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肖顏開,傅問漁從來沒有問過方景城任何事,那是已故亡人,一個死人是傅問漁不願意多作打聽的。
任她千嬌百媚一萬種好,傅問漁沒有聽過沒有見過,任她救過方景城是肖小開的親姐姐也好,傅問漁沒有在意過。
最開始種這無霜花的原因,不過是方景城一句話:我極愛無霜花,你若有空,幫我種一朵吧。
極愛無霜花的人不是方景城,是他心中未亡之人,肖顏開。
等到月亮爬上了屋檐掛好,勤勞的鳥兒也安睡下來,朗朗夜風拂動着小湖裡的春水,傅問漁才緩緩從靜無一人的空街上回過神來,她擡了擡頭,眼眶灼熱的痛告訴她剛纔這一切不是虛幻。
“小姐。”畢苟擔心地喚了她一聲,傅問漁最是要強不過,受此大辱,此時內心真不該是何等的煎熬。少主也是,怎麼說話就偏生這麼難聽傷人?
“其實你們早就知道了是吧?”傅問漁嘲笑自己的愚昧,怎麼就偏偏迷了眼,看不穿?
畢苟不知該怎麼勸她,只得走上前去,與傅問漁並肩站在一起,她倒也從未真把傅問漁當主子來看,更多的時候是朋友,一個值得她尊敬的朋友。她說道:“不,你與肖姑娘是不一樣的,你是傅問漁,是你自己。”
傅問漁轉頭看她,這位姑娘她胸脯平平,眼睛小小,笑起來眯成一道線,說話不經大腦時常氣得自己半死,但仍是個好姑娘,她在這種時候沒有留在城王府,而是跟着自己跑了出來:“回府。”
畢苟果真笑起來,眼睛眯成線:“好勒!”
回的不是城王爺,而是久不歸來的傅府。
傅問漁不是閨中小女兒,不會沉迷在情傷中難以自拔,不會因着一個方景城就放下自己的事,到底是愛這種事物更濃烈一些,還是恨這種東西更深刻一些,難以說清,但於傅問漁,恨遠比愛重要得多,那是她支撐她不顧一切瘋狂肆虐的動力。
在府裡接應傅問漁的人是傅念春,她有些擔心。雖說傅問漁心志不同於常人,堅韌到剛強,可是她聽了花璇的轉述,覺得這位城王爺說起狠話來真是拿着刀子刀刀往心口上捅,又準又狠,凡是個姑娘都得痛死。
“你……”她張了張嘴想說出些動人溫婉的好話來勸慰傅問漁,卻發現她根本說不來那些話,只拉着傅問漁的手一臉擔憂的神色。
“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不等傅念春再多說什麼,傅問漁已笑意淺淺地讓她安心。
“我哪兒能不擔心啊,你在城王府還好,如今這相府裡頭……罷了,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傅念春嘆息一聲。
兩人回到傅問漁小院,傅啓明早已在裡面等着了,旁邊還有一向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傅憐南,好像今日換了地位,前幾日還是傅念春和傅問漁這般笑話他們,今日這位置便要換了。
“喲,五妹怎麼不好好住在城王府,跑回來我們這幹什麼?是不是城王爺家的狗也嫌你髒,要趕你出門啊?”傅啓明的嘴又碎起來,陰陽怪氣地跟傅問漁說話。
傅問漁心神俱累,實在不願意與他多做口舌之爭,淡淡看了他一眼:“五哥你的病治好了?”
這一句話就氣得傅啓明要跳腳:“傅問漁!”
“沒什麼事兒五哥你就回去治病吧,傅家還等着你傳宗接代呢。”傅問漁像揮蒼蠅一般揮了揮手。
“五妹急什麼啊?我二妹用了多少年纔有的名聲,五妹你一日就得到了,真是讓這個姐姐的佩服。”傅啓明不說話了,傅憐南又來了,她這幾些日子在府上養得好,漸漸又有了當初的明豔照人,跟着傅啓明久了,她說話也越來越刻薄。
“那也是三哥好手段,沒有三哥幫忙,我想如此名響京城還真不容易。”傅問漁卻不跳腳着急,只按住要走上前理論的傅念春,笑着回擊。
“承蒙五妹誇獎,我的確是幫了些小忙,不過主要也還是因爲五妹你本就是個萬人騎的貨色。”他心情大好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擡了擡指着傅問漁,扮出一副書生相。
傅問漁看着好笑,傅啓明手段不弱,換個女子,甚至不用換個女子,哪怕是自己,若真的已破了身,只怕都要被他這番話嘔得吐血身亡。
眼見傅問漁臉色沒有半分變化,本只想看好戲的傅憐南坐不住了,挽着傅啓明的手臂“呵呵”輕笑,搖動着她頭上華貴的珠釵流蘇:“三弟,你不要忘了,咱五妹可是有後臺的,就算是萬人騎,那城王爺也樂得要破鞋,所以咱五妹才這麼自信呢。”
“我若是城王爺,有這等不知羞恥的女子粘上來,只怕恨不得要提劍斬了她一雙手,別髒了衣袍。”傅啓明還作勢比了個要斷她雙手的動作,又怪笑道:“不如五妹自盡瞭如何,這樣髒兮兮地活着,實在有礙這大好春色。”
“啊呀,這樣說才教人想起來,五妹莫不是被城王爺趕回來的吧?”
