巴上說出來的話,原來“愛”字還可以這樣的說出來,那簡直是一種大膽得要命的溫柔,要是在幾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一夜之間,靡靡之音漂浮在大街小巷,響徹在古舊蒼老的青石板路面上,成爲了引領時尚和潮流的經典。

“外商來華投資,華僑歸國建設,國內大量人士登場。人們求知慾極強,對未來即憧憬又懷疑,剛剛走出舊時代,人人生產情緒高漲,很少看到無事之人,卻還沒能完全走進新時代,正在做着準備,蓄勢待發。萬元戶”成了響噹噹的詞彙,用來描述那些在改革中先富裕起來的人們,說起“萬元戶”這個詞彙來,眼睛都是瞪得滾圓,一個個羨慕得直往下掉口水。

在綠源鎮周邊,農村裡青壯勞動力還都在村裡,小夥子們能夠進入礦區做臨時工,那是佔了祖墳的好風水,全村老小羨慕地豎着拇指。姑娘們則嚮往着能夠嫁個礦上的工人,那等於是這輩子嫁了個“鐵飯碗”,不榮華富貴,至少也是衣食無憂。人們雖然穿着打補丁的衣服,老老少少在一起,卻是發自心底的開心。

在農村,幾個月來一次電影放映對於年輕人來說就是奢侈品了,可在綠源礦區已經建起了三個電影院,天天晚上看電影的人爆滿,電影院門口排起了長長的縱隊,場場爆滿的業績是史無前例的,看電影列爲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談戀愛去看電影,一家人高興去看電影,學校組織看電影,單位發福利也是看電影,偶爾電影院門口來個耍猴的、變戲法的或者炸爆米花的,那簡直就是樂壞了。

除電影院之外,歌舞廳也成了場場爆滿的地方,男青年可以很紳士地邀請自己心儀的女子與自己共舞一曲,霓虹燈閃爍得讓人眼花繚亂,與昨天的安靜相比,這可真是一個花花的世界,街上的大小商鋪開始擺上音響,藝術和潮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擠進人們的生活,音樂聲一波賽過一波,和綠源江水一起汩汩流淌。

很多農民家庭還買不起電視,甚至還沒聽說過電視那玩意兒有什麼作用,但礦區裡據說已經有好幾臺電視機了。到了晚上,有電視機的家庭裡都是高朋滿座,座無虛席。瞌着瓜子說着閒話喝着主人備好的茶水,晚上六點纔開始的電視劇,四點鐘就有孩子提前來等着,說是爲了認一個好坐椅,搞得主人家怪難爲情。到了晚上,客廳裡坐得開會似的齊整,都目不轉睛等待着那位據說武功高強,腳底下裝了彈簧的《霍元甲》,後來,緊接着又來了《陳真》和《上海灘》,《血疑》不知傷透了多少顆多愁善感的心。

那是一個理性迴歸的時代,是一個思想啓蒙的時代,是一個理想主義的時代,是一個文化復興的時代,是一個真實並真誠的時代,是一個痛苦還快樂的時代,是一個短暫、脆弱卻頗具特質、令人心動的時代,是一個理想氣息濃郁,個性剛得到解放的年代,是一個純真,質樸,而蠢蠢欲動的年代,就像那種泛着回憶的老照片的茶褐色,舊舊的,溫暖的,安靜的,厚重的,也是令人懷念和嚮往的。

人們似乎還尚未從昨天的黑白底片裡回過神來,一股一股南來北往的風已經吹綠了山野,吹開一朵朵尚未打苞的花,也撥開了浮在人們頭頂的灰暗雲層,一枚紅日高高懸於天空,照亮一方水土。

綠源的礦山工人來自****,他們帶着各自的文化背景,各自的生活習慣,在這片綠色的土地上生活,不同的文化、科技的交流演繹着新的民族融合,一種跨省域跨民族,優勢互補,海納百川,川流不息的獨特文化景觀在這裡形成,在一個“農村包圍城市”的高山峽谷中煥發出蓬勃的生機和異樣的光彩!

綠源江畔的採礦工業,正日新月異地向着現代化文明進步,成爲中國銅業史上的一面旗幟。成爲國家大型銅礦山企業,國內最大的原料基地,已經形成集採礦、選礦、冶煉爲一體的國有大型聯合企業。多項技術革新,使綠源的銅礦走在了世界前列,書寫了中國銅業歷史上輝煌燦爛的一頁。

一位才氣橫益的上海知青用飽滿的情感,爲綠源寫下了這樣一段深情而經久的詩行:“我一直試圖把這塊土地想象成一幅油畫,並且狂熱地迷戀上了其中的色彩——金黃與碧綠、紫黃與蔥綠、橙黃與黛綠,它們和諧地交織在一起,而更多的時候它們是從對方的力量中生長和凸顯起來。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說,這裡的銅礦與綠汁江的關係,就是金黃與青綠之間的關係?這是世界上最有表現力和暗示性的兩種色彩,既提升了大自然的多樣性,又提升了我們生活的意義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