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北辰謹從她嘴裡問到的隻言片語,再加上他身處的位置,瀾歌完全有理由推測北辰謹也知道自己身世不一般,但她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堅持原來的說法。
至於事後補救什麼的……找個機會“不經意”透露給北辰謹吧。瀾歌心中無比鴕鳥地下決定。
北辰謹覺得她現在的狀態有些怪異,看了眼春弦,春弦對他點點頭,示意瀾歌的神情沒有異常,他可以繼續。
別忘了瀾歌還處於頭痛發作期呢,若是她掙脫了攝魂術的控制,表情絕對不可能這麼平靜,更何況還是這樣平靜得近乎是木然。
北辰謹又問了幾個問題,見瀾歌面色越來越蒼白,知道攝魂術對她的壓制達到了極限,就讓春弦過來解開她的攝魂術,自顧自離開了書房。
即使在深度催眠的情況下,北辰謹也沒有從瀾歌嘴裡問出來太多有用的東西,這說明什麼?瀾歌心中有些事情是她死都不能說出口的?
北辰謹有些煩躁,他從來都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這時候是他的智囊團該派上用場了。
北辰謹走了之後,春弦上前,小心地爲瀾歌解開攝魂術,瀾歌遲疑了一下,還是裝作昏迷的模樣,軟軟地倒了下去,心中卻在尖叫:春弦你要是接不住我,我就頓頓給你下巴豆!
好在春弦還是比較在乎瀾歌的,即使因爲剛纔北辰謹的表現而有些走神,也還是盡職盡責地抱住了瀾歌,順勢抱着她到了書房側面的小房間裡,將她安放在椅子上,囑咐侍女看好她,就急匆匆地退到幕後去。
冬石正在幕後候着,春弦在施展攝魂術的時候,一般是她在外圍護法。剛剛冬石見北辰謹眉頭微皺地離開了書房,還有些疑惑呢,回頭就見春弦臉上沒了笑,正衝着自己過來。
饒是冬石身經百戰神經堅強,也被春弦這難得一見的狀態給驚了一下,趕緊表清白:“我一直守在這裡,沒有讓任何人來打擾!”
春弦一巴掌拍開冬石的手,聲音清冷:“瀾歌爲什麼會頭痛?”
這很奇怪,這個季節溫度適宜,並沒有瘟疫流行,府中分配給瀾歌的任務並不繁重,膳食也是中上等級的,爲什麼瀾歌還會頭痛得那麼厲害?
她不知道主子究竟要將瀾歌派上什麼用場,但是以現在主子對瀾歌越來越重視的態度來看,瀾歌絕對不能出問題。
冬石想了想,有點不確定:“我再叫個疾醫過來看看?”
瀾歌的頭痛應該不是她手臂上的傷引發的,畢竟疾醫和瘍醫都看過了,保證不會出現什麼兼證傳變證的。
春弦點了點頭:“要快。”
按理說,攝魂術解除之後,被施術者只會回到施術之前的狀態,除非身體極度虛弱纔會昏迷,瀾歌軟倒的樣子,真的嚇到春弦了。
冬石一聽,也不費時間召喚侍女去請疾醫了,自己施展輕功,直接掠着樹叢飛了出去,直奔府中的醫官署而去,驚起飛鳥無數。
春弦回到書房正廳,見瀾歌依舊昏睡,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讓侍女將門窗打開:要知道一個頭痛發作的人,驟然的光線對於她來說也是一種刺激。
瀾歌感受到春弦徘徊在自己身邊的氣息,再凝神一感受,樂了:北辰謹不在!又聽見書房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有誰被拖着跑一樣,她忍不住緩緩睜開眼睛。
“你醒了。”春弦輕舒一口氣,上前扶着瀾歌,“你和主子商量事情的時候,突然說頭痛,就昏迷了,現在還好吧?”
