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久了,屈非也就順勢將白風忘到腦後去了,卻不想這個人在自己已經忘了他、正準備撤回他身邊的探子的時候,自己又冒出來了。
這讓屈非感到了一種事情即將不受控制的威脅。
瀾歌和屈非一起來到前廳,卻被屈非拉着躲在屏風後面,從原傲、白風和屈非的角度是看不見她沒有錯,但守在一邊的侍女看得見啊。
瀾歌無奈地看着那兩個正對着自己的、神情驚訝、明顯是在憋笑的侍女,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白風看着屈非,半晌,淡淡道:“如果瀾歌成婚了,原昭永遠都不可能認回瀾歌。”
屈非和瀾歌心中都咯噔一下,眼神都有些變了。
原傲沒有看到那封密信,但是聽着白風的話,再看看屈非的神情,也知道白風這麼說並不妥,眉頭微皺,問道:“何出此言?”
白風轉向屈非,面容溫柔:“月王北辰謹給我傳了消息,讓我阻止瀾歌成婚。我問了原昭,從他嘴裡得到一些消息。”
原傲覺得事有蹊蹺:“原昭……怎麼可能讓你‘得到一些消息’?你得到的是什麼消息?”
白風笑了笑,充滿着晚輩的前輩恭敬,淡淡道:“這件事事關瀾歌,我只能和她說。”
瀾歌立即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道:“我來了……”
瀾歌正要說“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不如就在這裡怎麼樣?”,卻見白風面上的笑容擴大了許多,朝着她伸出手:“我們走吧。”
瀾歌眨眨眼,不知道爲什麼,腦中忽然閃過類似私奔一樣的字眼,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原傲饒是有再好的修養,此時帶了惱怒:“白風,這裡是本王的府上!”
白風點點頭:“當年父親出事,就是在梵王府上改頭換面,將一切罪責都擔下來的。在下也確實應該重新熟悉一下梵王府。”
說到當年,原傲的神情有些微妙——當年那件事,讓差不多所有他這一輩的王室成員對白孝先心懷愧疚,卻又礙於王室顏面,無法彌補。
想來白風能夠這麼快得到原昭的認可,也有這一層面的原因在吧。
屈非是近兩年才執掌分部的,並不是非常清楚白風和原傲在說什麼,臉色便開始不好了。
瀾歌左右看看,覺得原傲拒絕的立場沒有剛開始那麼堅定了,而自己又急切地想要知道白風要和自己說什麼,便道:“我想和白風出去走走。”
屈非想都不想就訓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和什麼外男出去走走?名聲不要了?”
瀾歌驚得目瞪口呆——大哥你好像忘了,你進出老孃的房間敲門跟沒敲一樣好麼?那個時候你怎麼不記得老孃還是未、出、閣、的、小、姐!
白風輕笑一聲,對瀾歌招招手,那動作自然親和,就如同他們在月王府第一次見面一般,邊對屈非道:“真要算起來,在下算是瀾歌的師父。師父總要比‘師兄’更適合親近徒弟吧?”
屈非有種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的錯覺,但隨即反應過來:“那條王令……”
白風點點頭,溫柔又包容:“本來陛下是要讓你成爲瀾歌的‘師父’的,但經在下勸諫,陛下也同意同輩更能影響同輩。好在王令還未發佈,改改也不是不可以的。”
屈非從未受過這樣的打擊,搖搖欲墜之下,只能拉着原傲的手,拼命深呼吸才能勉強壓下那一股要掐死人的衝動。
更何況,屈非已經不知道要責怪誰了,是一舉一動皆無不可但偏偏就能量巨大的白風,還是手段中上卻連白風一絲不對都沒察覺出來的探子,還是情敵大意最後還吃了暗虧的自家?
原傲只覺得手臂上一陣刺痛,屈
非那力道再用力一點,就能捏碎骨頭了,趕緊擺擺手,道:“你們要出去可以,但不可以離開昌姜巷。”
白風點了點頭,轉頭看着瀾歌,重新伸出手去:“跟我走。”
這句話真是每個字都充滿了槽點啊……瀾歌讓引星引月不要跟着,自己上前,和白風並肩:“走吧。”
當白風準確地按照北辰謹的要求,將瀾歌約出來的時候,北辰謹也拿着兩份口供,進宮了。
北辰王在寢殿之內召見了北辰謹。
北辰謹將兩份口供呈上去,道:“請父王爲兒臣做主。”
北辰王只是接過這兩份口供,並不看,隨手放在一邊,淡淡道:“知道爲什麼父王要在寢殿召見你嗎?”
北辰謹面色不變:“父王不希望這件事公諸於衆。”
北辰王點點頭:“你既然知道,那麼……”
北辰謹忽然擡頭,看着北辰王,眸色冰冷:“父王可還記得,兒臣是嫡子?父王可記得,自從顧戟戰死之後,兒臣受了多少委屈?父皇可還記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北辰……”
“夠了!”北辰王打斷北辰謹,眉頭微皺,極力忍着不耐煩,“你告訴父王,哪一次你真正有受過委屈?我北辰國最尊貴的公子,哪一次他能真正落了你的面子?更何況,父王也不是不曾補償過你。這還不夠嗎?你一定要讓本王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嗎?”
北辰謹嗤笑一聲,眉眼間滿是諷刺:“若是兒臣無力反擊呢?父王可會像袒護他一樣,袒護兒臣?”
