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城只是個餌,方景城故意放下,等着方景悟上鉤,他把所有的事情打碎零亂,故佈疑陣,讓人看不出頭緒。從胡膏遇刺開始,就是在一點點作局,庸城故意封城四日,是這個局最後的收緊之處,自胡膏到庸城,方景城又做了許多事,而方景悟十分聽話地來到這局裡,跳了出來。
就像以前一樣,方景城從不令皇帝失望,他對方景悟的打擊來得迅猛激烈,可稱爲全方位無死角,犄角旮旯裡他做的錯事都被他翻了出來,尤其是以山城之事。
傅問漁去山城的時候不僅僅是救人,更是去製造證據去了。
方景悟半點破綻也沒有留下,總要想辦法。
山城裡有一座酒樓,聽說那酒樓的老闆跟方景悟關係匪淺,兩人曾在邊境的時候就有過來往。
山城裡曾人聽外來客提起過,他們是京中的人派來的,還是一位地位極高的人,來山城是要辦一件極重要的事,此事有人證,已到京城,坐等傳喚。
山城有幾家鋪子是方景悟的,還多是藥鋪,換了個名頭但最終都能查到是方景悟所有。
從方景悟的府上搜出來不少跟山城有關的書籍,那上面批滿了紅字,寫着山城哪裡有小路,哪裡有水源。
從山城帶回來的妄圖逃走的人,紛紛指證方景悟,說他們是受方景悟指使纔想要逃出山城,去往庸城。
方景悟不久前與巫月族的族長吃過飯,密談許久,送菜的小二隱約聽到他們言談中提到山城之事。
又有替末族爭取過的官員早已關了起來,同一時間他們集體翻供,也說他們是跟方景悟細談過後,才決定要替末族說話,那末族欲立國之事也是方景悟告訴他們的。
……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那日方景城長身玉立,身着朝服,眉目間寫着一筆筆的殺意,半點不做遮掩,他蟄伏數日,只等一朝擊敵。
方景悟低頭不語,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方景城會用如此低劣的手段,來一個“栽髒陷害”!他書房裡哪裡有過與末族私通的書信?他屋中的下人幾時安排過與巫月族的私會?
他早知方景城不會放過他,也做了萬全的準備,但實實料不到方景城手段如此之粗暴,強塞給他的證據簡直粗劣!以他堂堂城王爺的身份,他做起這種事竟然如此的理直氣壯!
他試圖反駁,可是方景城拿過無數人無數的罪證,要僞造幾份證據就能僞造得天衣無縫,變假爲真。
方景悟不是就是以爲沒有證據纔敢如此放肆的嗎?方景城便送他一份,百份。
這種種“證據”之下,方景悟被打得毫無反手之力,這時候他才發現,他與方景城的差距並不是靠着陰毒就能彌補的,方景城的強大是他有一個無孔不入的蛛網,是他被磨練出來的智慧,而方景悟卻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他以爲他可以靠着方景閱前途無憂,卻未能及時拉攏朝臣,如今滿朝文武,無一人敢替他說話。
孤立無援的方景悟臉上終於沒了那時時掛着的溫和笑意,冰冷的臉色滿是仇恨:“城王爺,你這是陷害!”
“非也。”難得一見的是沈清讓也站了出來,他看着方景悟,“不僅是城王爺的證據,在下夜觀星象時也見過三皇子你的命象與山城相連。山城爲烏雲所攏,而三皇子你的星象光芒大盛,此爲異象。”
皇帝皺了皺眉頭,沈清讓從不參與國事,也不與方景城一道,他怎麼會突然替方景城作起證來?
不過那方景悟倒是挺好笑,原先還想着要把方景閱打下高位,轉眼卻讓方景城釜底抽薪。方景閱沒想到方景城會幫他一把,臉上掛着些得意的笑容,不屑地看着方景悟。
“衆位愛卿有何看法?”例行公事一般皇帝問了一句。
滿場寂靜是他的意料之中,開玩笑,那可是城王爺鐵了心要殺的人,誰敢與城王爺在這種關頭作對?這時候誰跟方景悟沾上半點都是死,連站在方景悟身邊的人都悄悄挪了下步子離他遠些。
“兒臣有話要說。”方景悟咬牙狠聲道。
“說說看。”皇帝倒想知道方景悟在方景城如此猛烈的攻擊下還能做出什麼反擊來。
“山城之事,兒臣並不知情,一切都是……閱王爺指使!”
方景閱得意的笑容還未掛穩,剛欲嘲笑方景悟被方景城打了措手不及,沒想到他到最後了也不肯鬆口放過自己,不由得生起恨意:“你到此時還要污衊我!”