謊話說得跟真的一樣,不愧是北辰謹身邊的四大侍女之首啊。瀾歌在心中默默感慨,面上笑的感激又柔弱:“我沒事。”
話音剛落,冬石就帶着一箇中年疾醫進
來了,那疾醫手中還提着一個小箱子,看架勢,若是讓他發現瀾歌有什麼不對,就要當場醫治她了。
瀾歌被冬石面無表情氣勢洶洶的模樣給囧了一下,想要站起來,卻被春弦給按住了肩膀。
春弦對瀾歌笑了笑,微微側身讓疾醫看清瀾歌的模樣,柔聲道:“瀾歌今晨起就頭痛甚劇,剛剛又無端端昏迷了,我很擔心。還請遊醫士仔細體察。”
遊醫士原本被冬石拉得都要去了半條命,見到春弦之後,立即就被她的笑容給治癒了,晃了晃身子,視線落在瀾歌身上,見她面色蒼白,脣色淺淡,眼角眉梢皆是疲倦,面容一整,眉頭緊皺:“你需要長期調理。”
瀾歌誠懇點頭,抿嘴笑了笑,顯得柔弱堅強楚楚可憐:“屬下儘量。”
醫士是從四品的官職,而她是下級食醫,屬於僕役階級,根本沒有品,在遊醫士面前這麼自稱,還是可以的。
誰知遊醫士連連擺手,笑着對她擺手:“瀾歌食醫不必如此。”說罷,告了聲罪,遊醫士爲瀾歌把脈診病,雙手脈皆斷過,眉頭微微皺起。
瀾歌問:“遊醫士,我有什麼不妥嗎?”
遊醫士看了看瀾歌,又看看春弦,問道:“瀾歌姑娘是否最近一段時間經常感覺疲憊?”
瀾歌愣了愣,點頭答道:“是的,但……我以前也經常覺得累。”
所以就算進入月王府之後,各方面條件都得到了提升,可是瀾歌的身體還是沒有太大的起色,因爲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她就一直以爲這是她的體質原因,難道不是?
遊醫士笑了笑,笑容見成竹在胸:“你以前累,是因爲體制虛。但你現在累,是因爲中毒。”
瀾歌有些難以置信:“可是我自己診查不出來。”
瀾歌是醫學院出身,在成爲執業營養師之前,還有過三年的住院醫經驗,對於一些普通的、常規的醫療診查手段掌握的還是比較好的。
更何況她一直很注意調理自己的身體,怎麼會連自己中毒都不知道呢?瀾歌看了眼邊上的春弦,再看着遊醫士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他不會是在春弦面前顯擺吧?
即使瀾歌將這種微妙的不信任和打趣隱藏得很好,遊醫士還是注意到了,眼睛一瞪,義正詞嚴地教訓她:“你是疾醫還是我是疾醫?在這種專業領域裡,你還想和我爭?”
瀾歌無奈,只能輕嘆一聲表示妥協,同時不忘提出自己的疑惑:“但是我一直很注意飲食,平日裡也沒有接觸什麼不明來源的東西……”
“你有沒有一天,感覺格外疲倦?”遊醫士直接打斷瀾歌的絮絮叨叨,問。
瀾歌被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的強勢給震了一下,小幅度地撇撇嘴,倒是認真地想了,語氣有點不確定:“嗯……大概三天前吧。”
三天前,正是北辰謹舉行家宴的時候。
這下連春弦和冬石的臉色都變了,異口同聲厲聲道:“你確定?”
瀾歌被嚇了一跳,再仔細想想,原本不那麼肯定的語氣都肯定了起來:“我確定。”
那天她整完菜園子,感覺疲倦像潮水一樣堆積,讓她幾乎都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本來是打算就在屋裡好好休息的,誰知道沐流竟然親自來請人。
瀾歌本想在見到白風之後,以自己的身體狀態不好做推辭的,誰知道她在接近白風之後,那種疲倦一下子就消失了,害她還以爲自己是精神壓力太大導致了疲憊呢。
只是現在想想,當時的疲倦來得詭異,消失得更加離奇,要說其中沒有貓膩,是很難讓人相信的。
聽瀾歌說完那天的情景,冬石微微斂眉:“你暫時不要回自己的屋子,我會派人把你那天接觸
過的人一一排查。”
瀾歌腦海中閃過白風的身影,本應該提醒冬石注意白風的,但不知道爲什麼,話到嘴邊,瀾歌反而猶豫了。
白風……應該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吧,他雖然神秘了點,但畢竟是月王府中最早一個爲自己着想的人啊。
春弦注意到了瀾歌這種欲言又止的動作,淺笑着握着瀾歌的手,面容真誠而柔美:“你剛纔想說什麼?”