北辰王知道這個問題不能回答,揉了揉眉心,甚是疲倦的樣子,只能妥協道:“本王會收回他手中所有軍政大權。”
北辰諾這次的事情做得不甚高明,就算自己沒有真正動手,但是挑唆幼年公子將浸過火粉的命帖放進王族大祠堂,卻不是絲毫痕跡不留的。
如此一來,北辰諾不愛惜手足是一宗罪、挑唆是一宗罪、置祠堂安危於不顧又是一宗罪。
樁樁件件,結實北辰謹所不能容忍的,他會火大也是在所難免。北辰王這次若想安撫好他,只怕是要做出極大讓步了。
北辰謹點點頭,毫不意外:“早該如此。軍權這一塊,自顧戟戰死,已然四分五裂了好一段時間,兒臣好不容易將軍權收攏,是不該給隨便什麼人再次打亂。”
北辰謹的根基在軍隊,他的重心也暫時偏向于軍隊,若北辰王有心想要安撫他,必然是要在軍權這一塊讓步的。
好在北辰謹雖然不滿北辰王偏頗庶子,但並沒有什麼謀朝篡位的心,只是地盤意識強烈了些,從來都不能容忍有人膽敢染指自己的東西罷了。
北辰王也知道這一點。他也知道,哪怕北辰謹在文官的傳說中再怎麼冷酷殘暴,只要不將北辰謹逼上絕路,他就絕不會做出一絲一毫對北辰國不利的事情。
因此這兩個君臣父子,在討論着如此敏感的軍權問題時,還算心平氣和。
北辰王見北辰謹還不走,猶豫了一下,道:“你要不要去見見你母后?”
北辰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顏鋒利,神情諷刺:“父王這是連看都不敢當着兒臣的面看看那份口供了麼?”
北辰王難得被人這樣指着鼻子質問,一時間有些下不來臺,但礙着北辰謹算是這件事的苦主,要是訓斥狠了,日後恐怕不好安撫,只能長嘆一聲,拿起了口供。
北辰謹在邊上淡淡道:“父王手上拿着的是瑤姬的口供,裡面提到了她是如何配合一個神秘陌生人和三公子接觸的,又是如何從內務府拿到剛繡好的命帖去浸染火粉的。”
北辰王捏着口供的手緊了緊,一目十行地將口供看完,視線落在另一份口供上。
既然瑤姬的口供之中看不出任何足以指證北辰諾的證據,也就是說,北辰謹今日能如此篤定並步步緊逼……證據在這一份的口供之中?
北辰謹見北辰王半天不去拿那一份口供,輕笑一聲,直接上手,替自家父王打開了口供,放在邊上的小榻上,道:“這份是清河郡主燕肖霖的口供。”
北辰王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掃了幾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燕肖霖……”
北辰謹點點頭:“這就是個被人當槍使的主,這次行動所有的資金都是從她這裡走的,而且她也只是供說,自己受一個神秘人指示,並不知道幕後的人是誰。”
北辰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北辰謹:“你竟然……對你父王用計?”
北辰謹笑笑,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邊,道:“兒臣雖用了計謀,但畢竟未曾傷及父王分毫,與父王和兒臣心中共同懷疑的那個人相比,兒臣已經算是甚是仁慈了。”
的確,自從賑災結束這一個月來,流民陸陸續續都往旁的城池分佈,只有宣文巷之中的流民就地安家,和一衆文臣耳濡目染,竟也學的一套歌功頌德的詩文辭賦,更重要的是,他們歌功頌德的對象是北辰謹。
老百姓的心畢竟是最淳樸的,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誰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候給了他們一口飯吃,誰就是他們的恩人。
經由流民這麼一傳誦,再加上宣文巷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很快京城之中關於北辰謹殘暴不仁、嗜血好殺的名頭就有些變了,雖然還有人堅持着這種意見,卻有越來越多的人覺得月王北辰謹有仁德、急公好義,是個好王爺。
北辰王被氣得胸口疼,再也顧不得了,直接揮手讓北辰謹出去。
北辰謹也不在意,禮數全然不錯地對父王行禮、告退,在關上門之前,還不忘提醒道:“父王金口玉言,可要一諾千金纔好。”
北辰王當即摔碎了自己一個很喜歡的壽星偷桃羊脂玉鎮紙。
在寢殿之中枯坐了一會兒,北辰王煩躁地推門出去,斥退了宮女太監,帶着兩個心腹侍衛,就往端瓊宮走去。
靜妃自從升了妃位,其他的貴人、嬪等都從端瓊宮搬了出去,她現在是真正的一宮之主了。
北辰王制止了宮人的通報,問了靜妃現在何處,就徑直走了進去。
靜妃一如既往地躲在琴房之中,縮成一團靠在窗臺上,呆呆地看着外面陽光明澈的花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北辰王看見她這模樣,頓時更加氣悶了。
當年進宮時好歹也是也清麗溫婉、能歌善舞的小家碧玉,這纔多少年,就成了這一副瑟縮惶恐、顏色全無的模樣?
當年的是本王可沒有逼迫你,是你自己答應的,現在卻擺出這樣一張受盡屈辱的臉,還不是想要要挾本王爲你那看不清形勢的好兒子多想想?
北辰王頗爲惡毒地想,本王不可能一世護着你那好兒子,若是那天他真的越過了本王的底線,不需要謹兒,本王第一個辦了他,到時候看你還能不能維持這種表情。
北辰王走進來的聲音到底還是驚動了靜妃,她有些迷茫地轉過來,看着北辰王好一會兒,才終於認出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瘦得不到巴掌大的臉上頓時充滿了驚惶。
北辰王輕笑一聲,上前,彎下腰捏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道:“你最好勸勸你的好兒子,別以爲有文官擁護,就能和謹兒分庭抗禮了!逼急了,謹兒就是派人殺了他,沒有證據本王也不會拿謹兒如何。”
靜妃忽然瘋了一般將北辰王推開,神色猙獰地盯着他,喉嚨發出低低的呼嚕聲,聲音很是低啞:“你要是敢傷害諾兒,我就讓你永遠都得不到周王室的寶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