“污衊?此事既已敗露,閱王爺又爲何敢做不敢當?”
方景悟的眼中皆是兇狠之色,這纔是他本來的面目,那溫潤君子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他爲了自保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父皇,兒臣有人證物證,可證明此事是閱王爺指使兒臣去做的,兒臣並不知道往山城投下的是毒藥,閱王爺當時並沒有告訴過兒臣會釀成此等大禍!”
皇帝目光玩味地看了看方景閱,又看了看方景悟:“你的人證物證是什麼?”
人證有意思,竟然又是那位跪在地上的阿蠻,方景悟還真是留了後手的,哪怕到這地步了,還有救命的招數。
“閱王爺的確讓罪民送過一瓶藥和一封信給三皇子,罪女並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情,後來三皇子來閱王府,閱王爺說三皇子此事做得漂亮,把罪民賞給了三皇子,後來閱王爺又說胡太醫礙事叫我將他除了,還說我已是三皇子的人,不論怎麼樣,都要將此事推到三皇子身上。”阿蠻一邊抖着聲音一邊說道。
“你這個賤婢滿口胡言!”方景閱一腳踹在阿蠻身上,踢得她口吐鮮血,皇帝也不管,只看着方景閱撒潑,方景城更不管,就靜靜看他自取滅亡。
方景閱發泄夠了才驚覺自己失態,連忙向皇上行禮:“父皇,兒臣絕未做過此事!”
“物證呢?”皇帝不理他,只問着方景悟。
方景悟遞上一瓶藥一封信:“正是此物,信也在此,請父皇過目。”
皇帝看完,冷笑一聲:“朕如何知道這不是你編來誆朕的?”
方景悟低頭道:“兒臣與山城百姓無怨無仇何必做此事?與末族合作兒臣也半點好處都沒有,更不必替他們謀福祉。而閱王爺則不同,若得末族支持,閱王爺便能坐上東宮之位!”
“父皇,何不找來巫月族的人和末族的人問問?”沉默已久的方景城突然說道:“此毒既然是巫月族所配,又事牽末族,問問當事人或許更爲直接。”
方景悟看向方景城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難道他想替方景閱洗白不成?
方景城卻不看他,這些人總以爲他們做的事能瞞得過自己,卻不想想,那蛛網存在已有近百年,豈是他們能輕易躲過的?
巫月族和蠻族的話不作過多贅述,兩人口徑一致,皆說是方景閱與他們二人聯繫拿去毒藥,要做什麼事卻不清楚。
方景閱若不是還在金殿上恐怕要跳起腳來罵人,千忍萬忍忍了住火氣,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兩人是如何能聽了方景悟的話,替他指證起自己來。
不明白的同樣有方景悟,他的確有一張利嘴能說得遍地開花,卻沒有信心能說服這二人替他指證方景閱,這二人幫他,實在是出人意料。
方景悟看向方景城,一瞬間明白了,這是方景城所爲。
他自以爲自己能算得盡,逃得脫,可終究算不過方景城,逃不過方景城。
表面上看,他的確能將整件事推到方景閱身上,可是事實上,方景城既然敢這麼做,就一定有辦法讓他也隨之陪葬,主使之人是方景閱,行事之人是他,方景城一個也沒有放過。
方景悟終於徹底放棄了對抗,半點栽髒方景閱成功的喜悅也沒有。
這件事一再反轉,險象環生,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也越來越有意思,不在事情中心的人也已漸漸看不清真相到是怎麼樣了。
幾經曲折,你指證我,我指證他,他抵死不認,在方景閱和方景悟之間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罪人,大家根本難以分清。
朝堂上再沒有哪個大臣敢私下議論,此事已牽涉了三個皇子,再多說一句都是死罪,人人緘默,不敢私論,只是暗自想着只怕今日這金殿不上見血,那城王爺是要不罷休了。聽聞城王爺喜歡的那個傅家小姐如今正因爲山城的事重病,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原因,才讓城王爺變得如此不顧手足之情,若真是這般,那女子也當真是個禍水。
其實說到底,方景悟和方景閱兩個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殺胡膏的人當然是方景悟,去庸城放毒要陷害方景閱的也是方景悟,之所以他要前去投毒無非是想將此事變得罪大惡極,方景閱難逃死罪,他再拿出解藥,便能輕易得到皇帝重用,這些心思,方景城又怎麼可能看不穿?
然而之前山城的事,方景閱卻也並非無辜,他放任了方景悟的喪盡天良。
方景城一直逼迫方景悟的原因,無非就是知道方景悟一定會狗急跳牆,將方景閱也拉下水。
正好,方景城便省了對付方景閱的力氣,由着他們二人狗咬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