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溫琅被半路打回去的憋屈,最爲坐立不安的是尤家的人,他們已足夠低調不出聲,怎麼還是被兩大冤頭盯上了?
尤謂這個剛剛坐上尤家長老之位的的年輕長老日子過得頗是不順,族中很多人懷疑老長老的死因,對尤謂頗有異議,也因爲他年紀太輕,未必能擔住長老之位,家族中不少年紀不小的叔輩們暗中爭權之事也不是一日兩日,又有溫太子和城王爺在外成天盯着,尤謂覺得他天天都是枕戈待旦,睡不安穩。
昨天夜裡在他家門口的那場對峙,讓他頗是遺憾,怎麼就沒打起來呢?打死一方他至少壓力輕一些。
年輕人總是膽子大,衝勁足,尤其是尤謂這樣的人,他可以爲了族長之位一刀下去地捅死他親爹,就足以這個的殘暴陰冷,所以這樣一個人,他會在看似絕望的境地中想出別人意料不到的方法用以自救。
這個方法有些滑稽,一般人就是想到了也不會去做。
他來到了方景城下榻的酒樓,認真見過了方景城,跪在地上行了大禮,最後獻上了自己一片忠心:“我願將整個尤家獻給城王爺!”
方景城拔了拔茶杯蓋,喝了一口茶,眼皮輕擡地看了一眼尤謂,輕笑了一聲。
當初他逼尤謂殺死他親爹的時候,就是因爲看出了尤謂對權利的慾望,他比之他爹差了不止一萬倍。
尤家那位胖胖的長老纔是這末族裡最精明的人,他看事情看得最透徹最清晰,也知道像方景城這樣的人心裡是打着什麼算盤,所以留那樣一個危險的敵人是方景城不願意的,傅問漁下毒殺了卓長老,那麼方景城就很樂意順手推舟除掉尤長老這個最危險的存在。
尤謂也毫無意外地願意做下這樣的樁事情,可憐了那尤長老,明明是最睿智聰明的人,卻架不住有一個這樣的好兒子。
那麼,這樣一個貪圖權利,不惜殺了自己父親奪長老之位的人,爲什麼會捨得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權利,甘願交出來獻給方景城呢?
“末族三大家族如今已是名存實亡,只剩下我尤姓一家,我知道我再堅持下去也只是負隅頑抗,難得善終,與其這樣不如早些投靠王爺,就像卓家一樣,至少能保個周全。”尤謂如實說道。
方景城依然不說話,他知道,尤謂還沒有說出他真正要的東西,也沒有說出方景城想聽的東西,一個尤家,在方景城眼中並不值得上心。
尤謂只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尤家交給城王爺之後,不會再對異人之事堅持下去,一切但聽王爺吩咐。”
這一回方景城終於放下了茶杯,望着尤謂:“你要什麼呢?”
“官職!”尤謂的回答簡潔有力。
果然是對權利有着無比嚮往的人,當不成尤家的長老,末族的族長,就要在外面謀個官職來當,依然是與權利爲伴。
“你想做什麼官?”方景城饒有興致地望着他。
“左相。”
方景城嘴角一動,忍住了笑意:“你知道豐國現在的左相是誰嗎?”
“知道,他以前是一個大夫,叫胡膏,我比他更適合,而且我發誓忠於城王爺!”
“那你知道胡膏是怎麼樣坐上左相之位的嗎?”
“這個……這個……”
“是你末族投毒山城,胡膏拯救黎民萬千,立下奇功,故而入朝拜官,立於百官之首,尤謂你……有何功績?”
“我可以替城王爺,拿下末族!”
“你的意思是,讓本王推一個背叛自己族落的人當左相嗎?”
“我……不是這樣,我是爲了豐國,我是豐國人!”
“是嗎?可是本王料想,若是本王不答應你的要求,你就該去找溫太子投誠了吧?你先來找本王,無非是因爲看着溫太子手握卓家,而本王若是得到尤家,能與溫太子相抗衡,一定不會拒絕這個提議是嗎?”方景城撣了下衣袖,這些人,好天真。
尤謂的臉都要整個貼到地上去,他一向知道方景城不簡單,但不知道他這麼厲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話,尤謂在腦中拼命想着可以斡旋的話,一定有辦法說服他的,就算不能說服他,也一定要想辦法脫身才是。
就在他拼命想主意的時候,上方傳來方景城淡淡的聲音:“本王答應,但本王不做族長,杜畏去。”
“什麼!”尤謂猛地擡頭,以爲自己聽錯了。
方景城冷笑:“本王答應你的條件,給你一官半職,左相之位你就不想了,別的倒是可以看看,至於你們的那族長之位,本王看不上,讓杜畏去坐,你有意見?”