“傅啓明,欺負兩個女人,這還真是男人所爲!”傅念春氣道,傅問漁這會兒只怕心碎難當,這兩人說話真是往傷口撒鹽。
傅啓明臉上得意的嘲笑一冷,傅念春的話算是往他痛處用力地捅着,所以他恨得臉色都變,恨聲道:“欺負你們算什麼,我還要殺了你們!”他說着就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來往傅問漁兩人衝過來。
傅啓明倒不敢真的殺了傅問漁,但是能劃了她的臉也是解恨的!
其實他們兩這一回倒還真說對了一半,傅問漁也的確是差不多被方景城趕出來的,便是趕上上傅問漁這會兒心情不好,他們兩個又要作死地往上撞。
“花璇!”傅問漁微沉了臉色冷喝一聲。
花璇應聲而上,對付起傅啓明這樣的酒囊飯袋實在再容易不過。越是自己無能的地方越想拼命掩藏,傅啓明爲了一證雄風不知在多少個女人身上來回流連,那些摸過的肚皮抱過的美人都是他如今身虛體弱的原因。
所以在花璇不過幾個推搡,便能輕易將傅啓明拿下。
“三哥,長姐,可不要怪我沒有告訴你們,我,你們是殺不得的。”傅問漁卻毫不放在眼中,輕輕淡淡的語氣,從從容容的儀態。
“五妹說話真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難道還指望城王爺來救你?”傅憐南看着傅問漁,像是看着一個輕賤之人,早就得到消息,城王爺這會兒跟傅問漁鬧了脾氣,不然他們敢在今晚動手?
傅啓明還有後手,只等他一聲令下,那些等着的殺手就要衝進來殺了傅問漁解恨!
“住手!”小院門口傳來一道沉悶微帶嘶啞的聲音,擡頭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傅崇左。
不僅傅問漁許多日不在府上,傅崇左有幾日沒有回府了,他忙着的事不比傅啓明他們,他有更重要,也更急迫的問題要去解決。方景城像是一條毒蛇,緊咬着末族之事不放,傅崇左並不知道方景城握有了多少證據,也不知道方景城會怎麼對付他和方景閱,他只是擔心,家裡的這一對子女還會鬧出更多的醜事來。
幾日未見父親的傅啓明臉色難堪,沒想到到這關頭傅崇左回來了,跟傅憐南連忙起身行禮:“父親,孩兒今日替你教訓不孝之女!”
傅崇左沒有說話,只擡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傅問漁,又一腳路踢在傅啓明膝彎,踢得毫無防備的傅啓明“噗通”一聲跪下:“不孝之女?你孃親屍骨未寒你便尋花問柳,更不論你不能有後,你竟還有臉說別人不孝!”
傅啓明咬得牙關作響,卻不敢說話,只低着頭一張臉繃得極緊,拳頭也要握碎,他便知道,傅崇左一定會來找這件事的麻煩的,瞞了十多年,終是瞞不住!
說自己尋花問柳,他又好得了多少!且不說家中豢養的那些供他發泄的女子,只說京中青樓,他哪一家的頭牌花魁不曾光顧過!傅啓明恨得咬碎牙齒,卻不敢多說半個字。
傅崇左讓傅啓明跪着,冷眼看了一眼傅憐南,嚇得傅憐南渾身一顫,驚恐地低下頭,往日裡是有大夫人一直護着她,她尚敢胡作非爲任性肆意,如今大夫人不在她能依靠的只有傅啓明,只可惜連傅啓明都快要被傅崇左所拋棄,傅憐南終於察覺到了危機,若在傅崇左眼中失去可利用的價值,她的下場不會比傅品泉好到哪裡去。
這兩個無甚大用卻還未到拋棄時候的子女,讓傅崇左看着便生厭,轉而看向傅念春和傅問漁,尤其是他看傅問漁的眼神格外深刻。
家中出的這些事,傅崇左當然知道是傅問漁在搗鬼,一開始他也覺得傅問漁不過如此,家中之人足以應付她,沒想到,這一放手就讓傅問漁鬧出如許禍事來!
“你們跪下。”傅崇左看了一眼傅問漁和傅念春,冷淡的聲音如同跟陌生人說話。
傅念春只遲疑了片刻便跪落在地上,而她旁邊的傅問漁卻是好笑:“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