瀾歌張了張嘴,輕嘆一聲,指着遊醫士:“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中的是什麼毒。”
春弦見瀾歌將話題岔開了,也不堅持,順勢跟着瀾歌,將目光轉向遊醫士。
遊醫士面容沉穩,不疾不徐道:“我不知道。”
瀾歌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可思議:“你不知道?”說她中毒的人是他,說不知道她中了什麼毒的人還是他,這算什麼?耍她嗎?
遊醫士趕緊擺擺手,示意瀾歌不要激動:“這應該是還沒有被公諸於衆的毒藥,索性短期內對身體也沒有什麼損害,桂枝湯加減就可將餘毒清乾淨。”
瀾歌咬着下脣不說話。
遊醫士見她沒有反對,拿出紙筆刷刷刷就開好了方子。
春弦招來一個侍女,示意遊醫士將方子交給侍女去抓藥:“除此之外,遊醫士還有什麼吩咐嗎?”
“哦對了。”遊醫士看着春弦,笑得和藹又溫柔,力圖表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春弦姑娘能幹又美麗,實在讓人一刻不忍相離……”
瀾歌重重咳嗽一聲,示意:她還杵在這裡呢,當着病人的面打情罵俏,這很沒醫德啊。
春弦輕笑一聲,顯然對於遊醫士的這種不着調的說話方式已經很習慣了,隨手招來兩個侍女,囑咐道:“將盎季小築的空房間整一下,瀾歌晚些時候就能入住了。”
盎季小築是四大侍女住的地方,也有一些她們的心腹住在裡面,但是讓一個下級食醫住進去?這還是史無前例。
瀾歌下意識就有些抗拒:“不用……”
春弦莞爾一笑,溫柔地拉着瀾歌的手,根本不容她拒絕,直接轉向遊醫士:“遊醫士似乎忘了我的規矩。”
春弦的規矩,所有無視她、浪費她的時間的人,必將承受她的怒火。
遊醫士很快回過神來,看着瀾歌,嚴肅道:“是我疏忽了。瀾歌服藥之後,進食熱粥,以被裹身,微發汗。一日三次,持續兩天,兩天後我再來看看你的情況。”
瀾歌對於這種藥後調護的方式沒有一點異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春弦讓侍女送走了遊醫士,轉身看着瀾歌:“冬石一向行動迅速,她說要去排查你接觸過的人,估計你的房子就成了最好的詢問場。你確定要回那種雞飛狗跳的環境裡面養病?”
一針見血。不過瀾歌心中也隱隱有了個猜測,她中毒和自家開闢的菜地有點關係。這樣一來,她也確實是不願意再回去的。
瀾歌抿了抿嘴,看着春弦半晌,終於點頭:“那就麻煩春弦了。”
春弦笑逐顏開,拉着瀾歌的手笑得分外真誠:“不麻煩。”
春弦和瀾歌勉強算是和樂融融,北辰謹卻烏雲罩頂,深邃而凌厲的輪廓在怒火之下更顯氣勢,宛如九天上的戰神,凜然而危險。
展嘯因爲流民騷亂的事情,也被家中長輩求了個都校尉的臨時職責,帶着一羣人,巡邏去了。
都校尉一職,是專爲世家大族的子弟設立的。平日裡,都校尉是校尉的領導者,是坐鎮本部的人,基本上是不出面巡邏的,但遇上了特殊事件,都校尉就要做出表率作用了,他們一旦現身就有那麼點御駕親征的味道,以示北辰王與民同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