“爲何是杜畏?”尤謂心驚膽戰地看了一眼站在方景城旁邊的杜畏,這個沒有眉毛的男人,這個當初他們屠殺滿門唯一活下來的男人,這個對末族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
尤家落到他手裡,還有活路嗎?
“本王覺得他合適就讓去了,尤長老這是不願意?”方景城嘲諷一聲,真當他忘了杜畏的舊仇嗎?
“我……我……”尤謂猶豫了很久,冷汗滴成一灘,最後一閉眼一咬牙,“我願意!”
尤謂一身汗溼低頭退下,無人看清他臉上的憤怒神色,擡起頭來時又一片平靜,好像並不爲方景城的故意折辱而羞愧難受。
杜畏拉着杜微微跪在方景城跟前,行了大禮,匍匐在地:“屬下謝過少主。”
十六年舊仇,以此種方式爲報復,也不失爲痛快!
他杜畏做長老,便要將尤家攪得天翻地覆!
“謝什麼?你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方景城擺手讓他們退下,他覺得有些累,他已經覺得越來越容易累,便只想睡下歇會兒。
溫琅得到卓家長老,杜畏做了尤家長老,但這並不能讓他們進入長老樓地下二層。
要進行長老樓地下二層,需要通過機關打開密門,這些機關只有卓家和尤家的至親之人知道,但這兩家就好像是約好了一般,誰也不鬆口說出來,就連卓燕這種已經徹底淪爲階下囚的人也不肯吐露,按着他們的說法,這是他們依然能活着的籌碼,不可能輕易交出。而杜畏從他父親那裡聽說的方法也不再管用,看來是後來改動過了機關。
進不到地下二層,就無法知道那個針對傅問漁的掠魂陣法是怎麼回事,也就難以預料會對傅問漁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但大家現在也不是很在意了,按着末族現如今的局勢,誰還能把傅問漁抓起來關進長老樓,對她進行某種秘法掠魂不成?
相比起地下的那個掠魂陣法,溫琅更喜歡沒事就問一下卓燕,那個將傅問漁囚在末族的,以整個末族爲陣的陣法怎麼破除,怎麼才能把傅問漁送出去,當然了,卓燕依然是死不鬆口,也是令人頭疼。
可是傅問漁說,大不了到時候把整個末族一把火燒了,管他什麼陣法燒個乾淨,誰樂意求卓燕告訴她?
大家讚一聲傅小姐真豪傑,只好聽她的話不繼續強求。
“我說小姐,你真不準備嚴刑拷打一番卓燕,然後早些離開這裡嗎?”久不見面的花璇盤着雙腿坐在傅問漁對面,吃着傅問漁做的小點心,嫉妒死了畢苟,她已經吃了很多了。
傅問漁咬着一塊藕片:“有什麼好問的,明顯卓燕是被肖顏開控制了,肖顏開對蛛網那套刑罰了若指掌,肯定提前跟卓燕說過,問來問去也都問不出來結果,我幹嘛要白費力氣?”
花璇吧唧一下嘴:“你跟肖姑娘見過了?”
“見過了?”
“情況咋樣?”
“不咋樣,她跟你們家少主打了一架。”
“少主也在呀?”花璇不敢想當時畫面有多美。
“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來打聽肖顏開和你家少主的情況的?”傅問漁拿着藕節丟她,逗得她左搖右晃地躲。
花璇哈哈笑:“來看你的來看你的,不過傅小姐,山下情勢真的不妙。”
“別跟我說我不想知道,你們家少主厲害得很,搞得定的。”傅問漁端起盛藕的盆子轉身進屋,屋子裡還醃着脆藕片,裝些讓花璇給畢苟帶回去。
花璇咬着藕片望着傅問漁背影,她不是畢苟已陪着傅問漁數月,她對傅問漁的記憶還停留在去年的九月九,她記得那天傅問漁的絕望和瘋狂,她握着一把刀抵着她自己的胸膛,尖叫着“來啊,來殺了我,救活肖顏開啊”,尖叫着“就算我死,死得像條狗一樣,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命爲肖顏開所用!”她都記得,更記得傅問漁那一句悽然的“方景城,放過我吧。”
聽說他們二人將老死不相往來了呢,也聽說傅小姐徹底忘了少主了呢,原是愛得那樣深刻的兩人,徹底成陌路了呢。
她咬着藕片突然滴下了眼淚,輕輕喚了一聲:“小姐。”
“怎麼啦?”傅問漁裝好藕片放進食盒裡遞給她,看她眼眶微紅,停下來看着她:“怎麼了?”
花璇接過食盒放下,抱住傅問漁的肩膀,悶聲說道:“見到你真好。”